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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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錦長裙包裹的婦人,身上沾滿令人發瘮作嘔的暗紅,手持一柄已被汙血遮擋住寒光的短刀,不時留意腳下跨過的死身,如同行屍走肉,目光呆滯絕望。

    一番找尋,婦人止住腳步,隨著手中短刀滑落,顫抖著緩緩彎腰癱跪在地,倍加憐憫的扶坐起躺在身前的青年男人,輕輕撣去覆在他衣衫的落雪,愛撫著男人臉頰將他的頭緊緊埋入自己懷中,悲痛欲絕。

    許久,婦人仰起頭,臉上一改哀傷轉而浮現出無比欣慰的笑容,隨即回手抓過短刀對準自己胸口,目光堅定……

    “不要……拜托你千萬不要……”

    深夜,北境西南邊陲的偏僻鎮上,獨自睡在自家豆花莊店鋪二樓的少年心中苦苦哀求。

    夢,又是夢。

    驚魂未定,少年猛然起身,兩手在床上胡亂的摸索著,直到將被褥全部檢查一遍,才如釋重負般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已是近兩月內,陸雲擇第五次在同樣的情景中驚醒。好在有了前幾次的經驗和防備,今晚他終於趕在被褥浸濕前成功睜開雙眼。

    再次確認過身體未如以往醒來後濕得一塌糊塗,陸雲擇拉回被自己慌亂中掀到一旁的棉被準備重新躺好。一側頭,忽感到有線暖流滑出眼角落在鬢間。

    自己在哭?陸雲擇下意識的將手滑到床頭,果然,才觸到布枕指尖便傳來清涼。

    冷汗換做了眼淚,突如其來的改變令剛剛平靜下來的內心再次感到不安。帶著不解,陸雲擇坐直了身體,腦海中仔細的回想著夢境中的畫麵,想從中發現些許造成自己傷心的緣由。

    豈料事與願違,潛意識中本應清晰的記憶,此刻均變得縹緲模糊。以至於開始感到頭昏腦漲,隱隱作痛,一無所獲。

    “娘親!”

    所有努力化作泡影,正當陸雲擇想要放棄,兩個字無端脫口而出。

    無意間一抬頭,發現紙窗幾乎被映得透白,此刻窗外竟亮的幾近清晨。遠未到天明的時間,陸雲擇知道那隻是月光。

    剛剛承受過莫名的強烈燥熱,仍感到有些憋氣的陸雲擇想到了什麽,搬起屋櫈走到窗前,將屋櫈墊在腳下,盡量小心的用力一推,銀色伴著冷氣瞬間衝了進來,刺得他不由打了個寒顫。

    陸雲擇將長衣裹了裹,探出頭去。果然窗外的情形和他猜想的一樣,皓月當空,雲淡星稀,皎潔的月光鋪滿了目光所至的整個世界。

    遙遠的正北方向,高聳入雲的群山輪廓飄忽中若隱若現,相傳那裏是神仙居住的地方。群山的頂點沒有主峰,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錯落小峰環抱而成的一個半環,在月下亮著明光,遠遠望去,宛如一輪倒掛的巨大新月,月環仙山的名字由此而來。

    當然不曾有人真的見過仙,一切傳說也不存在任何哪怕稍微有力的考證。但這並不妨礙當地以方富來為首的精明商家們,就此大做文章。

    陸雲擇家所在的鎮子位於北境西南邊陲,共有千餘戶人家,依水而建,形狀狹長。整個鎮子隻有正中間一條像樣的街道,貫穿南北。兩側多為二至三層的商家木樓,唯一顯得有些突兀的五層建築,便是方富來開在豆花莊正對門的客棧,名曰:“月下閣”。

    鎮子古時本取流經的南水河“南水”二字為名,大約十年前的一個雨後傍晚,為了提升鎮子名氣,吸引外來的客人。拿定主意的方富來,約上了包括陸占明在內的眾商家,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趕去了鎮上最有名望的老人家裏“請命”。

    當晚方富來便率領眾人推倒了位於兩端街口,書寫著“南水鎮”三個黑漆大字的破舊木質牌坊,並像怕有人反悔似的,不顧木頭上未幹的雨水,倒上幾大桶燈油燒了。

    在這種對自己有利的事情上,極少願意破財的方富來很是舍得。

    此後又過了不幾日,新的石質牌坊立了起來,鎮子也換了新的名字,“仙月鎮”。

    平日不善言談的陸占明每每向外來人聊起此事便來了精神,換了個人一樣,手舞足蹈,誇誇其談。

    陸雲擇挺看不上父親的添油加醋這一點,他明白,以自家豆花莊這樣勉強糊口度日的營生,當時的父親能起的作用更多的不過是湊個人頭,壯壯聲勢罷了。

    更名後的鎮子加上各種重新被掛上嘴邊的傳說,果真吸引了更多的外來人至此。求仙問道的,算命賣藥的,甚至耍猴賣藝的……地處偏僻的鎮子,幾年間竟逐漸繁華熱鬧起來。

    這一點就連懂事後的陸雲擇也佩服方富來的頭腦,但鎮子更名受益最大的也還要數方富來,每次看到他站在客棧門口衝著客人咧嘴大笑,露出那顆閃亮的金牙,陸雲擇就氣不打一處來。

    金半仙兒是在鎮子更名後的第四年才來到鎮上的,這個吃得明顯發福的算命先生,在當時六歲的陸雲擇看來絲毫沒有自己理解中的仙風道骨。

    方富來倒是難得的熱情,以至於確認了金半仙兒想要長期留在鎮上,特意讓夥計在店中扯了一套桌凳擺在門口送予他當做攤位。

    對此,知道方富來從不相信神魔鬼道的陸占明很是不解,直到後來一次在豆花莊的閑聊中,方富來才不經意說出了自己是想靠金半仙兒拉生意的意圖。

    方富來在生意上,真是花盡了心思。

    初來乍到之時金半仙兒“生意”並不好,就連陸雲擇也覺得這個油光滿麵,體型長得和方富來幾分相似的老頭兒沒有什麽本事,不過是個打著測字算卦的幌子混吃喝的遊蕩騙子。

    何況仙月鎮上的人們,大多已聽過太多神乎其神的故事,生活又極為平淡,根本用不到別人來為自己預測前程,指明道路。

    金半仙兒倒也不在乎卦攤一天天的冷清,天明而來,日落則走。沒有人直到他睡在哪裏,吃些什麽。

    當然,也可能除了陸雲擇這樣的好事鬼,本就沒人去在乎這些事情。

    曾有那麽幾次,陸雲擇存心故意出門去靠近金半仙兒,借機偷瞄著仔細觀察,越看越覺得他和方富來長得相像。

    遂大膽的猜想金半仙兒會不會是方富來失散多年的親爹,這樣一來,方富來會讓他在月下閣門前擺攤,還送給他桌凳便說得過去了。

    一定是這樣的!陸雲擇心裏悄悄篤定,然後強忍著直到跑回豆花莊才開始大笑。秦雲見了問他緣由他也不答,以至於被秦雲誤會兒子是不是得了失心瘋的病。

    金半仙兒的揚名是他到仙月鎮半年之後的事情,那日一早,陸占明正準備送姐弟兩個到教他們習武的巫先生住處,一出店門,正巧碰見方富來領著鎮上的幾位大夫,心急如焚的趕往他位於月下閣客棧後麵的家中。

    得知是方富來那年紀與陸秦雙相仿的小兒子方冕,從昨夜起忽然昏睡不醒,陸占明遂讓姐弟二人重新返回自家店中等待,自己則快跑幾步追上方富來前去幫忙。

    陸占明跟著方富來和幾位大夫一同進到房間,隻見昨日傍晚還在活蹦亂跳的方冕,此刻平躺在木床上一動不動,任憑方富來和妻子如何呼喚都沒有反應。

    幾位大夫勸退了礙事的眾人,圍到床前,互相探討著用盡了各種手段,最後都隻換來個麵向焦急等候的方富來夫妻搖搖頭,建議為孩子準備後事的答複。

    “何不讓門外那個算命的先生試試?”稚嫩的聲音從大夫離開後,再次湊到方冕床前的眾人身後傳來。

    感到嗓音熟悉的陸占明一回頭,不知什麽時候,陸雲擇也跑進房間來。

    “小孩子胡說什麽?”陸占明怒道。

    方富來卻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攔住了即將發火的陸占明,急忙對眾人道:“對對對!這孩子說的沒錯!冕兒可能是中了什麽邪,所以大夫們才治不好,你們快去把金先生請進來!”

    “快去呀!”見眾人不動,方富來急到嗓音變聲的命令道。

    眾人這才慌忙的擠出門去,奔向月下閣客棧門前。

    可能金半仙兒自己也沒有想到,被人們冷落了大半年後,這一天忽然會受到如此的重視,幾乎是被眾人擁著來到了方冕的房間。

    “金先生,拜托您了!”方富來哭喪著臉作揖道。

    金半仙兒扶起方富來,拍了幾下他的肩膀,簡短安慰後,走到床前翻開方冕的眼皮看了看,回頭淡定的對眾人提前說明道:“事已至此,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若成了,不求你們感恩戴德,若敗了,隻求大家不要怪罪。”

    “先生莫怕,找您來已是危難關頭沒有辦法的辦法。先生若是醫得好小兒,我奉先生為我一家恩人,即便醫不好,那是也小兒命該如此,絕沒有人敢為難先生。我隻求先生,能看在先生一來仙月鎮,我便與先生相交的薄麵上,竭盡全力!”冷靜下來的方富來,理智的可怕。

    見金半仙兒將視線移回到方冕身上,眾人不約而同的屏住呼吸般不敢出聲,生怕驚擾了他的診斷。

    隻見他小心的將方冕扶著坐起身來,一隻手按在方冕的肩上穩住他的身體,另一隻手則手指弓成爪狀,不停的在方冕頭上用力的抓弄起來。

    “抓抓毛,抓抓毛,妖魔邪祟快走掉……”金半仙兒口中念念有詞。

    陸雲擇聽到如此敷衍的“咒語”,簡直要笑出聲來,隻是因為忌憚如此場合中的緊張氣氛,才強忍著沒敢放肆。

    也不知金半仙兒念了多少遍“咒語”,終於在眾人的期待中停了下來。

    以為一切結束的方富來剛要湊上前去看個究竟,金半仙兒繼續了自己的動作,用之前弓成爪狀的手,快速的拔下了自己頭上充當發簪的木簽,緊緊握在手中。

    重重的一拳打在了方冕的後心,金半仙兒手中的木簽應聲折斷。

    “咳”方冕發出一聲輕咳,眾人喜出望外。

    扶著方冕緩緩躺下的金半仙兒,轉身攔住了衝到床前的方富來夫婦。

    “二位莫急,聽我說!”

    “金先生有話請講!”激動到快要哭出來的方富來夫婦遵命的等在一旁。

    青衣少女疑惑的搖了搖頭,不在乎的說道:“我怎麽會知道,我又不像師兄一樣姓鳳。”

    “這你就錯了,蘭曦婆婆的鳳可不是名字或姓氏,而是指鳳族。你鳳琴師兄可無法和她老人家一起相提並論。”一直默默聽著師弟師妹聊天的黎澤,走在前麵頭也不回的說道。

    “是這樣嗎?”青衣少女有些不信黎澤的話,向鳳琴確認道。

    “黎澤師兄說的沒錯,那蘭曦婆婆是遠古的鳳神,據說已經活了多少萬歲。連仙主師傅也要尊稱她一聲婆婆,我這樣的無名小輩,怎敢和她相提並論。”鳳琴苦笑著說道。

    說到這裏,鳳琴頓了頓,又對走在前麵的黎澤說道:“對了,二師兄不是在那仙鑒閣讀了很多古籍,想必知道很多鳳族的事情,不妨說與咱們師妹聽聽。”

    聽鳳琴這樣說,青衣少女跑到黎澤身前,張開雙手把黎澤攔停了下來興奮的說道:“師兄知道什麽快告訴我。”

    黎澤被攔住去路,隻好停下腳步回答少女,“我也隻是以前在古籍上看到過一些關於龍鳳的傳說。古籍記載遠古時期天地初開,雲水生龍,雷火化鳳。龍潛青水澗,鳳居梧桐棲。龍鳳都是遠古的神明,隻不過後來龍鳳都遭遇劫難而銷聲匿跡。後來鳳是經曆了浴火涅槃,才得以重生。”

    “既然如此,那我們快去看看啊!”青衣少女聽得興奮起來,拉起鳳琴的手,便向鏡月殿跑去。黎澤阻攔不及,隻好也跑著追了上去。

    “師妹你等等,師傅說了,不讓我們貿然過去,免得衝撞了鳳婆婆!”鳳琴邊跑邊喊道。青衣少女卻像沒有聽到一樣,絲毫沒有放慢腳步。

    待三人繞過祭天壇,急匆匆的來到拜月庭,正巧碰到眾人從鏡月殿中走出來,為首的正是仙主鍾萬崇。鍾萬崇身旁一個身穿寬大紅衣的婦人,在一片銀白穿著的眾人中格外顯眼。

    “你們幾個!”鍾萬崇看到慌跑來的三人厲聲嗬斥道。

    “女兒拜見爹爹。”

    “鳳琴拜見師傅。”

    “黎澤拜見師傅。”

    三人跪拜在鍾萬崇麵前,幾乎齊聲喊道。

    “怪我管教無方,弟子們沒有規矩衝撞了蘭曦婆婆,還請您多多恕罪。”鍾萬崇側身對身旁的紅衣婦人鳳王蘭曦說道。

    “不礙事,年輕人有些活力也是好事,仙主不必過於嚴苛。”蘭曦笑著說道。

    “還不快拜見蘭曦婆婆。”鍾萬崇對三人命令道。

    三人跪著側了側身,齊聲拜道:“拜見蘭曦婆婆。”

    “都起來吧。”蘭曦溫和說道。

    黎澤和鳳琴隨即起身,彎腰低頭將雙手拱在身前拜著退到一旁。隻剩下青衣少女還跪在原地不停的打量著身前的蘭曦婆婆。

    青衣少女發現,眼前這位身穿紅衣的蘭曦婆婆長得很是年輕,看上去還沒有自己爹娘那般年紀。姣好美麗的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笑容,一頭烏黑的長發直垂到腰間,隻在脖子處係了一道同樣是紅色的簡單發帶,美豔卻絲毫不失端莊大氣。

    “你便是仙主的女兒吧?”蘭曦朝著正發呆的青衣少女問道。

    青衣少女卻因過於出神沒有回答。

    “婆婆問你話呢,還不快告知婆婆。”鍾萬崇厲聲道。

    青衣少女這才回過神道:“回蘭曦婆婆,我是我爹的女兒。”青衣少女被蘭曦的氣場所折服,竟有些語無倫次,引發了眾人短暫的哄笑。

    蘭曦也被逗得笑了起來道:“真是個可愛的丫頭。”

    “這是我的女兒,名叫鍾婉靈。”見女兒逗笑了大家,一旁的鍾萬崇向蘭曦介紹到。

    “嗯,不錯,年紀輕輕看上去已有了幾分仙夫人的神韻。”蘭曦誇讚道。

    “蘭曦婆婆過讚了,小女自幼頑劣,難以管教,讓婆婆見笑了。”鍾萬崇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婆婆我能問您個問題嗎?”半晌鍾婉靈開口對蘭曦問道。

    “說吧,什麽問題?”蘭曦笑著說道。

    “婆婆您有多大年紀了呀?”鍾婉靈好奇的問道。

    “靈兒不準對婆婆無禮!”鍾萬崇臉色鐵青,衝女兒怒道。

    “不礙事,仙主不要責怪。”蘭曦勸阻道。說完,蹲下身看著眼前的鍾婉靈溫柔說道:“婆婆可是有很大年紀了呢,大到所有人都要喊我一聲婆婆了。”

    忽然,看著身前的鍾婉靈,蘭曦眉頭緊鎖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笑容。

    “婆婆喜歡你,聽仙主說,你總是喜歡跑下界去,如此婆婆便送你一件用來防身的東西。”蘭曦說著從頭上拔下一支金釵,放到了鍾婉靈的手中。

    鍾婉靈看著手中細小的金釵開心之餘又有些犯難,想了一會兒,還是鼓起勇氣用雙手托著金釵伸到蘭曦麵前說道:“靈兒謝謝婆婆,隻是靈兒愚笨不知金釵其中奧妙,怕對不起婆婆威名,還是還給婆婆。”

    “怪婆婆忘了教你如何使用。”蘭曦說著,拉著鍾婉靈站起身。讓鍾婉靈用手握著金釵的尾部,然後攥著鍾婉靈的手,猛的一發力。

    鍾婉靈手中的金釵突然發出一道火光,瞬間長成了一柄三尺長的劍,劍柄似一隻展翅的鳳凰,劍身則像兩根異常鋒利的鳳凰尾羽反複交叉而成,上麵火紅的鳳紋時隱時現。

    “鳳凰釵!”鍾萬崇不禁喊了出來。隨即走上前來向蘭曦拜道:“婆婆鳳凰釵威名過大,擔心靈兒承擔不起,還請婆婆收回此劍。”

    “仙主多慮了,不過是件防身的兵器,於我已毫無用處。反倒不如送給靈兒,將來說不定能派上什麽用場。”蘭曦回頭說道。

    “隻是……”鍾萬崇剛要再開口,蘭曦轉身把鍾婉靈推到了他的身前。

    “我這個老婆子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便要看仙主了。”蘭曦意味深長的說道。

    “婆婆費心了。”鍾萬崇的目光在女兒身上仔細的檢查了一遍後,表情凝重的深躬拜道。

    “出來已半日之久,我也該回去了。仙主要記得你我之前所議之事,早做打算。”蘭曦岔開話題叮囑道。

    說完,蘭曦一抬手,寬大的紅色衣袖遮住了整個身體,變成一隻火紅的鳳凰,衝上高空,化作一道紅光,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

    鍾婉靈氣呼呼的回到自己房中,將鳳凰釵放到桌上。趕了遠路,剛剛又被父親鍾萬崇罰跪,狠狠訓斥了一番的她感到滿身疲憊,躺倒在床上,很快便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是傍晚,鍾婉靈睜著眼睛在昏暗的房中又躺了一會兒,想到了什麽,快速的起身下床拿起桌上的鳳凰釵,出門來到前庭。

    “不知道該如何把它變回去,也能像蘭曦婆婆那樣插在頭上就好了。”鍾婉靈心想著,在院中仔細查看起劍身上密密麻麻的紋理來。卻發現之前看來時隱時現的鳳紋,此刻竟像活了一般正在劍上流動。

    見狀,鍾婉靈剛要用手去摸,鳳凰釵卻忽然劇烈的抖動著從她的手中掙脫了。隨即徑直的衝到空中,劍身爆發出烈日般刺眼的光芒。

    隻一瞬,光芒散去,鳳凰釵化作一隻火鳳朝著鍾婉靈以極快的速度俯衝下來。鍾婉靈來不及閃躲,隻感到身前一陣劇烈的灼熱,那火鳳已進到了她的身體裏。

    鍾萬崇不知何時已經趕來,出手一掌重重的打在女兒的背上,一股剛勁雄厚的靈力凶猛的穿過鍾婉靈的身體,帶出了幾縷黑霧。

    不等黑霧逃走,鍾萬崇又是一掌,比打在女兒身上的那一掌靈力高出數倍,一下將黑霧衝擊的破散開來。

    遙遠神秘的南古水澤。

    一個身穿黑衣的中年男人,正帶著一個紅衣小童正急匆匆的趕路。忽然,中年男人停下腳步,將手中彎彎曲曲的拐杖,重重的戳到了長滿雜草的地上。

    “師傅為何停下?”紅衣小童問。

    中年男人沒有回答,隻回頭望了望北方遠處的天空。

    “師傅是還在擔心師姐?”紅衣小童又問。

    “師傅不是已將龍符送給了師姐,還有什麽不放心的?”紅衣小童繼續說道。

    中年男人收回視線,看著前方一望無際的水澤說道:“龍符雖有護主之功,卻不足以壓製噬魂釘,至多可以延遲元神被吞噬的時間罷了。”

    “既然救不了師姐,那師傅為何還將龍符送予她。師傅還要靠龍符之力減輕劍蝕痛苦,沒了龍符,師傅豈不是……”紅衣小童擔心的問道。

    “珝兒放心,沒事的,劍蝕之傷為師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中年男人摸著紅衣小童的頭說道。

    紅衣小童想了想又問:“那噬魂釘真的如此厲害,竟連師傅這樣的修為也解不了嗎?”

    “嗯,拔出噬魂釘不難,難的是如何不傷到元神。即便是師傅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中年男人看著紅衣小童,繼續說道:“好了,我們還有眼前的事情需要處理,快趕路吧。”

    “嗯,相信師姐吉人自有天相,並且山上的他們也會想辦法的。”紅衣小童說完,二人再次動身向水澤深處走去。

    “靈兒怎麽樣了?”房間裏,白衣婦人擔心的向仙主鍾萬崇問道。

    “已經無事了,多虧了鳳婆婆發現了靈兒身上的異樣,並用鳳凰釵護住了她的元神。否則……”鍾萬崇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否則怎麽樣?”白衣婦人急切的追問道。

    “否則那魔物一旦攻入元神,靈兒就凶多吉少了。又或者即便我們自己發現了那魔物,如沒有鳳凰釵這樣的上古神器護住元神,即便你我聯手,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救得了靈兒。”鍾萬崇繼續說道。

    “到底是何魔物,竟如此凶險?”白衣婦人問道。

    鍾萬崇沉默了好一會兒,口中蹦出三個字“噬魂釘!”

    聽到無比熟悉的名稱,白衣婦人心中劇烈的一震,竟險些沒有站穩。開口確認道:“你是說,靈兒中的是和當年龍長子珩瑤一樣的魔物?那邪術不是在魔王焱洄被封印後就毀了嗎?為何還會存在這世上?”

    “這也正是我所不安的,噬魂釘乃是魔族古籍中記載的上古邪術,魔王焱洄被龍父封印後,我和仙尊曾到魔窟去找過魔族的古籍,但沒有找到。現在看來,記載著眾多魔族邪術的古籍定還存在世上,並且應該已經被什麽人所習得。一旦習得邪術者的元神被心魔吞噬,魔王衝破封印,恐這世上又將迎來一場劫難。”鍾萬崇憂心忡忡的說道。

    “現在最令人擔心的是,以靈兒被打入噬魂釘卻渾然不知的情況來看,此人修為極高,恐不在你我之下,並且已經盯上了我們。而我們卻還不知道對方是誰。這樣來看,我們太過於被動了。”白衣婦人補充道。

    鍾萬崇聽了白衣婦人所言,愈加擔心的仔細回想起當年仙魔大戰的經過來。

    “師傅,您這次真是惹了一個大家夥!”南古水澤深處,浮在空中的紅衣小童衝著中年男人喊道。

    聽到喊聲,中年男人趕來。遠遠看到紅衣小童正前方一處半人高的雜草叢後,潛在泥沼之中,隻露出頭在外麵的守界妖獸,正張著貪婪的大口,吞食著周圍的一切。

    “還在想怎麽找不到它,原來是藏到了這裏。”中年男人自語了一句,對前麵浮在半空的徒兒命令道:“去把它引出來。”

    “我去引?”紅衣小童回頭看向師傅,疑問道。

    “當然是你去引,難道讓為師親自去。”中年男人理直氣壯道。

    “可是師傅把它弄醒的。”紅衣小童反駁道。

    “珝兒…….”中年男人剛要發火,紅衣小童已飛身向妖獸靠了過去。

    “你湊那麽近做什麽?”中年男人厲聲喊道。

    “師傅不是讓我去引它出來?”紅衣小童停住身體反問道。

    “你在遠處打它一下就好,難道想讓它把你按在泥坑裏嗎?”中年男人提醒道。

    聽了師傅的話,紅衣小童將身體浮的更高了一些,伸出右手,用靈力在手中聚了一個紅色的光球。

    “師傅,這妖獸太大了,不然還是算了吧!反正它也跑不出這水澤去。”紅衣小童看著妖獸比自己身體還要大上數倍的頭,有些膽怯的回頭說道。

    “快動手,哪裏來的那麽多話。”中年男人大聲催促道。

    紅衣小童把視線重新拉回到妖獸頭上,深呼吸了幾下定了定神,揚手把紅色光球用力丟向了妖獸,轉身便往回逃。

    隻見,紅色光球準確的砸到了妖獸頭上,彈了一下,滾落到妖獸嘴邊,被毫無發覺的妖獸連同雜草淤泥一同吞了下去。

    “你在做什麽?給它抓癢嗎?真是一點小事也做不好!”紅衣小童才逃到一半,便聽見師傅大聲嗬斥道。隨即停下身,再次看向妖獸。

    見妖獸完全沒有理會自己之前的攻擊,仍在原地肆無忌憚的大口吞食著周圍的淤泥和雜草。有些惱羞成怒的紅衣小童迅速飛回到了自己剛剛的位置。片刻後,紅衣小童身上開始泛起一層深紅色的光芒。

    對準妖獸的頭,紅衣小童緩緩的向前伸出了合成花萼狀的雙手。一時間,原本附在周身的紅色光芒開始快速的向他的雙手流動匯集,很快便在雙手之中融成了一個巨大的紅色光球。

    “啊!”隨著紅衣小童口中發出的一聲大喊,巨大的紅色光球爆裂開來,變作一道強烈的光束準確的撞在了妖獸的頭上。瞬間,妖獸周圍的大片水澤被光束擊中妖獸後所散發出來的光芒映得通紅。

    “這才像話,搞不好都無需我再親自動手了。”看著眼前的景象,中年男人滿意的自語道。

    話音未落,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低吼,中年男人腳下的地麵開始劇烈的晃動起來。

    緊接著,紅衣小童以極快的速度飛回到中年男人身邊,卻沒有停住。而是又飛出好遠一段距離,才停下身回頭衝著中年男人慌張的喊道:“師傅快跑!”

    “真是個膽小又沒出息的徒兒。”中年男人搖搖頭道,盯著眼前仍有些刺眼的紅色光芒,雙手緊緊的握著拐杖,擺出了一副迎敵的架勢。

    漸漸的,隨著之前被光束照亮的地方開始變得暗淡下來,中年男人逐漸看清了從還未完全消散的紅色光芒中走出的巨大身影。

    剛剛還自信滿滿的中年男人,此時心中大吃一驚。沒有半點猶豫,收起架勢,提起拐杖化作一道黑影閃到了紅衣小童的身旁。

    “師傅,這怪物真是太大了。”見師傅來到自己身邊,紅衣小童趕緊說道。

    “真沒想到,不過幾日的時間,這妖物竟長到如此巨大。”中年男人看著遠處足有兩層樓高,渾身淌落著爛泥,宛如一頭巨熊般站起身來的妖獸感歎道。

    “師傅到底是因何招惹了這個怪物?”紅衣小童問道。

    中年男人被問得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便裝作沒有聽到一樣默不作聲。

    “師傅若隻是為了討好師姐,隨便想個什麽法子,或者引幾頭小獸便好,又何必非要招惹這龐大的怪物。”紅衣小童不肯善罷甘休,繼續抱怨道。

    聽到徒兒責怪自己,臉上有些掛不住的中年男人終於忍不住開口,十分懊惱的說道:“我當時隻是覺得這樣顯得更緊急真實一些,何況那時候這妖物也不像現在這般巨大。”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跑?”見師傅情緒有些激動,紅衣小童轉而問道。

    “跑?為師這一生可從未做過那樣臉上無光的事情。”中年男人驕傲道。

    “師傅您剛才不是……”紅衣小童指著中年男人之前所在的位置提醒道。

    “我隻是覺得那裏的地麵有些過於鬆軟了,怕影響我收拾這妖物。”中年男人強行辯解道。

    “好了,有什麽話以後再說,現在先抓緊時間把正事做了。”見徒兒還要說話,中年男人態度蠻橫的阻攔道。提起拄在地上的拐杖,快步衝著正在到處遊走肆虐的妖獸走去。

    紅衣小童見狀也不再多言,臉上浮現出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剛毅,緊走幾步跟上了前麵的師傅。

    “我這是怎麽了?”感覺自己睡了很久的鍾婉靈睜開雙眼在心裏自問道。剛要起身,忽然感到自己的右手腕有些異樣。

    “這應該就是鳳凰釵化作的那隻火鳳吧,想不到它竟真的進到了我的身體裏,但願不會有什麽事情才好。”摸著自己右手腕上時隱時現的紅色鳳凰圖案,鍾婉靈小聲嘀咕道。

    “靈兒你醒啦?”隨著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一個白衣婦人雙手端著一碗湯藥走進房間,親切的問道。

    “來,快坐起來先把藥喝了。”白衣婦人來到鍾婉靈的床邊繼續說道。

    鍾婉靈緩緩的坐起身,接過白衣婦人手中的藥碗,才喝了一小口,便皺著眉頭對白衣婦人說道:“娘,這藥好苦。”

    “你還知道苦!誰讓你那麽不讓人省心,沒事總跑下山去惹是生非,這次真快把你爹娘嚇死了。”白衣婦人責怪道。

    “娘,我爹呢?”強忍著喝完了藥,鍾婉靈把藥碗還給母親問道。

    “找你爹做什麽?還想讓他再罵你一頓?”白衣婦人接過藥碗,起身放到屋內桌上沒好氣的說道。

    “不是,我是想問問我爹他沒事吧?”回想起昨日傍晚的情景,鍾婉靈擔心的問道。

    “算你還有點良心,你爹去送藥君了。他沒事,除了差點被你嚇死。”白衣婦人看著女兒帶著幾分心疼和埋怨的說道。

    “藥君?是那位不知林的荀蓧上神嗎?”聽到母親提到藥君,鍾婉靈想起什麽事情,趕緊確認道。

    “是,除了他還有誰敢自稱藥君。是你爹不放心你的身體,特意派你三師兄陌箏把他請來的。”白衣婦人答道。

    “娘,那上神現在在哪兒?我還有事情想要問他老人家。”鍾婉靈說著便要起床,被母親強行按住了身體製止了下來。

    “你就老實消停會兒吧!藥君已經走了好一陣了。再說你能有什麽要緊的正事,說話做事毛毛躁躁的別再衝撞了上神。”白衣婦人重新幫女兒蓋好被子勸說道。

    “那等我過幾日身體好了,我自己去不知林找上神問明白。”鍾婉靈有些賭氣的說道。

    “以後你哪裏也去不了,哪裏也不許去,就老實待在山上。你爹已經封了你的仙法,並下令所有人不許放你出去。誰若違反,輕則罰跪,重則送到那湖心島上禁足。”白衣婦人鄭重其事的說道。

    “憑什麽封了我的仙法,您讓我爹來幫我解開!”鍾婉靈大聲的對端起藥碗向房間外走去的母親喊道。白衣婦人卻像聽不到一樣,頭也不回的徑直走出了房門。

    “珝兒,快閃開!”南古水澤深處,中年男人看著妖獸拍向紅衣小童的巨爪,急忙大聲的呼喊道。

    聽到中年男人的喊聲,浮在半空中的紅衣小童迅速回頭,猛然發現了正在壓向自己的妖獸巨爪。許是被巨大的妖爪嚇住了,紅衣小童竟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等到反應過來想要飛遠躲開時,妖爪已幾乎蹭到了他的頭頂。

    情急之下,紅衣小童順勢快速落到地麵。雙腳剛一站穩便攤開雙手,十指相對的奮力舉過頭頂,喚出一道金障將自身包裹起來,準備扛下妖獸的攻擊。

    緊閉雙眼,咬緊牙關的紅衣小童隻覺得耳邊風聲呼嘯,一股巨大的力量砸在了自己的頭頂。頓時,地麵猛烈的晃動起來,周圍的雜草和淤泥被強烈的氣浪吹得漫天飛舞,四處飛濺。

    半晌,感覺自己並無大礙的紅衣小童睜開了眼睛。發現中年男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前,施展出一層更大的金障,替自己抗住了妖獸還在不斷向下壓來的巨爪。

    “師傅您來的夠快的!”紅衣小童誇讚道。

    “少廢話,還不快離開這裏。”中年男人厲聲道。<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