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城南有座清風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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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道士正是清風觀的主持許謐道長,聞言先是連道不敢自稱神仙,接著便一一見禮著笑道,“這位小公子一看便是氣度不凡,命格……”
    許謐邊說邊引著幾人往觀裏走,正好望見江離從李興霖身後走出,不由得怔得一怔,這極為順口的“命格富貴”便一時未說得出口。
    正說著間。卻聽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院內傳來,“原來是李城主大駕,小道迎接來遲,失禮失禮。”
    幾年前也不知道是哪個好事的家夥謠傳出清風觀求子靈驗的事來,城裏城外絡繹不絕的車馬人流,將門外菜圃碾成平地,更是險些把三清殿前的門檻都踩斷了。觀裏一眾無事可做的道長,麵色古怪的看著大殿的蒲團上,一對對小年輕跪在那兒,天天對著三清祖師像叨咕叨咕著請教怎麽生孩子的經驗。
    聞著洪亮的聲音,多半以為是一位高大威嚴的形象,然而隨著一陣輕微細碎的腳步,從門裏麵連蹦帶跳出來的卻是一位身披青灰相間道袍、身材枯瘦的道人,須發灰白看著倒也有幾分仙風道骨,隻是那雙神光四溢的三角眼裏怎麽看都透著股難以言說的狡黠之色。
    隻見他落定身形,拂塵輕掃,唱了聲無量壽福,這才揖手作禮道,“前日小道心血來潮,起簽一根,道有紫氣東來,原來是應在了李城主身上。”
    城南清風觀,隱於山穀茂林之中,向來香火不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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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殿之內布置極為簡單,也就一座黃銅香爐,一張紅漆桌案,和幾個供道士清修用的蒲團。除此以外,別無他物,使得本就高大寬闊的房間顯得極為空曠。
    嫋嫋青煙自香爐孔管中升騰飄散,彌漫在整間偏殿之內。透過繚繞不清的煙氣,江離指著那張靠近門口的桌案,回頭問道,“就是在那兒搖簽的?”
    大殿那邊李興霖和曹如此刻已敬完香添完香油,此刻正跪坐在蒲團之上,對著三清祖師塑像默默祈願。道長許謐侍立在旁,手執拂塵,另有一手搖鍾,叮叮鐺鐺之間嘴裏念念有詞,聲調抑揚頓挫也不知誦的究竟是哪段經文。
    陪同在偏殿的小道士是許謐道長的弟子木談,個頭不高,長得倒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間總帶著絲天生的笑意,一看便容易讓人心生親近。聽聞江離發問,便自點頭答道,“正是此處,當年人多時候可是能從這兒一路排到大殿前的空地上的。”
    大概是聽著江離語氣不見恭敬,還是少年心性的小道士木談既沒有清淨無為的道心,也沒有好漢不提當年勇的覺悟,隻是擔心自家道觀被看輕了,上趕著想要把當年人潮如湧的盛況要說上一說。
    隻是見著那位小公子像個猴子一般四處張望,時不時還要動手去摸上一摸,此刻更是自己拖了張凳子坐在簽桌前麵,一臉興奮的向自己招手,木談不由得心底哀歎一聲,快步上前從江離手中奪過簽筒,低聲怪道,“還沒在祖師像前焚香禱告呢,可搖不得簽。”
    “是是是,這就去大殿拜上幾拜。”江離連連點頭,起身隨著木談向著殿外走去,邊走邊道指著前方道,“那間廂房是許道長居所?”
    木談順著江離的手指望去,見江離指著的是東排廂房的北首第一間,正好被一叢樹景遮映了大半,枝葉繁茂之間隱約望見有一扇造型簡單雅致的窗戶開在側邊牆,倒是正對著偏殿的大門。木談搖了搖頭,道,“此間離側殿太近了,師傅他老人家覺淺,這晚上添燈加油的,都從門前過,哪還睡得穩。”
    “此前有個火工道人,除了那些瑣碎雜事外,就喜歡半夜起來煉丹,白日睡覺,所以就由他住在那邊。這都出去幾日了,還未見得回來。”木談邊走邊介紹道,言語之間略有抱怨,“脾氣古怪得很,話又說不清,早晚功課也不來,這一年到頭也說不上幾句話。觀裏也就師傅他老人家偶爾還能和他聊上幾句。”
    “喔,煉丹!”
    江離猛的停下來,眼底的幽幽火光讓小道士嚇了一跳,不用猜都知道這位公子腦子裏在盤算著些什麽,連忙使著勁搖頭勸道,“公子可別動那腦筋了,這丹藥可是亂吃不得。上回我偷偷磕了幾粒那火工道人的丹藥,上吐下瀉了好幾天,人都虛飄了。找上門去卻非說我排毒未淨,還得再吃幾粒。可是打死我都不敢再吃了。”
    江離見那小道士那張慣於笑眯眯的臉上竟然難得的露出了一絲後怕的表情,不由得失笑出聲,心想這廝竟比自己還膽大,丹藥雖好,可哪能亂吃。
    江離跳走了幾步,站在台階上許謐的下首,笑著應了,倒是絲毫不覺得有什麽尷尬的地方。隻見從殿內匆匆走出兩名道人,向著許謐打了個稽首,便自去牆角處提了水桶角鋤往院外的菜地去了。
    “就這些了囉!”許謐悵然一歎,手中拂塵輕掃,也不知道是習慣使然,還是真想用這拂塵掃盡心中惆悵,“偏殿裏頭還有一個老道的弟子,加上老道總共就四個道士了。平日裏自己種些瓜果蔬菜,夠強也夠糊口了。”
    “說那麽細幹啥,我又不是查戶籍的。”江離三兩步蹦上台階,伸腿便要邁過那道險些爛在求子信眾腳下的門檻,回頭見著許謐還站在原地,連忙催促道,“快走啊,老道長,等著求簽呢。”
    許謐哈哈一笑,跟著停下來又朝著江離臉上瞅了幾眼,隻是擺手道,“小公子命格那是極好的,就怕我這清風觀太小,小道解不透而已。”
    江離哂然一笑,臉上一片平靜,也懶得與那老道掰扯什麽,心道這些江湖騙子,若不是靠著這些故弄玄虛的手段,又哪裏誆騙得到錢財?
    道觀並不大,進了大門再往裏走不多久,就能望見青磚灰瓦的主殿,沐浴在陽光之下的飛簷翹角依稀可見往昔盛景,雕梁畫棟上的朱漆斑駁卻盡顯歲月滄桑。
    李興霖不是第一次來,攜著曹如輕車熟路的隨著許謐往大殿裏走。江離在後麵不遠處跟著,悠哉遊哉的背負著雙手信步而走。望著兩側廂房大多房門落鎖,隻有靠近主殿的三四間房門虛掩著,像是住著人的樣子。
    許謐等在大殿前的階上,迎著陽光眯縫著眼望著那個小公子遠遠的伸著腦袋,光天化日之下鬼鬼祟祟的東張西望,不禁微咳了一聲,見江離回過頭來,這才解釋道,“那是老道和幾個道人的居室,早年間熱鬧的時候這兒可全住滿了,後來冷清了,有些守不住的便走空了。”
    李興霖訝然停步,回頭道,“許神仙,可是我家侄兒命格上有什麽問題。”
    李興霖哈哈一笑,拱手回禮道,“總在年末歲初時來觀裏,這回卻是內人侄兒聽得觀裏解簽最為靈驗,這便陪著又來叨擾許神仙了。”
    “說細點好,沒準小公子見得老道清貧,心生憐憫,回頭多添了些香油錢不是。”許謐說得一臉真誠,那雙三角眼更是笑得眯縫了起來,側頭卻見江離正一腳踩在門檻上,不由得呆了一呆,想著這道門檻雖然看起來尚且風光,隻是十數年前便害了蟲蟻,內裏早被啃蝕得千瘡百孔,苟存到現在已是殊為不易,若此刻被這沒輕沒重的小子一腳踏斷了,自己還得使上大筆銀錢修補,想著便覺肉疼,急忙唱了聲無量天尊,道,“小公子快快把腳放下去,雖然道觀裏沒有凡俗間的這些講究,但踏在門檻上總歸不吉利得很。”
    卻見小公子那邊火燒屁股一般的跳將起來,望著門檻上那道深凹下去的腳印,滿麵驚恐的道,“這是求子道尊顯靈了麽?!”
    “隻聽說過清風送明月,又不是送孩子。”江離跳下馬車,隻見道觀的大門半掩,卻是連個值更的道人或是看門的道僮都沒有,大概是因為過於冷清,便連這些門麵功夫也都省了。他站在階下,仰頭望著門口那麵黑底金漆的牌匾因為年代久遠,漆麵斑駁之下隱約可見烏木紋理,想著沿路上車夫說起這清風觀的軼事趣聞,不由得笑道,“那些三清道尊,隻怕連女人都沒碰過,哪懂什麽生孩子。”
    趕車的車夫是個憨厚的中年大叔,一邊忙著拴馬一邊笑道,“公子,過會兒進了觀內,可不能這般胡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哩!”
    無人來時嫌寂靜,人潮如湧時多煩惱。
    經過這一番折騰,清風觀的道長們才算切身體會了清靜無為的道家真諦。
    江離揮了揮手心口不一的應了,望著前方李興霖扶著曹如下車,連忙一路小跑迎上去陪著。回頭望見其後的那輛馬車卻毫無動靜,不禁奇道,“這兩人不一起?”
    “嗨!陣師可不就是喜歡躲在後麵。”曹如撇撇嘴,劍閣弟子向來是一劍在手天下我有,不怎麽瞧得上躲在後麵冷槍冷箭卻美名其曰運籌帷幄的道友。她正要接著說上兩句,卻想起這兩位好歹也是專程前來保護自己一家的,不由得俏皮一笑,換上了副認真的嘴臉解釋道,“這清風觀倚山而建,需要有人扼守住這唯一的出入口,以防有人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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