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常包的洋車，皇甫淳就往家裏趕，說起來，也是到了戌時，也就是現如今的晚上七點多了，那會兒，到了這個點，人們都是吃完晚飯就洗洗睡了，誰家也不願意點燈費油的幹耗著，那年月沒啥娛樂，何況冬天天黑的又早呢？

    皇甫淳能在這個點往家趕，說起來也是很辛苦的，此時的街麵上還算是太平，要是在早時年間的滿清時期，這會兒都宵禁了。好在，他的鋪麵也是在內城外，要是在內城，保不齊就要被巡街的警察給攔下盤問一陣，還得花上點小錢打發那些巡警，這可是從古就傳下來的規矩，不服氣就把你關進號子裏呆一晚上。

    洋車很快就到了孫家胡同口，離家門口不遠的時候，一個黑影突然就竄了出來，好在車把式是個老手，雙腳對地使勁的蹬著，眼看就要撞上的時候，來了個九十度轉彎，那洋車正好停在那黑影的麵前，皇甫淳此時已經看清了那人，正是晌午的時候到鋪子裏賣畫的那個年輕人，麵對洋車，那人居然不怕撞上，還是穩穩的站在路中間，還伸出一支手舉著，倒是把皇甫淳在車上搞了七扭八歪的。

    “咋了？地攤沒有找著？”借著昏暗的路燈，皇甫淳下了車，轉身對車夫說到，“受累老哥，麻煩你去跟我家裏的說一聲，我待會就回去，叫她不要擔心。”

    “看來掌櫃的是個敞亮人，好說，咱們找個地方嘮嘮？”那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實不相瞞，我在這裏待了很久了，就為等你，一直沒敢離開，你能賞口飯吃否？我瞅著那邊有個狗食攤，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一起也行，給倆錢我自己去吃也行，回頭我把畫送到府上去，多少錢你看著給就行，如何？”

    皇甫淳沒想到這年輕人還真的找上來了，這說明眼前這人是懂了他的意思。不過，這小子剛見麵就想到自己家裏去？那可是不行的，這道上有道上的規矩。

    “成，那家狗食攤兒我也常去的，你別看我穿的人模狗樣的，實際上，咱們是一類人，都是為了混口飯吃，隻不過你的行當與我的行當是一明一暗，說買賣嘛咱們有的談，就看你這麵給誰了，我說的對不？”皇甫淳說著話亮了一個手勢。

    年輕人的眼眸子頓時就是一亮，隨即抱拳行禮，“敢問前輩是啥字號？”

    “哈哈哈…”皇甫淳笑了，隨即一揚手，“走吧，哪裏有在大街上問這個的？”

    年輕人頓時有些尷尬了，“恭敬不如從命，小子叨擾了。”說罷做了跟隨的樣子，這也是江湖上晚輩對長輩的禮節，“我著實餓了，一天水米沒打牙。”

    “你練的少林功還怕餓這麽點時間？要麽你是習練不到位不得法，要麽你就是個半拉架子，不過看你步伐，似乎修習了道門的輕功，武學很雜啊？”

    皇甫淳是一邊走一邊嘴裏說著，那人聽了後簡直是像碰到了高手，人都蔫了。

    “老王，給整兩碗爛肉麵，再弄幾個饃饃過來，我這兄弟餓了。”剛一到棚子下，皇甫淳就熟門熟路的喊了起來，“把東西送到你那狗窩裏，我怕冷。”

    “好嘞！您裏邊請！”胡子拉碴的店主趕緊招呼，他與皇甫淳可是熟悉，既是街坊，又是常來常往的客人，皇甫淳家裏要是來了力巴下人等，一般都是到他這個鋪子裏來照顧生意，不過話說回來，老王為人不錯，東西做的好，從不亂來。

    啥叫狗食攤兒呢？實際上就是廣東一代稱為拍檔的，就是在街麵上搭個可以隨時拆裝的棚子，擺上兩張桌子，旁邊支起爐灶，在廣東有各種快炒，而在北方就是醬骨架，羊蠍子，爛肉麵和一些其它熱乎乎的吃食。這樣的攤子白天巡警是不讓擺的，隻有在晚半晌或者一大早的時候出攤，到點就得收了。

    老王家裏的房子不大，所以開不了飯鋪，後麵是人家的院子，沒地兒擴展了，而他家在這路口上，仗著地利，開過小買賣，可還是做狗食攤來錢方便。

    老王的裏屋雖然不大，可坐倆人還是沒問題的，皇甫淳之所以如此，也是常來，有時與一些地攤上的人談買賣，就得到這地方來，當然，皇甫也不會白用人家的寶地，臨走時都會多給個五毛錢，這也是老王一看到他就高興的原因。

    “你先吃，吃完了咱們再聊，我這裏喝點麵湯就夠了。”皇甫淳很善解人意的說道，“到了這裏你就放心，不會有雷子出來的，你就放開肚子吃吧。”

    年輕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被對方看破，於是也就不裝了，端起大碗就唏哩呼嚕的吃了起來，還時不時的拿起饃饃要一口，看樣子是真餓了。

    兩碗爛肉麵，三個饃饃，不一會就被年輕人風卷殘雲般的消滅了。

    “小子叫李景田，的確是學了不少花裏胡哨的把式，半大小子的時候在少林寺裏學過，算是打下基礎了，後來由於……自己手腳不幹淨被趕了出來，流落江湖，說是啥門派……我也沒有，不過是靠自己這點手藝混飯吃。”年輕人擦擦嘴說道，“要說我算是哪一行的，我自認為算是個俠盜，我不偷窮人家，而且，我拿了錢也是周濟聚集在土地廟裏的討飯的，反正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嗯，你還算是坦白，既然你沒有門派，那我也就不用告訴你我是哪個門派的，要不，咱們就沒法交往了。”皇甫淳說著喝了一口麵湯，“你需要一個下家幫你收貨，我呢，需要你幫我幹點特別的事情，咱們說好了，事成後一拍兩散。”

    “成！有您這話撩這兒，俺李三沒話說。啊，我行三，都叫我李三。”

    “這個世上，叫李三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你很精明啊。”皇甫淳笑了。

    “前輩，我可是把真名先告訴您了，您的大號我也知道，在那一帶，都知道你皇甫先生的大號，說你做買賣是童叟無欺，我就是衝這個找您的。”李三得意的揉揉肚子，“我知道今天貿然去店裏不對，可我不那樣，您如何指點我來這兒？”

    “嗬嗬，看來你還是機靈鬼，沒關係，你這樣的貨到我的店裏肯定是不收的，換著其它的店也未必敢收，不把這畫的來龍去脈搞清楚，誰敢收啊？”皇甫淳一臉嚴肅的說道，“你這畫是宮裏出來的，是早時年間從民間上貢給乾隆帝的，就是在宮裏，這樣的畫也是很難得的，比起禦用畫家郎士寧的可深奧多了！”

    “這，這不就是個道人畫的嗎？我是看著不錯，可有啥深意卻是不知。”

    “你知道這個紫瓊道人是誰嗎？是康熙帝的第二十一子允禧，乾隆還得喊一聲皇叔呢，那畫是允禧送給民間友人的，最後，由友人的後代上貢給宮裏，雖然乾隆不喜道家，可他知道皇叔自稱道人就是不與他爭皇權，這裏麵的含義深著呢！”

    “哎呦！那這畫該不是很名貴了？我要價200塊不高吧？”

    “說名貴是因為這畫的確不錯，上麵還有名家的鑒賞印，這個東山的印鑒就是當時在乾隆朝擔任禮部尚書的董邦達的號。可這畫要是沒有一個正常的來路……誰敢輕易的收啊？所以我現在才問你啊，你這畫是從誰家拿的？”

    “嘿嘿！你都知道我是燕子門的了，不過，我是從一個太監家裏掏出來的，說是原來在宮裏做二檔頭的，咱也不知道是多大的官，反正在天津那邊的宅子不小，我就去轉了轉，鬧了點銀子散給天津那邊的弟兄們了，這畫我琢磨在京城裏應該好賣，於是就來了，沒成想打聽了一下，說是古畫現在不流行了。”

    “我給你500塊大洋，這是銀票，你可以去任何一個錢莊兌換。”說著話，皇甫淳從袖籠裏拿出一張銀票，“以後到我這裏，隻要你把話說清楚，我會酌情照顧你，你要是玩滑頭，那咱們以後就沒生意做了，我說的你明白嗎？”

    “明白！明白！”看到貨真價實的銀票，李三可是眼珠子都亮了。

    其實，皇甫淳早看出眼前這個李三是最近剛剛興起的燕子門裏的人，一些年輕人聽了水滸後，四處打家劫舍，還喊著要劫富濟貧，到底有幾個李三，誰也不知道。可今天看著這年輕人還算是實誠，於是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我不算白給你加錢的，我手上有個活兒，你等我的信，到時候你走一趟，隻要事情辦成了，回來我給你這個數！”說著，皇甫淳伸出食指晃了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