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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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椿秀一具女屍正麵對著我倒在地上,身體已被大火吞噬,若不是她替我擋著藏有機關的這一側,大火可能早已燒到了我的身上。

    我認出她是我假死計劃中,要與我對換身份,助我逃跑的死囚犯替身。她叫翠娘,樣貌身形與我有七八分的相像。

    見到她,我幾乎可以肯定,我剛才就是險些死於自己密謀已久的暴亂之中!

    而關於這場暴亂,為何還會發生縱火燒棺,我被綁住手腳等這些事,宋湛他之前隻字未提。

    這些疑點越發堅定了我要活下來的信念,我以濃煙作掩護,趁著混亂迅速爬出棺材,躲進了街邊一堆雜物後。

    我透過細小的縫隙,看著正在發生的一切,那場麵遠遠比我想象的還混亂。

    街上,官兵正與一群黑衣人在纏鬥,刀劍聲,哭聲呻吟聲交織一片。現場屍橫滿地,濃煙蔽天。

    宋湛跪在不遠處,還在痛哭。但這不是重點,此時我的視線正被另一道身影死死抓著。

    岐陽此刻竟然在奮力撲打那具燃燒著的棺木!

    她的妝發全亂了,臉上手上全是被火灼燒的紅斑,她明明眼睛都睜不開,卻仍死守著我的棺木。

    那件用以撲火的龍袍也被燒的破敗不堪,更糟的是火勢一路蔓延,就要順著布料燒到她身上。

    當我差點就要衝過去時,有人及時拉開了她。

    她被宮女強行扶向馬車時,啞著嗓子仍在嘶喊:

    「你們要帶我去哪兒啊,我不能走,我的阿姊還在那裏躺著呢!我的阿姊她是被人害死的!」

    岐陽幾近瘋了,十指死死扒在車壁不願上去。她的乳母看不下去了,哭著劈暈了她,這才將她抱上馬車。

    岐陽的馬車走遠了,我還留在原地。

    我木訥地看著官兵將最後幾個黑衣人剿滅,又看著他們撲滅棺材上的火,將“我”的屍身刨出來,用草席隨意裹著走向宋湛。

    宋湛對著他們又哭了一會,官兵便將屍身交給了他,轉手去清理現場。

    等到看熱鬧的人群全部被官兵驅散,宋湛起身揉揉自己跪麻的膝蓋。

    他又接過蓮墨遞來的帕子擦了把臉後,這才掀開草席,看了看草席中的“我”。

    可能隻有半眼吧,他就將脖子往後一縮看不下去了。

    他將碰過草席的手指用力在帕子上攆了攆,然後笑著拋下一句「盡早埋了」便離開了。

    我震驚不已。

    我簡直不敢相信前一秒對於我的死還悲痛欲絕的宋湛,轉眼竟……欣然接受了?

    此時,天已將黑。我避開街上寥寥幾個官兵,從一具屍體上扒下一套衣服換上後,一路跟著宋湛回到王府。

    避免打草驚蛇,我算準府中巡夜侍衛的換班時間,從後門偷偷潛入王府。

    進入王府後,我發現府裏昔日家仆已被宋湛盡數遣散,而巡夜的侍衛也全都是陌生的麵孔。

    勝在我對地形熟悉,順利避開了所有人。跟著宋湛來到了一間柴房。

    然後,我看見了更為驚駭的一幕。

    是椿秀!第8章 畜生她被反剪著手腳綁在一張長凳上,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好的地方。從傷口流向地麵的血都已經凝固了,我以為她已經死了。

    可她忽然昂起了頭,衝著麵前的宋湛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畜生。

    就在這瞬間,我心中尚存的一絲絲僥幸全部都沒有了。

    我藏在黑暗的角落,渾身冷的如墜冰窟。

    我看見宋湛走到椿秀的身旁,滿臉高興地說:「椿秀姑娘還沒死呢?那正好,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的郡主因為你,最後活活憋死在棺材你了。官兵將她刨出來的時候,她幾乎成了一塊焦炭。」

    他還沒說完,椿秀就已經開始尖叫。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畜生!郡主是被你害死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宋湛斂了笑,一腳將椿秀踹翻在地上,那姿態和當年將我踹進雪地裏時如出一轍。

    「我本來隻是想毒死她,可你非要在我麵前上演一場主仆情深的戲。若最後那個月沒有你盡心盡力的伺候著,梓安她根本不必挨到今天,她可能早就死了!」

    梓安……他居然還在叫我梓安!我滿腔悲憤,正欲衝進柴房擰斷這個賤人的脖子時,之前的胸悶眩暈症狀再次襲來,我整個人一點點癱軟在地上。

    柴房中傳出椿秀尖厲的聲音:「是你!是你給郡主下的毒!」

    「對,是我。」宋湛大概以為我死了,他不必再偽裝情深,竟得意地說起他曾對我做過的那些齷齪事。

    我趴在濕冷的地上,從柴房虛掩的門中看到宋湛從一塊白布中抖落一支玉簪,那是我日常佩戴著的白玉簪。

    白玉簪落地,碎成兩截。

    藏在中間的赤紅色藥粉盡數撒了出來,我掙紮著欲爬起來,可嘴唇都咬破了仍是半分力氣都使不出,此時宋湛竟用腳沾了些抹到椿秀的口鼻上。

    我張著嘴,無聲的哭。眼睜睜看著椿秀渾身抽搐,噴出一大口的黑血。

    宋湛笑了:「這支是梓安日日佩戴的玉簪,它確實是一支贗品。是我完完全全照著小皇帝那支無毒的生辰禮仿製的。」

    「還有柳刺史和蓮墨他們都是我的人,包括今日街上那些造亂縱火的黑衣人也全都是我安排的。」

    「至於……梓安的生辰宴上偷跑進梓安房中的小賊。就是為了令她們姐妹二人心生嫌隙。」

    「我和梓安的婚事也並非是小皇帝的陰謀。是我去求陛下成全,陛下她還以為促成了她阿姊一段好姻緣呢。」

    「哦還有……」宋湛從身上摸出一個荷包,然後嫌惡地甩在椿秀臉上。

    「這醜東西我終於可以丟掉了。」

    此時,我已經流不出一滴眼淚。指尖死死陷入泥裏,任憑下腹劇烈的抽痛,直至粘稠的血液從下體流出……

    椿秀扭動著身體,奮力抓住那隻荷包,她鼻子冒著血泡,含糊不清地念著:「宋湛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你和你的主子一樣蠢。」宋湛不屑地彈了彈衣袖上的灰,長歎道:「梓安母親之死一直是她的心結,所以我稍加推波,她便信了小皇帝要殺她。你說說,她是不是很傻啊?」

    說著說著,宋湛突然就大笑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他捏了捏眉心,又歎了口氣:「最傻的是,我不過在她最脆弱那晚抱了抱她。她便以為我愛上了她,我如何能愛她啊?父親光是看著她母親的玉佩就能哭的肝腸寸斷,而我母親因此懸梁自盡,他卻一滴淚沒掉……」

    原來,那晚他對我說他恨我母親,恨我那些話都是真的。

    原來,他對我說過的所有動人的情話中,也隻有這句話是真的。

    過去的自己當真是可悲可笑,蠢笨至極!

    「宋湛你會有報應的,你定不得好死。」椿秀死之前,兩隻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宋湛。

    宋湛無所謂地笑了笑:「報應?你說的沒錯,我就是你家郡主的報應。」

    說完,他掏出一個火折子丟進柴堆裏。又一次毀屍滅跡。

    他轉身走出了柴房,從如同腐爛螻蟻的我身邊經過。他一向倨傲自負,又或許今日太過高興,竟沒有發現草叢中的我。

    我死死盯著那抹漸漸遠去的背影,對天地發誓:

    若我今日不死,此仇來日必報!第9章 鰥夫我“死後”的第二年,皇城中出了一件醜聞。

    鰥夫宋郎半夜招妓時,遭遇王府意外失火,二人為保性命,竟赤條條的裹著被子跑上大街。

    一時間,宋湛忠貞不二的人設崩塌了。臭雞蛋,爛菜葉成了他的新裝。

    但這還不算太糟,更糟的是不忠的鰥夫在大梁國律法中,會被處以閹割極刑。

    宋湛用我的錢雇了馬車,連夜出逃。逃到鄰國邊界地帶,他才鬆了口氣。

    不過,鄰國交界一向不太平。當天宋湛就遇到了劫匪,劫匪將他洗劫一空,包括那輛上乘的馬車。

    宋湛獨自在荒野撐了幾日,等到第八日的時候,他已經餓的走不動路,像條病犬倒在了路邊。

    看見有馬車經過,他顧不得尊嚴,上前不斷地祈求吃食。

    我從車上丟下一塊饅頭,宋湛撿起就往嘴裏塞,剛嚼兩下他便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

    饅頭混著一截碎玉被他吐到地上,他僵坐在地上,下意識捂住嘴,黑色的血頃刻從他的指縫不斷滲出。

    緊接著,他的眼睛不斷睜大,直愣愣的盯著地上半截玉蘭仿若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東西。

    「嚐出是什麽滋味了嗎?宋小郎君。」我笑盈盈地走下馬車,在宋湛的麵前蹲低身子。

    「別擔心,這點毒不會馬上要了你的命的。」

    「怎麽是你……」宋湛麵色蒼白,盯著我的臉仔細瞧了許久,才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梓安……太好了,你原來沒有死!你相信我,這一切都隻是誤會。」

    看著他嘴裏噴著血沫子,還在努力表演的樣子,我不禁笑出了聲。

    見我對他笑了,宋湛也跟著笑,隻是他很快就笑不出了。

    我為他帶來了一份大禮。

    蓮墨的頭從錦盒滾出,像球一樣骨碌碌地落在他的腳邊。宋湛不裝了,他緩緩抬起頭,突然駭笑起來:「攝政王果真福大命大,我費盡心思竟也不能殺了你。」

    「是啊,你終歸是白忙活了一場。」我笑了笑,掏出帕子輕輕擦拭他唇上的饅頭屑。

    宋湛看著我的笑臉,眉間劃過一瞬的悔意,他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吐出半個字,便仰麵倒了下去。

    我將沾了花息丸粉末的帕子丟到他臉上,接過侍衛呈上的水袋,一遍遍衝洗自己的雙手,白嫩的十指不似從前,被火燒傷的疤痕尤其可怖,不僅是手,還有身上,那些數不清的傷疤全都拜他所賜。

    侍衛拔出刀向我請命:「大王,不如現在就殺了這個賤人。」

    我說:不急,他如今是大梁國的逃犯。帶回去,先用刑。剩下的,自有陛下為本王做主。第10章 垂憐那日,我因失血過多昏倒在柴房旁的草叢裏。一直到第三日才被人發現,發現我的不是別人,正是偷跑出宮調查我死因的岐陽。

    她悄悄將我帶回了宮,悉心調理了半年才令我撿回一條命。

    老天垂憐,我最終活了下來,但腹中的孩子死了。我娩出死胎時,失血過多,卻也因此排盡了體內殘餘的毒。

    我醒來時,岐陽守在我的床邊,眼睛已經哭腫了。

    我苦笑說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竟被蒙蔽雙眼,還誤以為是妹妹要害我。

    話未說完,岐陽便抱住了我。小腦袋埋在我懷裏,哭著向我道歉。

    她說不是的,是我對不起阿姊,我從前不知道我的母親竟是害死你母親的人……

    原來,她在王府收拾我遺物時,無意看見了我藏在壁畫後的匣子,裏麵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書信。

    我與岐陽,在那日之後,再無嫌隙,並且與之前更為親近。

    我養好了身子,開始著手複仇計劃。我讓岐陽暫時不要公開我還在世的消息,我也要送宋湛一個驚喜。

    岐陽靠在我的肩膀,笑著說:「好,都聽阿姊的。朕任憑攝政王差遣。」

    宋湛被行刑那日,我冷眼旁觀。他跌在地上,痛的滿地打滾。

    但很快,他的力氣就耗盡了。像攤爛泥般被侍衛踩住手腳。

    宋湛怨毒地盯著我:「孟梓安,你好狠……」

    我冰冷地說道:「當眾直呼本王名諱者,拔舌。」

    宋湛臉上最後一點血色抽離的幹淨,他張著嘴衝著我尖叫,一如那日被捆柴房的椿秀那般絕望。

    龍椅上的岐陽長身端坐,淡淡地看著這一切。這兩年岐陽勤政獨立,已經越來越有帝王的威儀。

    她最後瞥了眼大殿上的宋湛,冷聲下旨:「來人,將這狗東西拖下去!明日午時三刻遊街,當眾懲以火刑。」

    說完,岐陽朝我眨了眨眼睛。我同她不言而喻地相視一笑。

    此時,殿外虹銷雨霽,天光正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