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兄弟女人與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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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李,人才啊。”
    單人牢房實是太過於狹小,臨時安置的四方桌子便占去了很大一片空間。坐在最裏麵的江離抓耳搔腮,聽著外麵的動響心癢難耐,幾次想要跑出去看熱鬧,都被幾人死死按住,他又不能當真從誰的頭上翻出去,便隻好神情懨懨的坐在桌旁,心不在焉的舉著筷子扒拉著麵前的酒菜,指望著能隔著虛掩的門縫瞟得一眼外麵的大場麵,解解饞也是好的。
    媽的,讓你們劫獄。
    那場悄然而起卻又慘烈失敗的劫獄,像是一塊石頭被倉促之間投進了南衙大牢這池靜水,在無奈的翻濺了幾朵浪花之後,便又漸漸恢複了往日的寧靜。府衙東北角的火勢剛起便已被撲滅,一群人嚷嚷著搶救財物清點損失,在四周狹窄的弄堂裏穿梭不停,忙得不亦樂乎,根本無人留意到大牢這邊的異樣。即便有人聽到了之前急促的鈴鐺聲和後來的那通亂鼓,也隻當是近裏相鄰的居民瞅見了火煙,到處張羅喊人救火搞出來的動靜。
    他撇了撇嘴,心想這世界上想要李呈央快點去死的人一抓一大把,怎麽會有人當真想著要來救他。
    蒙麵漢子搖了搖頭,有些事情一時想不透,便不要急著去想。他回頭撥起地上的長刀,在重新走進了黑暗之前,他望著不遠處那間依舊亮著燈光的牢屋,笑著啐了一口,心想這些人倒也真是狼心狗肺,老子剛才手都要斷了,也沒有人出來關心一下。
    星月朦朧,天地靜寂。
    倒是江離大為驚歎,想著要落下如此箭雨,倒底要多少弩手才夠,不禁奇道,“白日裏沒見著有這許多人,老李你倒是從哪兒弄來的這麽多弩手。”
    “那還真是個絕密,不可說,不可說。”三杯兩盞下肚的李興霖滿臉緋紅,這才想起自己一時得意之下的吹噓,雖說大體如此,卻有一些個中安排的確不足為人道,本以為將這些內容雲淡風輕一筆帶過,卻沒曾想會被江離翻尋出來重點追問,他不擅說謊,於是隻能連連搖手,一邊拿起酒壺給江離麵前的酒杯斟滿,心裏指望著那少年多喝幾杯,也許就能忘了此事。
    倒是俞昊新聞言哈哈一笑,站起來拍著李興霖的後背,另一隻手指著自己鼻尖,用極為篤定的聲音示意道,“你的兄弟!”
    趁著被曹如一巴掌拍掉之前,他又轉過來指了指曹如,道,“你的老婆!”
    他一步三搖的晃到江離身邊,還未開口,便先打了個酒嗝,趁著江離滿麵嫌惡的捂著鼻子,用力的拍打著江離的肩膀,哈哈大笑道,“這是侄子,也是兄弟。”
    江離聳動著肩膀,不停翻著白眼,心道這家夥都醉成這樣了,竟還能記得這段叔侄故事,也是難得。可惜俞昊新啥都好,就是喝起酒來沒輕沒重的,手勁忒重,打在肩上疼得很。正想著把這家夥拉開,卻見俞昊新早已蹦蹦跳跳的回到了李興霖身邊,滿臉討好的道,“所以,說說嘛,什麽秘密。”
    早已不知道自己喝到第幾杯的李興霖,興高采烈的端起麵前剛剛斟滿的杯子,與俞昊新隔空遙敬了下,滋溜一聲,這才醉眼朦朧按著俞昊新指的方向一一確定過確是親人無疑,這才很是放心卻又微有些羞赧的說道,“其實倒也沒什麽出奇的,隻是試造了批連環弩車而已,嗯,而已。”
    眾人俱是一臉呆愕,便是原本兩眼放光的董如也是將眼睛眨了又眨,心道這什麽連環弩車有什麽出挑的地方,又能稱得上什麽絕密,小心寶貝成這般模樣。
    打定主意要死守秘密的李興霖,眼見眾人一臉不以為然,大為失落,於是壓低了聲音,瞪大了眼睛耐心解釋道:“你以為打仗真打到後來,靠的是什麽?後勤和裝備,這東西一次能發20支弩箭,大殺器啊,可要比現在的連弩多出整整好幾倍。等到以後成規模了,配發到前線,定能打北齊個措手不及。”
    “這可是我大唐的絕密,圖紙封存在工部武備司,列為天字甲等機密。重兵把守之下,連隻老鼠都鑽不進去。”李興霖小心的環顧左右,示意三人附耳過來,這才用極其細微的聲音輕聲道,“我搞到了一張圖紙,偷偷試了一下,竟然是真的!”
    江離心頭一陣惡寒,心想這當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另一側俞昊新自斟自飲好不快活,靠著賭咒發誓絕不喝多,這才從董如眼皮下麵把酒杯拿出來的他,此刻又已經有了三分醉意。他酒量不行,偏偏喝到興致時,喜歡空口喝酒,不碰一口飯菜,於是醉得更快。他聽著兩人對話,不知道是真勾起了興趣,還是覺得自己要做點什麽證明自己清醒著,硬生生的湊過腦袋來,問道,“布置了什麽?說……說來聽,聽聽。”
    董如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就這舌頭都發硬了,還好意思發誓說絕不喝多。好在此刻她心情全然放在她的如意夫君身上,與有榮焉之餘決定暫時不和這個小酒鬼計較。
    佩服萬分談不上,十分佩服倒是真有的。
    在江離心裏頭,老李這個書呆子,哄哄女人寫寫文章的本事是有的,治理政事安撫百姓的本事可能也有一點,可這上陣廝殺真刀真槍的,隻怕這個文弱書生見了點血就會當場嚇得尿褲子。原本以為董如把自己忽悠來,是要自己替老李出頭賣力,江離哪曾想到這個滿口道德文章的小白臉,竟然一聲不吭的在自己眼皮底下挖了個大坑,根本無需自己出手,便把這支人馬給埋了。
    果然這個家夥,看著小白兔般一臉無害,內裏著實一肚子壞水。
    “嗯,是稍微做了些布置,見笑見笑。”李興霖輕輕嗯了一聲,謙虛道。
    江離原本倒真頗有幾分佩服,此刻見著這位城主大人嘴角抽搐,神情怪異,明明心裏得意得緊,卻非要裝作成竹於胸雲淡風清的高人模樣,不禁在心頭暗暗鄙視,待著見得那家夥竟還學著江湖人士抱拳環顧左右,一副我真厲害你快誇我的嘴臉,更是險些一口氣順不上來。側頭見到董如忙著往自家夫君碗裏夾肉布菜,眼神中的傾慕崇拜都快滿溢出來,看那神情就差說上一句“夫君辛苦,夫君你好厲害”。
    隻可惜屋內亮堂,屋外漆黑,相比之下更難看得見外麵分毫。隻能無奈的豎著耳朵,聽得外麵聲音漸起漸悄,直到重歸靜寂,確定那股來襲的賊人都已被盡數殲滅,不由得對著座在對麵的李興霖豎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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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李興霖洋洋得意,將頜下那幾縷稀疏的胡須捋了又捋,望向俞昊新的眼神立時便多了幾分嘉許,這小酒鬼上道啊。並不擅飲的他,這回倒是爽快無比的端起麵前的酒杯,主動和俞昊新碰上一碰,仰脖一飲而盡,接著又把自己如何如何布置的講述了一遍。
    莫說董如對自家夫君的馬屁快要拍到了天上去,俞昊新更是在那兒借著酒勁拍著桌子大聲叫好,吼得震天響。眼見得每次巴掌拍在桌上,震得碗碟叮當作響,就怕俞昊新一個收不住,將這臨時找來的方桌就此錘塌。董如杏目圓瞪,正要說上一二,側眼瞥見自家夫君洋洋自得明顯受用得很,兩人推杯換盞相談甚歡,喝到後來竟是勾肩搭背各說各話,不禁莞爾一笑,決定不去扮那惹人嫌惡的悍婦,隻是乖巧之極的忙著布菜斟酒。
    江湖果然太過於險惡。不像戰場廝殺,靠著是豪氣,拚的是血勇,哪有這些鬼蜮算計。
    不過這位黑衣人首領盡管狡猾狠辣,沒想到也是個寧死不降的剛烈漢子。大唐民風悍勇,骨子裏最為仰慕那些盡忠死節之輩,因此盡管身處敵對雙方,黑衣人首領隻憑這一點倒也贏得了蒙麵漢子的敬重。他歎了口氣,蹲下身去,緩慢而鄭重的幫黑衣人首領合上了雙眼,這才在屍體身上摸索檢查了一番。果不其然,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一身黑衣的蒙麵漢子,盡管沒有再刻意的把身形融入黑暗之中,卻依然沒有絲毫取下罩麵的打算。他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甜腥味,鮮血的味道如此熟悉,並沒有給他帶來半點的不適。他將長刀斜插在地上,托住自己的肘部用力一旋,“喀”的一聲將脫臼的關節複位,這才從齒縫中冒出“嘶”的一聲,顯得極為痛楚。
    回想起剛才一仗,自己以逸待勞搶占了先機,還是倚仗著兵器上的優勢,卻還是被對方逼了個手忙腳亂,以至於落入險境差點陰溝裏翻船。蒙麵漢子對自己頗為不滿,他掀起罩麵的一角,用力的拭去嘴角血沫,很是懊惱的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蒙麵漢子又跑到後麵的幾具屍體那兒仔細翻尋了下,依舊是一無所獲。
    這並不奇怪,從他們的行動舉止和穿著打扮,不是豪門大院內豢養的死士,便是在黑暗世界行走的刺客殺手。隻是無論哪一種,做的都是見不得光的事情,每次行動前所有的信息都會刻意清除得幹幹淨淨,更加不會隨身攜帶什麽可供識別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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