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缺了螳螂的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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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獄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麵,我既然還想活,那就隻好請你們去死上一死了。
“老李,我怎麽覺得不像是那個太守派來的。”江離一步三搖埋頭走路,狠不得將腦袋貼在地麵上。他走在最外邊,離圍牆稍許近了些,便得格外小心腳下,偶爾跳過幾根散布得有些離譜的弩箭。更是想著那些隱於黑暗中的布置並沒有撤走,生怕自己不小心踩上了什麽鈴鐺小鼓,以致於平白的遭上無妄之災。一邊想著前日裏那位囂張到揚言劫獄的太守,怎麽也不該如此不濟事。
厚密的烏雲朵朵早已不知去向,沒了遮擋的一輪明月高懸在頭頂之上,銀白色的光華灑遍大地,將整個世界淋浴於皎皎月色中。空氣清幽微涼,此時已經嗅不到半點腥味。
為了驗證這些圖紙的真假又不被人察覺,他可當真是煞費苦心。先是花了好幾天的時間,親自按著圖紙臨摹拆分成了好多部件圖,再著人小心分到各地工署作坊訂製,幾處核心樞紐更是自己親自帶人去工坊開模澆鑄,再請了四裏八鄉的工匠藝人仔細打磨,滿打滿算最後總算拚湊了十架,這次也算是第一次用於實戰,果然效果好到出奇。
眾人被涼風一激,酒意頓時消減了幾分。
從牢房走到大牢正門需要從正中直穿過整個空曠的院落,雖然不至於貼著院牆走上一遭,但沿途慘烈的景象還是讓眾人暗自咋舌,饒是對於行軍打仗沒有什麽獨到的見解,此刻也終於對李興霖口中的大殺器有了幾分直觀的認識。
也難怪李興霖神神秘秘卻又洋洋得意。
來時還有華燈映照,現在卻隻留當頭明月和稀疏的星芒,在青石路麵上鋪灑上一片寂寥慘白。長街之上隻有馬蹄聲嗒嗒響起,清脆卻談不上悅耳,深巷之中有回音相和,更顯幽曠寧靜。
從提著食盒的家奴,一舉進化成為豪門車夫,沾沾自喜過後的俞昊新有些不安的掃視了下四周,偌大的街麵空無一人,隻看見簷角的投影印刻在鋪麵前的石階上,看見幾株柳樹的影子在無聊的婆娑招搖,再被一路前行的馬車漸漸甩在身後。
剛剛經曆過一場黑夜中的牢獄劫殺,盡管俞少莊主從頭到尾隻是喝酒,連根手指頭都沒有彎上一下,卻不妨礙他在心裏麵種下些許陰影,總覺得有些什麽見不得光的妖魔鬼怪藏在那些街頭浮影之下,躲在街角巷口深不見底的幽暗中。
隻可惜不許當街縱馬,更不能在夜深人靜時擾人清夢,俞昊新隻能駕著馬車緩緩前行,聽著車輪碾過青石板之間縫隙時發出的聲響,和馬蹄聲一樣的節奏分明,一邊偷偷將右腳擺在車轅上踩實,擺出了最容易發力戰鬥或是者拔腿就跑的姿式。
董如坐在車廂之中,感受著車身傳來的顛簸,嘴角還掛著那絲賢惠主婦恬靜幽雅的笑容,兩隻眼睛卻是有如黑夜星辰般閃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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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街北條巷口。
也就是之前易先生手蘸茶水劃下叉叉的地方,堪堪可以看到點大牢正門。
幾個人站在街邊,麵向著大牢方向,神情各不相同。
南績郡守汪直沒有修為,僅憑目力根本無法看到大牢那邊發生了什麽,他跟著張望了幾眼,很快便放棄了,站在一旁自顧自的欣賞月色,偶爾把目光移回到一眾人等的臉上看上幾眼,倒也頗為自在。
但是一成不變的風景看多了,總會覺得無聊,便是把所有看過的關於清風明月的詩句都默誦上一遍,也頂不了多少時間。那些表情再如何生動精彩,終究沒有個旁白注釋,任自己看得天花亂墜,讀不出個所以然來也是枉然。
好在這樣的場景沒有一直持續下去。剛走到街中央望了幾眼的伏公公歎了口氣,嘶啞而又尖細的聲音在此刻空蕩蕩的街上聽來,還真有幾分像是夜梟啼叫,讓人不寒而栗。
“大概就是這樣了,六個人進去,連個聲響都沒有。還不如之前放的那把小火來得熱鬧。”伏公公的言語之間多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之前看這六人一舉一動頗有章法,本還打算了等他們事成之後演上一出黃雀在後的黑吃黑戲碼。結果沒想到這幾隻小螳螂,如此不得勁兒。
可就算再不濟,你也翻騰出點動靜,好讓咱家看個熱鬧探個虛實,現在這個樣子,悄無聲息的沒了,倒底算是個啥事兒。
易先生輕聲嗯了一聲,算是默認了事情的走向並沒有按著他原先的設想進行。對此他倒是絲毫不以為意,更沒有因此感到惱怒,反倒是眸中浮現了幾點欣賞的意味來。他雖然不能透過黑暗完全看清楚大牢中發生的一切,但是憑借著對靈力波動極為敏銳的感知,他也知道這場劫獄風波結束得極為幹淨利索,甚至在空氣中沒有留下足夠多的靈力擾動的湍流。可見這位被二皇子評定為耿直能吏的城主,果真是有些手段。
李興霖被江離看得有些莫名心虛,趁著涼風襲來,連忙捂住口鼻,裝模作樣的好生咳了幾聲。倒是董如一臉不以為然的邊走邊道,“聽聞這李呈央交遊廣泛,三教九流中朋友仇家都不在少數,此刻陷在南紹,抱著落井下石念頭的隻怕也不是沒有。”
幾人說話之間,便已到了大牢門口。
李興霖指著門口樹下栓著的馬車,拍著俞昊新的肩道:“昊新,車夫回去了,隻怕要勞煩你駕車帶小如回去了。”
共事多年,李興霖對這位上司的心性也算頗有了解,處事圓滑倒算不上奸佞,雖善使手段卻也不是狠辣之人。若他當真來劫獄,一定會調動八方資源安排周詳,不至於如今晚這般倉促冒失。何況看這些黑衣人的穿著兵器,不是刺客就是死士。汪直為官做事,雖不能說堂堂正正,終究走的也是正統讀書人的路子,豢養死士這等陰私伎倆,確實不像是他能夠做出來的。
江離自然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隻是憑著自己的直覺如此覺得,更是沒有什麽證據拿出來討論印證,隻是啐了一口,笑道,“這李呈央人緣倒好,有那麽多人舍身救他。”
見色起意,滅人滿門。就憑著李征將軍侄兒這張皮,就有那麽多人挖空心思,連命都不要的去救他?
李興霖搖了搖頭,不以為然的哂道,“救他還是殺他,可當真是天知道呢。”
這話說的頗有餘味。江離此刻酒意已經散得七七八八,聞言轉身滿臉狐疑看了李興霖一眼,像是要從這個腹黑的書生臉上找出點什麽來。
李興霖嗯了一聲,停下來仔細端詳了下,這才點了點頭,肯定道,“確實不太可能是汪太守的手筆。”
幾人自然沒有什麽酸腐的慈悲情懷。江俞二人劍修出身,講究的就是路見不平一劍斬之。李興霖更不必說,私造弩車,更是布下如此殺局的始作俑者。即便是董如身為女兒家,見著了箭雨之下的滿地血跡成溪成河,也隻是微微皺眉,卻沒有絲毫驚訝,更沒有擺出惺惺作態的憐憫神色來。
果然杯中物最是神妙,做了好些日子的俞少莊主,幾盅酒下來便不落痕跡的改作了昊新。俞昊新一臉受用,想著自己終於不用靠兩條腿走回去,更是眉開眼笑,忙解了車繩,待曹如鑽進車廂,這才一撩衣襟,瀟灑之極的跳上車轅,洋洋得意的的挽了個鞭花,這才向兩人拱手作別。
車輪軋著月色,徐徐而行。
好在眾人雖是好奇,卻也不會強人所難,更不會打聽他圖紙藏於何處。
屋外春夜乍暖還寒,零星鵑鳥夜啼,屋裏早已酒過三巡又三巡,俞昊新喜歡獨飲自醉,可李興霖卻是獨樂不如眾樂的,莫說江離招架不住被灌了不知多少下肚,便是董如也沒有逃得,被又哄又騙著喝了半杯這才罷手。酒到酣時,有人執著於顛三倒四著在同一件事上碎碎念,有人將無數件瑣事串起來喋喋不休,有人喜歡天馬行空說著不著邊際的故事,但妙就妙在,無論大家說的多麽驢唇不對馬嘴,卻絲毫不妨礙坐在同一張桌上惺惺相惜訴說衷腸。
終究此事關係太大,李興霖自然知曉其中輕重,此時除了將詳圖仔細收管外,更是早已把之前分解出來的局部構圖盡數焚毀。本想著把這十架試驗品也一並銷毀,卻抱著物盡其用不用白不用的念想,在南紹大牢布置了一個陷阱。
至於如何得到絕密圖紙,任你推杯換盞推心置腹,李興霖隻是嗬嗬一笑,這回再是絕不肯透露片言隻語。
天色不早,經過剛才一番折騰,今夜應該就此太平收場不會再橫生枝節,看著此刻桌上菜盡酒空,三人言盡辭窮,董如便要張羅著回去哄李凝靜睡覺。俞昊新瞅著了牢房那張竹榻狹小寒酸,一人倦臥已是勉強,怎麽也容不下兩人同塌而眠,再看下去更是越看越嫌棄,怎麽說自己俞少莊主也是響當當的人物,不至於淪落到大牢裏麵湊和,便嚷著要和曹如一同回去,隻是一想到去往城西又是一趟好走,頓時愁眉苦眼。
四人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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