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雄踞西北，南葛與大魏南疆整條疆線相交，還有一個青山之後，不知深淺的東魏按兵不動。恰逢大魏於北蠻和大周戰亂，南疆尚在修複期，若是執意將北蠻拿下，難保大周南葛不會勾結援助北蠻，侵擾我國邊境。”
    “現在靖遠侯正在西北與大周對峙，永昌侯在南葛厲兵秣馬，他們都為了保證大魏邊境努力震懾敵人，為北蠻一戰贏出足夠我們喘息的時間和空間來。”
    皇帝看著自己挺如鬆竹的兒子，欣慰暗讚。
    “那麽大的一個國家，國土是大魏的三分之二，加上北極冰川，甚至比大魏還要大上兩分。疆域如此遼闊，民風製度又截然不同，大魏有餘力騰出手來將北蠻歸化嗎？”
    “太子所言不差，國庫如今的確快要入不敷出，幾近赤字。”
    掃視一眼大殿，皇帝又微笑看向太子道：“方才太子說了兩點，現在才是第一點，太子不妨說說第二點是何？”
    “再者，就算將北蠻打下了，大魏又該如何安置呢？”
    “臣讚同講和！”
    “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
    下了朝議，祁璵獨自一人走在最前麵，大步流星得讓人跟不上。
    南天明還沒跑幾步就開始喘，看著前麵那人的身影逐漸隱沒在人頭裏，頓時急得大叫：“殿下！太子殿下！您等等老臣！”
    他快步拎著下裳擠開人群，嘴裏不停喘著粗氣。
    “殿下！”
    祁璵終於停下腳步，略帶疑惑回眸看過去。
    “南大人！”
    祁璵謙遜向著跑到近前的南天明微微點頭，見他喘的說不出話來，不禁微微皺眉。
    “南大人有何事找孤？”
    南天明抬袖擦一把冒汗的額頭，吞咽口唾沫，嘴裏仍舊幹燥道：“殿下，老臣是來賠罪的！”
    祁璵挑眉，有些忍俊不禁地道：“大人這是說的什麽話？孤倒是有些聽不懂了。”
    南天明麵上毫無異色，也不覺得在百官麵前有什麽下不來臉麵的，或者說他壓根就沒想到會在文武百官麵前“失了麵子”。
    就見他煞是恭敬的一揖，腦袋幾乎要垂到地上去，道：“是微臣眼光短淺，方才在大殿之上，言語多有冒犯，臣再次向殿下賠罪！”
    他直起身子來，見祁璵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莫名的意味，也不去深究，直把自己要道的歉道完，“殿下，微臣的確犯了大不韙，對儲君多有不敬，還請殿下賜罪！”
    他說著就又要拜下去，卻被祁璵一把攙住。
    南天明有些不明白，他抬眼看向祁璵，正對上他微微鬆動的眸光。
    “南大人，你身為大魏重臣，又是言官，理應直言不諱大膽進諫，這是你的責任，也是朝廷發你俸祿的原因。”
    “就拿剛剛那件事來說，孤反而覺得南大人甚有直臣氣派，心中萬分敬佩，又怎會因為大人忠君之事而生氣呢？”
    祁璵話說的謙卑有禮，讓人如沐春風，聽得南天明熱淚盈眶。
    他就是想當一個直臣，一個可以不被左右的直臣，一個能扳動朝廷不正之風的臣子。
    現在聽祁璵這樣說他，難免有壯誌一酬，逢遇知己的感覺觸動。
    “殿下……”
    他有些哽咽，抬起袖子來擦拭眼角，卻發覺眼裏有些刺啦啦的疼。
    祁璵微微一笑，攙住南天明的手微微用力，無形中傳遞給他力量。
    “南大人想說什麽孤都知道，一切盡在不言中。天也不早了，大人回府用膳吧！”
    這就是不想跟他多做糾纏的意思了，南天明對祁璵的好感當下更多幾分。
    這裏人來人往，是百官下朝的必經之地，方才他們又是在最前麵，這邊邊角角早不知道藏了多少想窺一二的人。
    在這裏做過多糾纏的確影響不好，保不齊就會傳出來太子“拉攏朝中重臣”“結黨營私”的閑言碎語。
    “殿下不覺得老臣是‘以博直名’就好。”
    南天明聲音微微發澀，帶了點鼻音。
    祁璵鬆開他，往後退一小步，旋即一揖，用甚是敬重的語氣道：“先生傲骨之風，天地可鑒，日月可歌。”
    說完這話祁璵便告辭退下，獨留南天明一人在瑟瑟冷風中老淚縱橫。
    “太子所言，甚是！”
    終於皇帝開口，將眾人的心思都拉回來。
    五皇子眉眼一動，跨步上前走到祁璵身後側半步的地方，雙手執笏道：“兒臣以為太子殿下所言，正切中要害。”
    “一家獨大，是他們誰都不想看到的。”
    一番言辭抑揚頓挫，祁璵仍舊不動分毫，站在那裏任憑眾人視線打量，連眼睫都沒有動一下。
    皇帝緩緩眯起眸子看向自己這個十八歲的兒子，玉樹臨風，翩然有度，氣宇從容，雍容不亢。
    太子越來越像太子了，他應該高興的。
    可是看著少年眼裏黯淡的光，身為父親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法高興起來。
    “一旦他們知道大魏要舉全國之力歸化北蠻，誰能保證他們不會聞風而動？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勾結到一起擾亂我國邊境，就為了避免大魏一家獨大？”
    祁璵微點一下頭，語氣仍然平靜無波：“以現在的天下局勢來看，並非是將北蠻打死的最好時機。”
    旋即他一撩衣袍跪在地上，眸光堅毅道：“兒臣讚同講和。”
    隨著祁玨率先應和，身後的眾位大臣們兩兩對視，一個個跪下去以首伏地。
    他們也實在是沒有想到收下北蠻後的事宜，確實是目光短淺了。
    自然，他們也聽得出祁璵話裏的公正，畢竟祁璵沒有因為這一點，就死死揪著說他們目光短淺、鼠目寸光，甚是有國君氣度。
    “列位大人隻看到了現在咱們的優勝局麵，卻忘了如今我們也快到了捉襟見肘的國庫。這時候攻下北蠻，實在不是最佳時機。”
    祁璵語氣平穩，緩急有度說完這段話，直將人的心都震碎。
    站太子的臣子們不禁欣慰捋著胡子相視點頭。
    太子有氣度是好事啊，說他們忘了國庫，而不是說他們沒想到後果，確實很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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