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原來什麽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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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裏如此想著,許謐再看著江離時,臉上多少有了些和善笑意,一邊接過木談從地上拾起的拂塵,唱了聲無量壽福,悵然歎道,“小公子勿需自責,得失從緣,心無增減,如此方是自然。”
    江離望那許謐道長突然之間又牙根緊咬強作笑容,心中不禁有些慌亂,不知又有什麽玄虛。心道你不來訛我便好,自己心裏哪來的半點自責。隻是這話聽起來並不像要與己為難,便也樂得扮乖巧,恭順的站在一旁連聲稱是。
    “狗屁!”許謐聽得如此風涼話,一時也顧不得城主在旁,隻氣得須發怒張,險些連話都說出不出來,半晌才緩過氣來,抬手指著桌上的簽筒,一臉肉痛的道,“那可是三清像前千把年的香火供奉啊,這說沒就沒了,老道以後還有何顏麵見清風觀各位祖師啊。”
    許謐拍了拍手,望著衣襟上沾到的竹屑,習慣性的想去撣撣,這才發現拂塵已經交給了木談,於是一邊伸手去接一邊回頭苦笑道,“不打緊的,簽筒裏據說最早有一百零八簽,實際上傳到老道手上時也就一百零二簽了。話說這上一任觀主在的時候,也是……”
    許謐直悔得腸子都要斷了,也不知道眼前這小子倒底是啥來曆,為他起上一卦竟然要付出如此代價。看這簽毀筒亡的,隻怕就算不是天道的親兒子,也差不離太多了。
    偏偏看江離站在麵前一臉無辜,許謐滿肚子氣不打一處來,隻狠不得把這個家夥痛毆一頓出出氣。隻是想著那個簽筒的下場,盤算著自己這些念頭肚裏想想就行,明知道這廝氣運在身天道眷顧,自己可莫要一個收手不住反受了天譴。
    江離狐疑的望了望許謐,看那神情模樣倒是不像這個老道在其中做了手腳。他是個不喜勞神的性子,更兼本來也不如何篤信命理之說,所以此刻聽聞解不得簽,也沒有什麽覺得失望的,隻是笑著打趣道,“老道長,這從此少了根簽,不會賴在我頭上吧。”
    那柄細劍早被他收在匣內,免得顛簸之時不小心戳到了自己。
    小飛劍從眉心竅穴中閃現出來,怒目相向,“聒躁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江離躺在那兒,連屁股都懶得動一下,隻是拿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臉,得意之極的道,“小劍靈,你看看我,是不是帥到沒邊了。”
    小飛劍冷笑兩聲,聽那聲調裏的嗤之以鼻,隻怕若是真長了張嘴,隻怕早已一口口水吐在江離臉上了,“天選之子,天命所歸?老道士的鬼話你也相信?”
    “不然呢?”江離哼哼兩聲,心想你小劍靈整日裏忙著睡覺,沒看著剛才大場麵。所謂不知者不罪,自己大度些也就過去了。
    卻聽小飛劍在空中蹦了兩下,劍尖指著自己的鼻子,上下左右的虛戳了好幾下。江離知道那是小劍靈破口大罵的招牌動作,卻是渾不在意。
    小飛劍跳得幾下,見那貨嘴臉憊懶無恥,不由得氣道,“跟你有半毛錢的關係,還不是老子做的手腳?”
    “嗯?”
    “你看看你的右手掌心,有沒有個小傷口?”
    “喔喲!真有!哪來的?!”江離捧著手掌,看著掌麵少府竅穴位置果有一處細小的傷痕,看色澤像是新添不久的樣子,不由得驚訝叫道,“難不成是那老道士坑我?”
    “是大爺我親手割的,皮長得還真厚,費了好大勁呢。”小飛劍狠狠啐了一口,“要不是這樣,你能把那些氣運全都吸幹?”
    知曉自己原來並不是什麽天道寵兒,從雲端一下子跌落凡塵的江離倒也沒有什麽太多的沮喪,隻是一骨碌兒的坐起身來,奇道,“我要吸那些東西作甚。”
    “大補的好東西啊。至少你那根愛打小報告的小樹苗喜歡得緊。”小飛劍洋洋得意,“你們這些肉眼凡胎的,哪知道其中的妙處,就是那個老道士,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說起那個老道士,還真有兩把刷子,要不是我動了手腳,還真能把你算個底朝天。”小飛劍啐了一口,怒道,“我的人也想看光光。做夢!”
    江離錯愕的望著小飛劍越說越憤怒,心想既然請人算卦,不得算個明白麽。這算不準要掀攤子,算太準又要砸攤子的,委實太過霸道。卻聽小劍靈罵罵咧咧的,這次對象卻是換成了自己,“你道這算命卜卦是好玩的?窺人氣機截人氣運,有些手段和那巫蠱之術也差不多,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條命給人家算。”
    江離連連點頭,賭咒發誓以後絕不去行卜算之事,小飛劍這才略略平息,想著自己這般劈頭蓋臉一番教訓,這個家夥雖然多半隻是口服心不服,但至少麵子給足了,也就不再計較,這才招呼江離一同往識海看上一圈。
    “我是琢磨著許謐道長最後說得有道理啊。前些日飛劍都紮不進去,這命硬可真不是說著玩兒的。就算是二皇子出手,可誰知道二皇子偏偏就出現在那兒,偏偏又暗中相幫了呢。還有,那個毒那麽厲害,偏就拿他不得。”李興霖初時並不覺得如何,此時把這些聯係到一起,便越說越覺得神奇,隻是樂嗬嗬的說道,“日後我不得對江離這小子更好一點才是。”
    曹如笑著應了,突然想起一事,便接著說道,“前些日子還說笑來著,讓凝靜也拜他為師呢,隻是後來想著麻煩了些,也就罷了。”
    李興霖聽了連道不可,卻見曹如哼了一聲道,“就你守規矩,隻是收個記名弟子,人家俞昊新都高興得很,你又計較個啥。”
    馬車之中,曹如倚在李興霖肩頭閉目小憩。車輪的顛簸很有節奏,時間長了便容易使坐在車廂裏的人生些春困來,想著回去還有好一段路程,曹如探手撈起一個靠墊,抵在李興霖背後,輕聲道,“閉眼睡會兒吧,這兩日也是辛苦啦。”
    李興霖嗯了一聲,扶著曹如的身子躺倒,枕在自己的腿上,道,“我在想剛才道觀裏的事兒呢。”
    “想不透了是吧。”曹如眯縫著眼,舒服的籲了口氣,“那個火工道人真真假假的,一時也看不穿,隻能日後有機會才能驗證了。”
    李興霖道,“倒不是為這事,兩國交鋒互派諜子也是尋常事,就算南疆再偏遠,有那麽一個兩個也不足為奇,我是在想剛才算卦一事呢。”
    曹如哦了一聲,心想自家夫君向來對這些事兒不怎麽上心,今日倒是難得的主動說起,於是微睜開眼,道:“命理氣運之說,向來飄渺得很,即便許謐道長確實有些道行,往日裏給我們求的也都算是靈驗,但這次太過於古怪,他說不上來也是真有可能的。”
    李興霖和曹如見許謐道長心緒不寧,便也不多說什麽,寬慰寒暄幾句,便告辭離去。
    更何況還是自己主動求著給他算上一卦的,又能怪的誰去?
    “隻是劍閣以劍為師,就算凝靜拜入劍閣,最多喚他聲師叔,終究沒有師徒緣分。反正現在應著俞昊新的關係,凝靜也是喊他師叔,就這般也挺好的。”曹如複又閉上眼睛,嘴角露出一絲淺笑,“真如你說的,讓凝靜也去蹭蹭他的大氣運。”
    這邊馬車裏麵夫妻之間有一言無一語的說著些閑散話兒,後麵馬車裏江離毫無形象的躺在車內,好不快活的翹著二郎腿,哼著不知從哪兒學來的小調,一副閑適之極的模樣。
    老道長望著那個簽筒,嘴角狠狠的抽動了幾下。他感應著那個簽筒上氣機全無猶如一件死物,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若不是還有外人在場,隻怕就要撲上去頓足錘胸痛嚎出聲。
    江離訝異的看看那支簽筒,又望望自己掌心白淨紅潤,絲毫沒有染上丁點黑色,心想莫非是這老道士玩了什麽把戲,想要設局碰瓷訛上自己?
    許謐的聲音戛然而止,一雙眯縫的三角眼陡然睜大,臉上更是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來。此刻他哪還顧得上什麽道家清靜無為的風儀,連剛拿到手的拂塵跌落在地也顧不及,隻是伸出手指顫顫著指著江離,像是白日見鬼一般,連說話都透著哆嗦勁。
    眾人順著老道長的手指看去,這才望見江離手中捧著的簽筒上,那層厚重濃鬱的黑色不知何故竟已盡數消褪不見,此刻竟然煥然一新,通體呈現出晶瑩潔白的色澤。那些描繪日月星辰江河大海的紋理印刻在簽筒表麵,隻是無論雕畫得有多精美,卻再也沒有了之前的靈動如生。
    隻是看那老道長痛心疾首如喪考妣,心想何至於發力如此生猛,演得實是有點過啊。
    明明此刻手裏的簽筒清涼沁人,全然不似剛才入手時的溫熱,但在江離手中此刻便像是燙手山芋一般,連忙仔細擺放在桌上,這才用力搓了搓手,賠笑道,“老道長,您看這簽筒之前髒的,遇到我倒是變漂亮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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