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天道眷顧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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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興霖把信紙仔細疊放整齊,收入懷中,又往房內他處望了望,見沒有更多的線索,也隻得頗為不甘的道,“也隻能這樣了,信上說了那麽多,可偏偏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本來猜著他是齊國南院大王派來的,結果信上這麽爽快的認了,反倒讓我又有點拿不準了,且回去之後再慢慢琢磨吧。”
    許謐道長為了避嫌,便一直遠遠站在偏殿前的石階上等待,此刻見著幾人從屋裏出來,眼神隨意的在江離手中抱著的細劍上掃過,微露訝然之色的問道,“城主大人可有所收獲?”
    又雲自己隻是負責接洽,提供了些消息。隻是雖未參與刺殺一案,但想著自己未能阻擋,事後自責懊惱,日日以淚洗麵茶飯不思,幸而城主賢德自有天佑,不然百死莫贖等等。聞聽城主親來慰問,實在愧不敢當無顏以對,刺殺之人他已代為處置,就此奉上刺客所用凶器,以示賠罪。
    能寫出這般風雅文字書畫雙絕的人,竟然隻是個棲身於南疆一所不知名道觀裏的北齊諜子,李興霖不由得悵然長歎,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是北齊人才太多,還是人才太少的緣故。
    信末未有落款,隻是描了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無論色彩還是線條,俱都是上上之選,別有一番雅致。
    “你聽聽,好一位正人君子,身在泥淖,心係光明。老李,和你有得一拚。”江離向著李興霖撇撇嘴,回頭望見曹如鳳眼飄來,立時噤聲,隻是抱緊了懷中細劍,小聲道,“我也是出過力賣過命的,說好了這劍得歸我,可不能反悔。”
    信劄用的是唐齊兩國官方通行的小楷,筆跡剛柔並濟,方正處筆鋒遒勁,圓潤時墨跡從容,隻是蜿轉之間卻又有著坊間最為流行的花間體的影子,莊重肅穆與嬌俏柔美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融合到一起,卻並不讓人覺得突兀而做作,反倒是混然天成自成一體,讓人觀之賞心悅目回味無窮。
    師姐都已發話了,自己當然不能不給麵子。江離乖乖伸手自許謐手中接過簽筒,這才發現不是自己所想的竹筒之上塗了層黑漆,竟是比普通的金鐵還要沉上幾分,也不知道是什麽材質所製,入手竟是微感溫熱,與現在的春日微寒天氣極不相符,也不知是不是被三清神像前的香燭烤了的緣故。
    簽筒之上似乎還繪有一些極淺的紋路,隻是被黑色的塗層所掩蓋住,看著並不分明,仔細端詳才能看出一點端倪,似乎描繪的是諸天星象。令人神奇的是這些圖紋明明是刻在簽筒之上,但印入眼中卻又像是活物一般,緩慢而流暢的遊動運轉。
    握在手中,感受著手掌處傳來的熱量,雖然沒有多少靈力的擾動,卻有一種異樣而神妙的感覺通過掌心傳遞到全身,讓全身各處都霎時覺得舒坦起來,便連精神都為之一振,顯得更為清爽了幾分。
    江離心中暗驚,想著老道剛才言語,心道別的不說,至少手中的這個簽筒看起來果真是有點名堂。
    他順著手中的簽筒往上看去,這才發現裏麵的竹簽也是不同尋常,上麵既沒有寫有簽文,也沒有數字,隻有一些意思不明的圖案。
    江離疑惑的往旁邊看去,卻見許謐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旁,也不解釋什麽,隻是用手比了個請的動作。
    江離暫時放下心中的輕忽,這回倒是凝神靜氣,開始認真的搖簽,不消多久,便有一支竹簽跳了出來。
    他才瞟到一眼,便被許謐探手揀在了手中。
    隻見許謐將竹簽握在手中,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到得後來竟是把手中拂塵都交給了木談,雙手捧著竹簽仔細翻看,臉色竟是越來越凝重起來。
    江離瞅著老道長的神色變化,心下好笑,想著天下那些騙人算命的果斷都是同一個路數。按著套路接下來這位老道長該大喝一聲公子將有一劫,然後再細細分說該如何化解才是。
    卻見許謐長籲了口氣,臉上神色忽晴忽陰,來回變幻古怪之極,最終竟是化作了滿臉的惘然。他思忖了片刻,這才從竹簽上挪開眼神,抬頭望著江離道,“小公子的氣運竟牽連到天道,令人費解啊。實在是小道本事低微,堪不透其間的變化。”
    幾人聽了都覺得一頭霧水,便是江離聽到了這和意想中截然不同的解簽,也忍不住探過頭去,正待要請許謐再仔細看看,卻驚訝的發現有無數道極細的裂紋自簽頭上生起,然後以極快的速度向低部蔓延開去,眨眼之間那支竹簽便裂作了無數根細小的竹絲,怎麽也拚湊不出原先的模樣。
    許謐明顯是被眼前的場景驚到了,目瞪口呆的望著掌心的一蓬竹絲隨風飄揚,半晌才回過神來,苦笑道,“連天道都想著要遮蔽小公子的氣機,這支簽,果然是解不成了。”
    許謐搖頭道,“小公子有所不知,你道這起卦憑的是什麽,說起來就是四個字,捕風捉影。這風與影自然不是指世間那些,而是指從身上取了一點氣運來推演一二。尤以推演命格需要留取的為多,若是卜算得頻繁了,折損根本自然有害無益。小道便是再想討好城主大人,也不敢半年之內連算兩次。”
    “原來如此,倒是之前未曾聽聞。”李興霖聽聞連連點頭,轉頭對江離道,“剛才的簽倒也算得準,來都來了,不如再算上一卦,也不枉了許道長一片誠心。”
    幾人說話間,木談已經從正殿捧著一個通體漆黑的簽筒一路跑了過來。江離眼尖望著,奇道,“這簽筒與之前那個大不相同,其中還有講究?”
    “好說好說。城主大度,小道銘感於心。觀裏一定配合好各位官爺,隻要有用得著處隻管吩咐小道便是。”
    沒想到這住於觀中的火工道人竟是刺客同夥,更是和北齊有勾連,沒有按照通敵大罪直接把道觀查封,或者治自己一個窩藏包庇之罪,已經是萬幸。許謐知道若不是憑著和城主有那麽點微薄的香火情,換了任何一個人來怕都要吃不了兜著走。此刻聽得城主說得如此客氣,許謐臉上滿是感激不盡,一邊抹著額上虛汗,一邊想著實在沒有什麽送得出手聊表心意的,隻能腆著臉陪笑道,“小道實在不知如何報答,要不為這位小公子起上一卦如何?”
    江離奇道,“不是已經算過了麽?”
    “適才算的是事,不是算的人。”許謐解釋道,“清風觀的卦算之術向來還是可以的,小公子不妨一試。”
    江離撇撇嘴道,“我又不信這些,何不與城主夫婦二人算上一算。”
    “除了這把特意留給我們的劍,別無所獲。”李興霖拱了拱手,微有些歉意的道,“劍我就帶走了,這幾日府衙的捕快會來觀裏例行搜證,我會讓他們盡量小心,不要打擾道長們清修,也請許道長原諒則個。”
    董如嗬嗬一笑。
    許謐撫須微笑,一手接過簽筒,神情中頗有自得,道“自然不同,此簽筒在三清祖師像前供奉上千年,乃是我清風觀最值錢的家當,又哪是尋常可比。小道也算略通麵相,見公子命格奇特,這才專程請出來為公子卜上一卦。別的不說,這一卦使下去少說也得去掉十年煙火,平日裏可是絕計舍不得用的。”
    江離吐吐舌頭,他素來不信這些虛無縹緲的命理之術,隻當麵前這位老道長在故弄玄虛。正要說上幾句,卻見董如在一旁輕聲道,“許道長的簽一向很準,既然來了,便好生算上一算。”
    董如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解釋道,“不是說你!”
    若是當真據這信裏所說,這位化身火工道人的家夥倒也算不上北齊朝廷的諜子,充其量隻能勉強算是齊國南院大王百裏正誠府上的門客。平生最是喜好道家丹鼎之術,因為看不慣朝中那些爾虞我詐的勾心鬥角,在百裏正誠府上混了幾年閑飯,便自請到唐國做個閑棋散子做些打探消息的勾當。
    隻是董如壓根不會理會什麽文人間的惺惺相惜,想著凝靜險些被人所害,自己的貼身丫環也差點命喪當場,這個背後的同謀竟然還有閑心在這兒賣弄文字書法。這長篇累牘的要都是悔罪書也就罷了,東拉西扯的都是些沒用的鬼話,不由得柳眉微挑,怒道,“都是狗屁!”
    李興霖微一哆嗦,裝作不經意的將頭埋在了信紙之中。
    接下去便頗用了些筆墨對李興霖的治政謀略大加讚賞,順帶很是得意的把自己也大加表揚了一番,說靠著自己這些年來的賣力吹捧,李城主在齊境名聲大噪,更是早已入了百裏大王法眼,若是有朝一日投效大齊,必受百裏大王重用,到時候切莫忘了兄弟一番赤誠舉薦。
    信末便講了一些前日刺殺之事,言語之間頗為懇切的表達了歉意。隻說這等針對婦孺的刺殺自己先前毫不知情,乃是自己對接的那些殺手因著前些日子的劫牢失敗心生怨恨起意報複,壞了行內的規矩,實非君子所為,徒遭人恥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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