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個飯鋪，皇甫淳拿出了一個銀毫子給跑堂的，讓跑堂的去自己家裏跟媳婦打聲招呼，還點了一盤葷菜叫跑堂的送過去，算是告訴家裏，自己不回去吃飯了，而那個葷菜也是給女兒和兒子補養的，平時，翠兒可是節儉的很。

    “師兄，我當年是被師父趕出師門的，因為我與當地人打了一架，把一個當地富戶的兒子給打傷了，後來小蘇子告訴我，師父賠了人家20兩紋銀，這個事情才算拉倒了，我是拿了師父給的五十塊銀元回了山東老家，在那邊上了學。”

    原來是這樣啊！雖然李英傑說的簡單，可皇甫淳多少也能從中咂嘛出味道來，顯然，是這李英傑不適合修道，性子太烈，師叔趕他出門實際上就是放生了。

    “你回到老家讀書……五十塊錢也不夠啊！”皇甫淳漫不經心的問道。

    “平時我在街麵上賣字賣畫，混個飯錢不是問題，後來在當地士紳孫老先生的舉薦下進入了省立二中學習，最近……”李英傑有些不敢說了。

    “你到京城裏來，是不是也是參加這邊的運動的？要是同學遇上了麻煩，找我去撈人，我坦白跟你說，我在這邊的人頭不熟，怕是幫不啊！”

    皇甫淳見李英傑說話吞吞吐吐的，第一個猜測就是參加遊行，有人被抓了，他可是聽說了，京城的局子裏都關滿了學生，還有一些老師也關進去了，陳乾生就在裏麵呢，李守常在外麵也是四處活動找關係撈人呢。

    “師兄，還真不是。”李英傑尷尬的笑了笑，“師兄，我是六月份到京城來的，實話說，我們來了十好幾個，的確是來支援京城裏的學生的。可後來，我聽說有去法國勤工儉學的事情，我費了好大勁算是報上名了，可是……”

    “可是什麽？你不是一向敢作敢為的嗎？怎麽見到我，說話就吞吞吐吐的？”

    “說是去法國勤工儉學，可是這路費還是得自己掏，我沒那麽多錢啊……”

    “噢！是為兄的不對，把這茬兒給忘記了。”皇甫淳說話拍拍自己的腦袋，“成，隻要你能學好，為兄的給你出點也是應該的，呃……我也不知道該交多少，我先給你一千元可夠？今天身上就帶了這張支票，本來是打算找小蘇子，給他交學費的，那小子，自打年初搬出去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要不是學校給我寫信來，我都不知道他欠了那麽多學費。成，你先拿去吧，回頭我再給他找補。”

    說著話，皇甫淳從長衫的袖子裏拿出了一張支票，李英傑幾乎都要下跪了，他還以為師兄這個錢不好要呢，可人家是真把他當師弟了，二話不說就掏錢，給的還那麽多，其實，那邊召集人說了，每個人五百塊就夠了。

    “小蘇子這些日子也不知道混到哪裏去了，那小子有些不省心啊，沒事，我明兒再去找他，要是能行，能不能也讓他跟著你一起出去鉗工儉學啊？”皇甫淳又說道，“要是不能勤工儉學，找個能收他的學校也行，咱們掏錢去留洋。”

    “小，小蘇子你現在是找不到他的，他被關在第二監獄裏呢，他是第一批被抓的，先是在北大臨時看管了一陣子，前些日子才轉過去！”李英傑低頭說道。

    “這小子！出這麽大的事情都不遞個話兒出來！”皇甫淳頓時就怒了，“他這是不把我當成師兄了！是不是他有什麽事情還瞞著我？你說。”

    “那個……”李英傑的聲音變的更小了，“他帶著幾個學生，把師父他老人家藏寶的地方給挖了，說是給學生們上街提供經費，聽說，那些物件他賣了五百塊錢，這個事情是他的同學告訴我的，具體賣給誰了我不知道……”

    “噗！”皇甫淳那邊氣的一口老血……不，一口老酒噴了出來，“那，那是師叔這麽些年搜集到的珍貴文物啊！他，他個狗東西就賣了五百塊？”

    此時的皇甫淳是真的氣到了，眼珠子都紅了，他知道自己師叔在文玩上麵的造詣，能被他老人家藏起來的東西差不了，隨便拿出一件怕都是萬兒八千的物件，現如今，竟然被那小子一文不值二文的賣掉了！有這樣敗家的嗎？

    此時的李英傑恨不得把腦袋瓜子塞進褲襠裏了，原來還以為召集的師兄是那種掉進錢眼兒裏的人，平時都不怎麽去看師父的，現在看來，師兄不是那樣的人。

    皇甫淳在那邊廂呼哧帶喘了一陣子，才又小心的問道，“那些寶貝到底賣給誰了？你是一點也不知道嗎？那小蘇子知道不知道是誰收了他的物件？”

    “小蘇子肯定不知道，是他的一個同學，好像是姓王的，說是啥銀行大班的兒子，那個姓王的同學說他知道誰收集這些東西，就全都拿走了，給了小蘇子一張五百塊的支票，小蘇子當天就把錢兌了出來，送到指揮部去了。”李英傑說。

    “麻蛋的！小蘇子是上了人家的套了！唉！師叔當年咋就不教他識別這些道上的鬼蜮伎倆呢！”皇甫淳今天是真的生氣了，一向溫文爾雅的他，爆了粗口。

    “啥？你是說小蘇子被騙了？可是那個王姓同學也是被抓了啊，不過他的老爹很厲害，人都沒來，一個管家拿著帖子就把那同學領了出來，說是回去就被他爹給關在家裏了，再也沒出來過。”李英傑又說道。

    “這都是做戲給你們看的，那個同學姓王，現在北洋政權裏，入閣大員裏誰姓王？那個姓王的肯定是財政總長王叔魯，是古玩行裏最大的買家！”

    剛才還說不好找那些被騙賣的文玩，結果，三句兩句就被皇甫淳給踅摸出來了，再一想啊，這王家在前清時期就是靠倒騰文玩周旋在達官貴人之間的，王叔魯也是很早就進入北洋體係裏的，袁世凱死後，他不僅沒有受到牽連，反而是官運亨通，到了徐世昌任上，王叔魯已經是財政總長了。

    氣歸氣，皇甫淳是不會拿雞蛋往石頭上撞的，悶悶的喝了幾口，不再說話了。

    “師兄，小弟這次留洋怕是會有些時日，你對我的恩情，等我學成歸來再報答，今天借師兄的酒，小弟敬你一杯！”李英傑見師兄不開心，趕緊找話說。

    “哦，沒啥，我不用你報答，隻要你學成了，回國效力就是，咱們國家缺人才啊。”皇甫淳也不好榷了師弟的麵子，舉起酒杯，“為兄的送你一句話，搞不明白的活動不要參加，一腔熱血是好的，可也要分場合分時候，你比我有血性，有氣魄，可你也比我容易衝動，想要達到目的，有時不是隻有一種辦法。”

    “是！師兄的話小弟記住了，今後一定要收斂自己的個性。”李英傑說。

    “到了法國，如果有機會，你可以給這個人寫信，看看能不能聯係上他。”說著話，皇甫淳從懷裏拿出了一個小本子，翻了幾頁後找到一頁，“他叫盧誌誠，原來是我師父詹眷誠的貼身保鏢，現在是在英國留學，這是他的地址。”

    李英傑趕緊從自己的學生裝的口袋裏也拿出了一個小本本，又從口袋裏找出一截不到二寸的鉛筆頭，把皇甫淳給的地址抄錄下來。

    “這個地址也不知道對不對，我給這個地址寫了二封信都石沉大海，也許這小子搬家了，可就算是搬家了，是不是也跟我這個資助者打個招呼啊？”

    皇甫淳說到這裏頗有些傷感了，沒錯，盧誌誠是他親自送上去英國的輪船，是皇甫淳代表師父一次性的給其繳足了學費，臨走時，皇甫淳該給了他不少錢，可這小子自打出去後，就寫了二封信，其後就像人間消失了。這次把地址給李英傑，多少也是有讓師弟去找找這個人的意思。

    “合著你們現在沒有聯係了啊？”李英傑用狐疑的目光看著師兄。

    “他是在歐戰還沒結束的時候去的，那個時候歐洲挺亂的，說不好他在那邊發生了什麽，所以啊，我給你這個地址，也就是叫你留個心，找到了，問個好，找不到也就作罷了。你不要太為難。”皇甫淳淡淡的說道。

    “師兄，這些年來，你默默的做了不少事，修鐵路我們是知道的，可你又陪著師母返回京城，至忠至孝你都做到了，今後，我要學師兄的為人。”李英傑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