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來自長街的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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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凝靜看著自己托大丫環保管的錢袋空空如也,小臉頓時沒精打彩的耷拉了下來。那個須發皆白的擺攤老頭早已識得是城主府上的小公子和大丫環,此刻見李凝靜一臉惋惜不舍的把竹編蟈蟈放下,連忙拿起蟈蟈交於李凝靜手上,樂嗬嗬笑道,“小少爺,都是自家手藝,不值錢的,這個蟈蟈送給小少爺便是了。”
李凝靜忙不迭的把那隻小蟈蟈放在攤上,就像握著一件極為燙手的物事,不由得苦著臉搖晃著小腦袋道,“老爺爺,這可不成,要給我爹知道了,這手心非給打腫了不成。”
此刻東西貫通的主街上正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車馬行人絡繹不絕,路邊的茶坊酒肆生意興旺,高高飄揚的招牌旗幟下,喝酒劃拳間的高談闊論夾著跑堂小二的呦喝聲,喧囂漸盛。再往前就是一排遛的商鋪貨攤,熙熙攘攘的人流在其中穿梭,像是分成了若幹支流,又在匆忙之間匯聚成一道壯觀的長河奔湧前行。
春風得意馬蹄疾。
江離站在茶水攤前要了碗冷茶,感受著透著涼意的茶水順著食道歡快的流淌而下,胸腹之間的煩悶總算清除了少許。他順著黃鶯的目光向長街的那頭望去,然後便看見了那個手裏抱著白貓的少女綠芝,自前方娉婷而來。
在綠芝的身後,蹦蹦跳跳走著的便是城主府的公子李凝靜,他一會兒在路邊的糖人攤前停上片刻,一會兒又在書畫鋪上擺弄上一二,雖然一路走來兩手空空什麽都沒有買,走走停停倒也忙得不亦樂乎。此刻他正在站在一個雜貨攤前,把玩著一隻栩栩如生的竹編蟈蟈愛不釋手,任綠芝在前頭喊了好幾聲,兩腳就像是釘在了地上挪不開步子。
此時已近正午,遠未到晚上繁華時分的紅袖樓門口冷冷清清,一步三顛像是從大門口飄蕩浮遊而出的江離,廣袖輕揮在身旁撲騰不休,硬是將一身瀟灑風流走出了輕浮紈絝的風度。
一個天生的獵手,向來是精於算計,策劃周密加上耐心等待,再在突然之間給予獵物果斷的致命一擊。
所以即便出手的目標隻是一個孩童,他仍然沒有絲毫的輕忽懈怠,而是按捺住性子細致觀察了好幾天,然後極為小心謹慎的藏匿在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借著不經意的接近,最後遞出這堪稱完美的一劍。
可是現在,這一切都不完美了。
瘦削的劍客陡然變得非常的憤怒,眼神卻更為冷酷淩厲,握劍的手也更加的沉穩有力。
他手中的長劍通體烏黑,黯淡之中流動著幽藍的光芒。劍身細窄若釺,通體描畫著奇怪的符文,從劍柄一路蜿蜒直至劍尖,此刻被鮮血浸染更像是在這些符文上鍍了一層妖異的紅色,顯得極為怪異。
他冷哼了一聲,劍勢斜而向前,直點李凝靜咽喉。
一抹極為黯淡的灰色流光,以極為迅捷的速度自前方飛掠而來,隻在身後留下極淺極微的殘影,即便是在正午刺目的陽光下,也很難捕捉到它的軌跡。高速穿行的劍身破開空氣,輕薄的劍身因為這超乎極限的速度,震顫不已,從而發出極為刺耳的嘯叫聲,瞬息便至瘦削劍客眼前。
江離疾馳而至的身形還在空中,口中早已暴喝出聲,“退!”
李凝靜足尖一點,身形驟退兩步。
瘦削劍客冷哼一聲,竟未想到這個孩童竟也是武道中人,臉色於是變得極為難看。自己的計劃出現了如此多的意外疏漏,實在太不應該,他暗暗想著此番得手之後定要靜心仔細反省,再不能如此大意。
此時劍勢過半,瘦削劍客猛然從自省的紛雜情緒中醒悟過來,才發覺李凝靜這退後的兩步退得極為講究,竟是不遠不近堪堪躲過自己劍勢,若自己再踏前一步,他自然躲無可躲,怎麽也逃不脫被一劍穿喉的命運。隻是那柄飛劍須臾即至,那裏還會給自己從容一步的時間。
自己是劍客,更是高明的獵手,不是那些蠢笨如牛的死士,自然不會做出以命易命的傻事來。瘦削劍客臉色一沉,回劍轉身,翻腕化刺為拍,竟然恰到好處的擋在那柄在陽光之下突然顯現蹤跡的灰色飛劍前方。鋒利高速的飛劍與細窄的劍身狠狠相撞,發出一聲令人耳膜欲裂的脆響!
那柄無光飛劍雖然被格檔住了去路,卻也並未就此頹然墮地,而是借著瞬息之間極其細微的錯開走向,斜折向下在青石板磚上劃出深深的一道犁痕,薄如蟬翼的劍身更是彎曲成一個甚是誇張的弧度,隨著“叮”的一聲脆響,借著劍身折回時的反彈之力極為陰險的由下而上騰空而起。
江離身形已至,護在李凝靜身前,一拳遞出。
劍的主人是個瘦削的漢子,麵容滄桑相貌普通,一身粗布衣裳風塵仆仆,配著腰間鬆垮係著的麻繩,顯得極為寒酸。這樣的人隨便放在大街上的任何地方,隻怕都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從而多看上一眼。所以即便他在一旁的算命攤前站了好久,都沒有人過多的留意起他的存在,便是那位算命先生也隻是粗略看了一眼,確定這樣的人沒有什麽油水可騙後,再也沒有將注意力投放在他的身上。
所以當深藏於竹杖之中的長劍橫空掠起的時候,周遭的人群都還沒有意識到這莫名錯亂一幕中蘊含的危險,更沒有辦法作出或尖叫或逃竄這些出乎本能的舉動。
杏眼圓瞪的綠芝佯怒之色還在臉上,一雙星眸卻已驟然縮緊,在瞬息之間看清了劍勢走向,竟是毫不猶豫的雙足一頓,身形如離弦之箭般撲在了李凝靜的身上。
想到這裏,未免老懷惆悵,猶豫著還要再勸上幾句。卻見那李凝靜眼珠一轉,掰著手指算了算日頭,高興道,“算著阿娘的胭脂就要光了,明兒我去走上一趟賺些跑腿銀子,再來爺爺你這兒買回。你可否幫我留上幾日,莫要許給別人了。”
老者樂嗬嗬的應了。卻見一旁綠芝仿似突然想起了什麽,鳳眼圓瞪,冷哼一聲道,“每回夫人新購的胭脂總能用上月餘,現在每每過了月半就望見底了。本來還尋思著是哪個小姐妹偷抹了去了,現在想起小少爺這跑腿銀子的事兒,總覺得有些蹊蹺啊。”
李凝靜滿臉驚愕的張大了嘴,一邊眼珠亂轉,在蒙混過關還是討饒服軟之間左右徘徊,舉棋不定。
綠芝勾勒冷笑的彎弧還掛在唇角。
一道暗黑色的劍光於無聲處驚起。即便烈陽當空,也絲毫阻擋不了其中蘊含的陰冷惡毒的氣息,像是一條慣於窩藏在黑暗地洞之中的毒蛇,陡然的出現在光明之下,用森冷狡詐的眼神打量著眼前的獵物。
“城主老爺教子有方,教子有方啊。”老者滿臉欽佩的豎著大拇指,極為真誠的讚道。隻是轉念想著城主老爺素來受人愛戴,四裏八鄰的誰不念著他的好,今日小少爺難得看中了個不值錢的竹蟈蟈,這要是還送不出去,回去後不知道要被街坊鄰居說上多少閑話,至少家裏麵那位老婆子鐵定要囉嗦上好一陣。
“這個月的月錢你可是已經花光了哦。”綠芝看著李凝靜眼巴巴的望來,將懷中那隻繡著虎頭的錢袋舉在手中晃了晃,好笑道,“我可不敢借於你,被城主和夫人知道了可要受罰的。”
鋒利的劍尖刺破絲帛穿過身體,發出“嗤”的一聲輕響,瘦削的劍客回身撤劍,翻腕上挑之時帶出一蓬豔麗的血花。
他在不遠處的客棧已經住了有些時日,每天做的事情便是望著樓下的街道發呆,將這條大街上所有的一切連同無意經過的行人全都深深的刻畫在他的腦海裏。這個麵目清秀如畫的婢女他一共見過三次,看著她嫋嫋娜娜地行走於街麵之上,竟是從未想過她也會是一個深藏不露的習武之人。盡管那點武道修為並不入流,但是那極為果決毫不畏死的一撲卻使自己誌在必得的一劍就此落空,這讓習慣於將一切玩弄於指掌之上的他極為不滿。
聽聞柳曉曉執意要當麵表達謝意,急於在這便宜娘子長輩麵前邀功領賞的江離喜滋滋的推門進屋,哪曉得經過積年累月鎮魂香的熏蒸,那些味道早已滲進了屋子的每一處角落,便連家俱的木紋中都透著那股奇怪的香氣。江離甫一進門,剛望著柳曉曉便如白日見鬼一般臉色頓變,兩眼赤紅青筋直暴,更是渾身打顫,牙關咯咯作響連話都說不利索。
吳絮兒掩嘴偷笑,一邊解釋著一邊使著勁連拖帶拽的把江離拉回房中,更是親自打了冷水濕了毛巾敷在江離額上,來回折騰好幾回總算是讓江離恢複了些許清明,又坐在房中緩了好久才終於可以在吳絮兒的攙扶下歪歪斜斜的走出了湖心小築。他人遙遙望見,隻當是在吳絮兒房中喝醉了酒,不禁各自暗笑,隻怕小兩口以後拚起酒量,夫綱不振那是板上釘釘的事。
江離揚起右足,狠狠在青石道上用力踏了兩聲,沒曾想腳底虛浮之下險些踉蹌倒地。
春風得意個屁。
原本打定主意怎麽也要賴在吳絮兒那兒討點利息的江離,壓根連手都沒有牽著,便自灰溜溜的從紅袖樓折返而歸。
正午要陪董如一家子去城西踏青,遠遠望見城主府門口馬車都已安排妥當,那個名叫黃鶯的小丫頭正站在門口樹蔭下,踮著腳向著東邊使勁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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