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總有去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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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到了那時,李呈央隻有死路一條。
    為了掩下這些秘密,非但李征要他死,齊國也有人想要他死,連整個大唐的朝廷也不得不讓他死。
    作為帝國西北邊境上最有權勢的那個人,竟然和對麵齊國的南院大王百裏正誠一直有著消息往來。這件事情,若是揭發出來,隻怕兩國朝野就此震蕩不安,人心不穩。
    李呈央嗤之以鼻,回去之後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踏實。倒不是當真因為李興霖一席話而對北地姑娘心生向往,而是回想起當年同逛青樓時總被李興霖壓了一頭,怎麽說也得要扳回一局才是。心裏如此念著,再去賭坊青樓便漸覺無趣,後來索性把心一橫,尋了李征的路子,徑往北方投軍去了。倒是後來在軍中混出了名堂後給李興霖寫過一封信,大概意思是老子現在如何威風了得,拳頭大得嚇人。又說出入青樓沒意思這話卻也不太對,北線的女子果然大膽潑辣別有風味,有些南方姑娘羞於待客的花樣,你大概是沒有領略過,等老子下回打下齊都,一定要邀你嚐夠齊地姑娘的滋味,看你還說得出這麽不解人間風情的話來不。
    隻是李呈央畢竟不同於自小一起廝混的紈絝們那般無腦,自小在京都圈見多了陰謀手段,加上這麽多年的軍中曆練更見沉穩。他曉得就算自己站出來檢舉揭發,若沒有充足的證據,即便自己是李征的侄兒,多半也沒有人會相信。
    退一萬步說,即便鐵證如山,又能如何?
    北地的小娘子?
    倒是曹如絲毫不以為意,聞言連連點頭,若不是江離和俞昊新在場,隻怕就要豎著大拇指大讚自家夫君運籌帷幄如何了得起來。
    想著這些天所經曆的一切,其實都並非無中生有空穴來風,果真就是李興霖這家夥造的孽,後知後覺的江離鼻孔中發出兩聲冷哼,扭頭望見俞昊新毫無表情,想著這家夥一向唯曹如狗頭是贍的德性,隻要曹如開口便是千對萬對,哪裏會和自己同聲共氣,不由得狠狠瞪了他兩眼。
    俞昊新隻作不知,看著桌麵上的木紋發呆。
    倒是李興霖身形微微向前,在曹如望不見的那側偷偷往紅袖樓方向比了比手指,挑了挑眉毛。正要憤而起身的江離臉色頓霽,坐回位上,想著現在去紅袖樓除了吳絮兒,哪還能見得著別的姑娘,未免又有些失落。
    眼見哄住了江離,李興霖這才微微舒了口氣。畢竟作為主政一方的父母官,平日說多了依律而行,總以為一切都講個規矩,可哪曾料想到這些殺手可沒有那麽多道理可循,劫獄不成竟轉而殺人報複,若不是江離以身涉險拚死保住了凝靜,險些就要釀成大禍。為著此事,心中總對江離歉疚不安,隻道若是自己早些說明白,大家各自防備小心,也不至於將他拉入險境。
    這紅袖樓一說當然隻是男人間的玩笑,但擠眉弄眼間你情我願的一出戲總算衝淡了李興霖心中耿耿於懷的心事。
    “所以,這裏麵有齊國人的影子,是有些坐實了李征通齊的說法。”江離眉頭皺了一皺,接著李興霖的話茬向下梳理道,“李征想要讓李呈央去死這好理解,可齊人為何著急?”
    西線多山,地形險峻,對唐齊兩國來講都是易守難攻之地。現在戰事膠著,唐齊兩國都將目光放在東線上,誰都不敢在西線輕啟戰端。隻是若此刻李征已然叛唐,齊國應該在李呈央逃出的第一時間便作出反應,趁大唐還沒有來得及防備,大軍經由西線邊境長驅直入,便能一舉攻占中原腹地,直取大唐京都。若李征尚舉旗未定,齊國任由李呈央揭發之後大唐君臣離心,也才是最佳也是最合乎情理的選擇,不僅可以緩解唐軍東線攻勢,更能夠逼著無路可走的李征痛下決心徹底倒向齊國。
    怎麽說,齊國都不應該去主動找李呈央的麻煩。
    “要麽,這個殺手碰巧自小在齊地長大。”李興霖想了想,覺得這個可能性並不大,四顧之下見其餘三人也俱都微微搖頭,便又垂下頭去思忖了一番,這才說出了自己接下來的猜想,“要麽,李征通齊,通的並不是北齊王室,而是和他有書信往來的那位南院大王百裏正誠。”
    如李征和北齊南院大王有私,一切便倒都可以說通。
    李呈央出逃,無人知道他倒底手上有多少實證,若最終把兩人私下勾連的消息供出,大唐政局不穩自是不必說,可這消息最終也會傳到北齊那邊,到時候南院大王百裏同樣也不好向齊國朝堂交待。
    所以,在齊國南院大王的眼中,李呈央也必須死。
    南紹遠在南疆,和北線相隔千裏之遙。隻是若有人順著李呈央留下的蛛絲馬跡一路追查,縱然要費些時日,但尋到南紹城也不過是遲早的事情。想要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問題,最好的辦法便是讓李呈央李代桃僵的假死上一回。
    所以,見色其意是真的,滅門慘案也是真的,地牢裏關著的凶手也是真的,隻是當然不會是李呈央。
    “那是西嶺山頭上的慣匪,混入城中犯下如此大案,被我在城外拿住,打個半死拖回來,又照著李呈央的身份造了些證據放在他身上。若是身邊的人,自然容易發現其中的漏洞,別的不說,李呈央身上那幾處舊傷便難仿得很。隻是此地偏遠,無人識得,便按著李呈央的身份結了此案,再加上我的刻意安排,最後的卷宗看起來倒也似天衣無縫。”
    “隻是,就算你們有些奇奇怪怪的故舊之交,卻遠算不上生死之交。”聽著這些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江離狐疑的抬起頭來,想著李興霖貌似忠厚老實,實則滿肚子狡猾多思,哪裏會如此容易便輕信了李呈央的話,何況這些秘密更是牽涉大唐國運。
    李興霖聽得江離的話外之意,揮手示意他莫要著急,接著解釋道,“那些密文需要母本對照才能譯出,李呈央倉促之中沒法得手,但是他盜出了一樣極其重要的東西。”
    “工部的連弩圖紙。”李興霖頓了一頓,接著說道,“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從重兵把守的武備司裏麵將圖紙盜繪一份遞出來,本就是一件絕無可能之事,更不要說圖紙出現在了遠在西北的李征書房密匣之內。”
    江離和俞昊新相視一眼,心照不宣的想到了那群死在連弩之下的劫獄黑衣人,心想李興霖這家夥果然心思縝密,即便是見到了李呈央手中的圖紙,也還是留了一手,為了驗證李呈央所說之話的真偽,還當真按照圖紙煞費心思的造了一批連弩出來。
    情報是真的,那麽接下來的一切都十分明朗了。
    所以,想清楚這一切的李呈央從安石駐地借機逃離,並沒有從此沿著官道直奔京城。而是出人意料的一路往西,直到所有人都以為他要逃離大唐邊境時,卻未曾想他竟然甩開追殺的人馬,取道西陲邊境線一路向南迂回到南疆。
    李征擁兵自重,在西北處心積慮經營多年,無論是聲望還是實權,早已與一地諸侯又有何異,若不是大唐開國以來不封藩鎮,不然憑著軍功權勢早已異姓封王蟒袍加身。此刻大唐與北齊戰事膠著,無論如何朝堂上都不願意也不敢在此時與西北邊鎮貿然撕破臉麵,如此一來,唯一的辦法就是想辦法先把這件事情遮掩過去,假裝什麽都未曾發生過,等戰事過會再徐徐圖之。
    江離嘖嘖兩聲,這才回想起當時自己下天牢看過人犯,當時還在納悶為何打得鼻青臉腫不見人形,更是連話都說不出口,原來一切都是為了遮掩真相,防著被人窺破其中玄機。想著李興霖這家夥素來表麵上遵禮守法從不循私,隻是沒想到都是嘴上功夫,真正下起手來卻是黑得很。
    “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李興霖嗬嗬一笑,全然不顧江離的滿眼鄙夷,隻是無比憨直的偷眼望向自家夫人。此事關係重大,李興霖為防萬一,便是連枕邊人也一並瞞了去,此時再提,未免略略有些心虛。
    再說了,珍重,倒是珍個啥重?難不成是嫌老子青樓逛得太多,怕我實力不濟,死在娘們兒肚皮上?
    所以又過了多年,當滿麵風霜的李呈央喬裝夥夫混入府衙站在李興霖麵前時,黝黑的膚色和如雜草般狂亂的絡腮胡子把李興霖嚇了一跳,心想這些年未曾見到,若不是嘴角那絲輕浮之色仍隱約可見,險些就要認不出來了。
    李興霖看後啼笑皆非,想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回信,最後隻寫了珍重二字,糊弄過去了事。
    大概李呈央收著回信也覺得無趣,想著自己如此英雄了得,無人欣賞也是人生一大憾事。當年好歹也是脂粉堆裏並肩作戰過的,怎的如今這等風月之事,老子描繪得那麽露骨,你也不應和點評一聲?這逛遍一百家青樓的約定,可是還欠著八十多家呢。
    李興霖還未及從見到李呈央時的驚訝中回過神來,接下來李呈央說出來的消息,便如晴天霹靂一般,讓李興霖震驚得無以複加。
    鎮北將軍李征有不臣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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