李英傑是滿心愧疚加感激的走了，臨走時，皇甫淳還是把家裏的門牌號碼告訴了他，讓他有時可以寫信，發電報也行，叮囑師弟在外好生的求學，不要貿貿然的去參加一些團體，一定要深思……皇甫淳是真的希望師弟能學有所成。

    送走了李英傑，皇甫淳回到家裏，翠兒帶著倆孩子已經吃完了飯，正在收拾屋子。平日裏，皇甫淳在家裏的話並不多，翠兒也明白，自己的男人心裏裝的事情太多，今天沒有回來吃飯，不還是叫店夥計送來了好吃的，一個男人，心裏有家就行了，在那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年代，翠兒覺得自己的男人很好。

    坐在書房裏，皇甫淳慢慢喝著媳婦翠兒給他泡的茶水，心裏卻是想著大弟弟皇甫厚。說起來，皇甫厚的年紀也不小了，去年在漢口的時候，皇甫厚給哥哥寫了一封信，說是在美國的工廠裏找到了事由，他想在美國多學點現代工業的知識。

    大弟弟皇甫厚比皇甫淳小四歲，皇甫淳離家的時候，弟弟剛剛進學，連個童生都沒有考上，誰想到，第二年就考上了安慶的新學堂，隨後一步步的學習新學，辛亥首義之前，老父親就趁著當時流行去日本留學的熱潮，把皇甫厚送到日本去留學了。皇甫淳是事後才知道的，對父親的決定也是沒有辦法反對的。

    皇甫家是典型的老派家庭，對未成年子女今後的出路，當老爹的是有絕對的“處置大權”的，如果皇甫淳在家，也許會打個招呼，偏偏那段時間皇甫淳不在家，靠寫信？那邊辦出洋的中介可是等不了，就這樣，皇甫厚去了日本。

    皇甫淳得知自己的弟弟去了日本後，想了很久，才去找師父詹眷誠，師父得知徒弟的弟弟也喜歡工科，甚是高興，活動了一段時間後才給了皇甫淳一封推薦信，並附上了一千英鎊的讚助費，那個年代一千英鎊足足可以換回一萬銀元，兌換成美元也有五千美元，那個時候的美國，一個人的年開銷不超過三百美元，可見，詹眷誠是算好了才給的，那錢繳納了學費後，足夠皇甫厚在美國生活二年。

    前文說了，詹眷誠在美國的影響也是很大的，那時雖然還沒有獲得耶魯大學的優惠承諾，可他推薦的學生去上學還是問題不大的。就這樣，皇甫厚又從日本轉道去了美國，經過一年的預科學英語，最後也是進了耶魯大學，不過他學的是工科，是機械製造，那時，正是內燃機蓬勃發展的年代。

    就在從漢口又回到京城之前，皇甫淳街道弟弟皇甫厚的來信，說他已經在底特律西郊的福特汽車工廠裏擔任流水線上的技術員，每天能夠拿到8美元的薪水，生活已經無憂，更重要的是，他在美國找到了一個華人女子結婚了，那女子是前清駐美國使領館廚子的女兒，滿清朝廷垮台了，可又稱為民國使館的廚子了。

    對於弟妹的家境如何皇甫淳倒是不在乎，關鍵是那女子要讀書識字，懂得婦道，於是，皇甫淳給自己的弟弟寫去了一封長信，對弟弟是諄諄教導了一番。

    今天，李英傑的到訪，讓皇甫淳想起了遠在海外的弟弟，說是不掛念是假的，可是在那個年代，除了寫信，還能咋辦？想多了還影響自己的情緒。

    在後麵二進院的上房，媳婦翠兒帶著孩子都睡了，皇甫淳想了想，提筆準備給弟弟寫封信，突然，外麵有人在敲門。皇甫淳走到客廳看看牆上的掛鍾，已經是晚上九點了，這個時候有誰來啊？他奇怪的點上了馬燈走了出去。

    那年月，人們都是早睡早起的，很少有人點燈熬夜的，別看皇甫淳家是住在天橋，可那年月也是沒有電燈的，他是講究的人家，家裏使的是洋油燈，一般家裏用的還是燈撚子，燒燈油呢。啥是燈油？就是許多不能吃的植物榨出的油脂，比如，蓖麻油，桐油，棉籽油等等，講究的人家也有用菜籽油和香油的。

    美孚公司進入上海後，許多洋玩意就進來了，用洋油點燈的效果要比傳統的燈台亮多了，皇甫淳家用的就是洋油燈，而晚上出來進去手裏提的就是馬燈。

    至於說大街上……內城和紫禁城是都有燈籠掛著的，後來，紫禁城通電了，在前門外有個發電廠，內城的衙門裏都使上電燈了，可天橋這一塊……看過電影《龍須溝》的就明白了，直到解放後，這一片才全部通電。

    “誰啊？這深更半夜的，找誰？”皇甫淳邁著步子邊走邊問。

    “好啊！你果然在家！我是你馮大哥！你出來，我不影響你們家人歇著，我帶你去個地方喝茶！”外麵一個大嗓門喊著。

    “我說，馮大哥，你就不能白天來啊？你瞅瞅這都多會兒了？”皇甫淳打開了大門，隨即掏出了懷表示意，“你現在可是旅長了，多少你也得講究點吧！這要是夏天，成，咱們可以在院子裏喝茶賞月，可現在是秋天啊，都重陽了！”

    “嘿嘿，你別急啊！我這不也是沒法子嗎？跟我走，那邊我包了一家鋪子，我叫他們等著呢，你跟我去，咱們哥倆喝兩口，這裏你放心，我帶著一連兵呢，沒人敢招惹的，誰特麽的招惹咱，咱就滅了他！”馮煥章大刺刺的說道。

    “好好，你等我去跟媳婦言語一聲，要不她該擔心了！”皇甫淳麵對這馮大炮是一點招都沒有，友情加上丘八的無賴，說什麽都是白搭。

    皇甫淳再返回來，帶上了家門，從外麵將大門鎖上，這樣他回來就可以拿鑰匙開門進家了，省的叫媳婦還得起來關門開門的。

    到了有亮的地方，皇甫淳才看清楚，馮煥章沒有穿軍裝，身邊帶的人也都是短打扮，他自己則是穿著一身長袍，看上去就像是走碼頭的江湖人士。

    走沒多遠，就是皇甫淳經常來的那家小鋪，老板戰戰兢兢的等在那裏，周圍站著不少大兵，皇甫淳一看這局麵就知道是馮煥章又有事情來找自己幫忙，不過這老小子摳門的厲害，包下的鋪子壓根就是給一般人平時打尖的“狗屎攤子”，之所以到現在開門，就是因為這裏是給一些半夜裏跑完洋車的力巴兒吃宵夜的。

    “你可別嫌棄啊！我知道這個地方不上台麵，可我現在窮啊，可是不能太過浪費了，我手下的幾千號弟兄都是勒緊股腰帶跟著我呢。”馮煥章開口說道。

    “知道知道，當兵的誰不知道你馮大個子是與兵同氣的？其實我也不在乎啥名頭的，能填飽肚子就成，這個店我也是常來的，不信你問問老板。”

    “我當然知道了，要不，我也不會拽著你來！”馮煥章裂開大嘴說道，“哥哥這次來找你，還是想從你這兒討點主意，這時局最後會咋變啊？”

    “你這不是扯嗎？問我？你等於是問道於盲！”皇甫淳頓時就變臉了，“今晚也不用你請，我請，老板，整點可以下酒的菜來，別在乎啥忌諱，我這……大哥是啥都能對付的，錢先掛在你賬上，回頭我跟你結賬！”

    “多謝老弟！”馮煥章還真是欣然受之了，雙手抱拳，搞得皇甫淳直搖頭。

    很快，幾碟小菜端了上來，豬頭肉、豬下水之類的，最好的就是一碟羊蠍子。跟著，店家送上來兩壺溫酒，二兩一壺的那種，壺口上蓋著的就是小酒盅。

    “我就不客氣了，晚半晌還沒來得及吃東西呢。”馮煥章抓起一塊豬頭肉就塞進了嘴巴，跟著一盅二鍋頭就喝了下去，“眼下這個官可是不好當了，太他媽的折騰人了，你說，叫我們駐紮在湘西北，可是不給糧餉，這皇帝還不差餓兵哪！”

    “誰叫你現在玩十三不靠的？好好的國人，偏偏信了個啥子洋教，你自己個信了也就信了，還叫手下也信，叫手下信教也算了，還弄得報紙上登得滿天飛，你這不是自己給自己下絆子嗎？誰特麽的還敢去招惹你啊？”皇甫淳並不餓，端著酒盅也就是個樣子，看著馮煥章的樣子，沒來由的就想諷刺挖苦。

    “這，這是什麽話說的？我現在的處境與我信教有關嗎？”馮煥章愕然的看著皇甫淳，“信仰這玩意還是有必要的，我信教後，懂得了不少西方的事情！”

    “你懂了西方的事情，可西方列強懂你嘛？沒來由的替人當幌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