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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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無數支在夜色中閃著冷光的黑羽,朝著青衣女子極速襲來。
像明知來不及避開,青衣女子並未設法躲閃。迎著撲麵而來的黑羽,抬起手臂,用寬大的衣袖遮住身體,準備強行接下這看似致命的一擊。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黑羽簡直刺到青衣女子的瞬間,一個黑影趕來擋在了身前,陸雲擇知道那是同青衣女子一起住進月下閣客棧的中年男人。
幾乎同時,趕來的中年男人喚出一道金障,將自身和青衣女子罩在其中。
無數的黑羽撞到金障之上,被灼成縷縷黑煙。
不等黑煙消失殆盡,中年男人收了金障,正要對黑鳥再次出手,那黑鳥卻已掙紮著飛越了屋頂,消失在昏暗中。
“不要追了,料想那婦人一時也不敢再胡來。”中年男人叫住不肯善罷甘休的青衣女子,言語意味深長。
“婦人?難道師傅知道是何人所為?”青衣女子回身問道。
“嗬!何止知道,簡直彼此不能再熟悉。”中年男人仍將視線鎖在黑鳥消失的地方,很是感慨。
“如此,師傅可否詳細和徒兒說說?”青衣女子乖巧的湊到中年男人身前,翹首以盼。
“此時知道太多反而於你無益,到了你該曉得的時候,為師自然會告訴你。”中年男人輕撫了下徒弟的頭,很是憐愛。
“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你和爹一樣,什麽事都隻會瞞著我!”青衣女子頗為失望,很是不滿。很快又轉言道:
“不過,還是感謝師傅又救了我一次。”
“你我有緣,既認我這個師傅,我自然護你周全。隻不過徒兒還是要盡快多長些本事才好,不要整日一心貪玩,不學無術。眼前你連這樣的試探都應付不了,若真是趕在身無旁人,被趁虛而入,遭到暗算,該如何是好?要知道,以你的身份,那些人一旦得手,定會置你於死地,萬不會手下留情。”
中年男人神情嚴肅教導起青衣女子。
“師傅您又要念經了!您的這些教誨,徒兒早已記下了。”青衣女子噘嘴道。
“那就好,不要在此耽擱了,你我還是先找個僻靜地方。此地人多眼雜,以免驚擾了無關之人。”
中年男人說著,朝著月下閣客棧伸出手,用力一抓,一道金光應勢而來,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示意徒弟閃開身後,中年男人揮舞著手中的拐杖輕輕一掃,陸雲擇隻覺得一道亮閃帶著強大的氣力掃過了整個街道,“吹”得他險些踩翻了腳下的屋櫈。
亮閃一瞬即逝,陸雲擇發現中年男人所施之法雖氣勢唬人,卻對自己絲毫無礙。隻是當他重新將視線調回,之前的師徒二人早已不見了蹤影,樓下徒留灑滿的月光。
“那就是仙吧!”陸雲擇驚訝道。
誠然,在仙月鎮,陸雲擇已經聽說或見過太多的能人異士,自己也是個修行武學之人,但那些所聽,所見,所學,在現在看來,無不顯得膚淺拙劣。顯然無法與剛剛二人的表現,同日而語,相提並論。
經過月下閣客棧門前的一幕,“奉命”去送午飯,擔心真的會誤了時間的姐弟二人,一路打鬧,幾乎全程小跑著抵達了巫先生的住處。
巫先生的家位於仙月鎮南部邊緣,比起後來由方富來主導,立在鎮南街口的牌坊還要“遙遠”,簡直已經不能算是仙月鎮的歸屬。
那裏多年前本是住著個一生未娶,膝下無子,孤苦伶仃,以刨別人家建新房時,砍伐樹木後丟下的樹根,而後劈柴販賣為生的老人。
老人去世後,房屋因被嫌棄“肮髒”不夠吉利,又因過於偏僻,便一直處於無主的狀態。
又過了幾年,隻身一人,別無他物的巫先生,來到了當時還被叫做“南水”的仙月鎮。在陸占明的“慫恿”下,將此處院落“據為己有”,在陸占明的幫助下,清理掉院中的朽木雜草,簡單修葺後住了進去,全當棲身之所。
陸占明的想法,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總好過睡在露天。以巫先生的實際狀況,斷然不會有什麽忌諱。即便這房子真的如傳言中受了什麽詛咒,巫先生這樣的高人,也定能將之破除。
巫先生並不姓巫,整個仙月鎮上的人們也無人知曉,這個有著鷹鉤鼻,招風耳,大嘴,圓眼睛,總是披散著雜亂的花白頭發,著一件灰色粗布袍,佝僂著身子的枯瘦老人,姓誰名誰從哪裏來,隻知道他自稱是個雲遊的教書先生。
漸漸的,不知從何人開始,越來越多的人們開始覺得,這個行為怪異,性格孤僻,極不願與人打交道的教書先生,長相像極了戲文中所描述的,雖聰慧過人,但生性邪惡,頗懂得生死輪回之法的“巫人”,便“集思廣益”送了他一個“巫先生”的綽號。
巫先生與陸占明的相交,全因好事的陸占明送了他一碗自家製的豆花。
那日午後,迷戀神鬼之說,好奇心盛的陸占明,閑來無事後,照例在店中搬出一條長凳坐在門口,悠然的尋找著期望之中的怪人。正巧看到漫無目的,如孤魂野鬼般在街上遊蕩的巫先生走到豆花莊門前。
百無聊賴的陸占明便前去攔住了他,強拉著將巫先生讓到了屋內。
待巫先生終肯在桌邊坐下,陸占明盛了一碗一早賣剩的豆花,精心調了味道,送予他吃。不料巫先生很是喜歡自己的“傑作”,讚不絕口。有些得意忘形的陸占明,全然沒有注意一旁不斷斜眼示意的秦雲,誇下海口,承諾每日都會給巫先生留上一碗豆花,請他不要介意,按時前來享用。
想不到,巫先生竟也真的“不介意”,欣然接受了陸占明的“善舉”,每日“討擾”豆花莊。
雖受之坦然,巫先生卻很守規矩,每每都是等到午後,豆花莊沒了客人才會前來,從未出過差池。
即便如此,時間久了,秦雲也沒少因此與陸占明發生爭吵,倒不是她這個做妻子的不夠善良,沒有陸占明般樂於助人的舉善之心。相反的,在“救人於危難水火”,大是大非的問題上,相比於總是“瞻前顧後”理性分析的陸占明,秦雲更加果斷。
“都怪你,逞一時之快,口無遮攔,無故招惹來這樣的麻煩。”半年後的一日,巫先生離開後,秦雲收拾著桌上遺留的碗筷,又一次心情不爽的責怪道。
“是是是!都怪我,都是我不對,總行了吧?你小聲點,巫先生剛走,休要讓他聽到。我說過多少次了,無非是一碗豆花,本就不值幾個錢。再說,能幫人一把,也算我們積些德行。”送過巫先生,返回店中的陸占明聽到妻子的話,一臉不耐煩。
“需要幫的人到處都是,咱們連自己都還顧不過來。我還想有人可以幫幫我,讓我每日不至於這般勞累。說什麽一碗豆花值不下幾個錢,今日一碗,明日一碗,往後日子長著呢。日積月累,總是筆不小的數目。有那些錢做些什麽不好,偏偏是讓你白白送了出去,做了這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的無用之事。”秦雲端著碗筷,繼續數落著身前的陸占明。
“你怎可這樣形容巫先生?何為一去不回?你如何料定巫先生以後不會發達了?”陸占明不滿妻子將巫先生與狗相提並論,接連質問道。
“我這隻是話糙理不糙。”意識到自己一時失言,做了不恰當的比喻的秦雲急忙解釋。
陸占明不再搭話,計劃躲了妻子,出去透透氣。秦雲卻不肯放過正要出門的陸占明,撒氣般的用力擦著桌子,抱怨道:
“有心思去向旁人行好,卻不肯幫幫我,每日客人散了,就到外麵悠哉悠哉。可知最近幾日,我都要累死了。女兒病了,我白天在店裏忙活,晚上還要照顧雙兒,分身乏術,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你可倒好,全當做視而不見。”
聽妻子這樣一說,陸占明收回了本要邁出門去的腿,轉而走向還在低頭洗著抹布的秦雲,從後麵一把將她抱住。
“你做什麽!快鬆手,店門還在開著,等下被人看到多難為情。”秦雲顧不上擦幹自己沾滿水的手,用力的掙紮,想要擺脫陸占明。
陸占明反而抱得更緊了。
“非是我有意怪你,也知道你的辛苦。隻是希望你偶爾在閑下來之後,能來幫我多少分擔一些。尤其最近,可能連續睡不好的原因,我有時候忙起來,真的感到吃不消,覺得自己渾身乏力,簡直快要垮了。可這些你都不曾發現,隻顧去街上看你那些無聊的怪人。”
秦雲安靜下來,向陸占明訴說著自己的委屈。陸占明隻靜靜的聽著,不是把臉在妻子臉上蹭蹭,算是安慰。
“還有便是,因巫先生來吃豆花和你置氣,也非是我小家子氣。隻因你我起早貪黑如此辛苦,即便這些年店裏生意不錯,收入卻極為有限。雙兒又體弱多病,幾年來,家裏大部分錢財都拿去看了大夫。我總想能多節省下一些,以備不時之需。也好將來若有個什麽不濟,不至於束手無策。”
秦雲說出了藏在心裏許久的苦衷。
殿門口,寒啟停下腳步,稍一側身對旁邊命令道:“梅洛,進去將蘇長老中的錐心咒解除。”便繼續走下殿階,消失在彌漫的妖氣中。
兩個人影聽命進到殿內,走在前麵的正是之前為寒啟把脈的巫醫,身後跟著一個身形健碩的年輕獸人。
兩人來到蘇長老身後,巫醫兩手合十,一黑一白兩股靈力交錯著聚到手上,伸出右手,黑白相間的靈力在掌中形成一個飛轉的旋渦。
巫醫將掌中靈力形成的旋渦推到蘇長老的背上,隨著蘇長老發出一聲低沉痛苦的輕哼。旋渦在他的背上拔出了一根纖細的冰刺。
“嗬嗬!”被解除了錐心咒的蘇長老站起身,冷笑了兩聲。
“蘇長老為何發笑?”身後的巫醫問道。
蘇長老轉過身,看著巫醫說道:“梅洛,今日之事,應是你和主人早已計劃周全,唯獨我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你利用。看來我的忠誠絲毫沒有換來主人的信任。”
“忠誠?也未必見得吧,蘇長老背地裏做的一些事情,可不應是忠誠之人所為。是陛下念你身為獸人長老,才未與你計較罷了。”梅洛說道。
“我背地裏做過何事沒有忠於主人?你盡管說來便是。”蘇長老怒道。
“蘇長老又何必非要我說明?那時影公主率部刺殺陛下,反被陛下所殺。陛下雖得了影公主周身靈力,卻隻有一半。事後想明,另一半靈力則是被影公主封印於腹中胎兒體中。陛下當即命人查找,卻發現公主腹中胎兒已不見蹤影。而影公主屍身正是為你所葬,胎兒去向,想必你定是心知肚明。”梅洛說道。
“我與主人說過,胎兒乃是被羽鴻帶走。”蘇長老解釋道。
“嗬嗬,羽鴻?你我明知他靈力盡失,已與凡人無異,又如何進的了妖獸守衛森嚴的陵塚?何況蘇長老可知,那羽鴻還未逃出北口冰穀,便被雪豹撕成了碎肉。倒是蘇長老當日不見了蹤影,不知能否說明去處?”梅洛冷笑著問道。
蘇長老聽完梅洛的話一愣,剛要開口。
“蘇麋當日是在我的宮中,我叫他來照顧苒縈的。”一個穿著華麗的婦人帶著一個女童走進殿來說道。
隨婦人同來的女童跑到蘇長老身邊,抱著蘇長老的腿撒嬌說道:“蘇長老你再馱著我玩好不好?”
待婦人走近,殿中三人一同拱手拜道:“拜見凝雪夫人。”
“夫人是說,那日蘇長老一直在夫人宮中?”梅洛問道。
“怎麽,巫醫是在懷疑什麽?”凝雪夫人反問道。
“屬下不敢!夫人既如此說,屬下不再多言。”梅洛低聲回道。
“那日宮中大亂,苒縈害怕的不行,我便喊來蘇麋保護照顧,直到一切平息了才命他離開。巫醫可還有疑問?”凝雪夫人盯著一直低著頭的梅洛說道。
“屬下不敢!”梅洛再次回道。
“既如此,那我是否可帶走蘇麋再去陪苒縈玩耍?你也看到了,苒縈喜歡蘇麋,一直吵鬧。”凝雪夫人說道。
“夫人可以帶著蘇長老離開,隻是陛下有令,蘇長老不可再擔任獸人長老,還需要他即刻交出權杖。”梅洛說道。
“哦,蘇麋,你意如何?”凝雪夫人遲疑了一下,看著蘇長老問道。
“夫人,蘇麋本也無意再做獸人長老,既是主人命令,交出權杖便是。”蘇長老淡淡回道。在手中喚出頂端鑲嵌著鵝卵大小紅寶石的權杖,遞到了在旁邊一直未說話的年輕獸人手中。
“這是誰?我竟是沒有見過。”凝雪夫人指著接過權杖的年輕獸人,向梅洛問道。
“夫人,這是陛下新任命的獸人長老,朱圖。”梅洛答道。
“隨你們吧,反正除了蘇麋,不過都是一些沒有思想的爛泥。”凝雪夫人有些嫌棄的說道。帶著女童和蘇長老離開了妖皇大殿,向自己的寢宮走去。
回到自己宮中,凝雪夫人屏退左右,又讓下人抱走了女童,一臉嚴肅的向蘇長老問道:“那孩子是被你送去了何處?”
蘇長老心中一驚回道:“夫人為何如此問?”
“蘇麋不必瞞我,你我同為妖祖舊部,所做一切不過為了妖族前程。如今的妖族接連大亂,內部自我相殘,還要麵對仙鬼各族。我也是想,如我族不幸遭遇大難,將來也好有人能夠重領北寒之地。所以,你是將那孩子送去哪裏?可否安全?”凝雪夫人問道。
“夫人多年來對蘇麋有恩,此事夫人相問,蘇麋理應如實告知,隻是此事關係重大,還請夫人能保守秘密。影公主之子,確是被我送去仙山腳下一個平凡人家之中。”蘇長老回道。
“如此便好!那孩子雖是影公主與龍族所生,卻是我族正統血脈,請蘇麋信我,定不會背叛先祖。好了,你已交出權杖,妖皇應不會再找你麻煩了。我感覺有些累了,你先退下吧。”凝雪夫人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又立刻恢複了平靜說道。
“好了,你也聽到了,無需我再重複了吧?”蘇長老走後,凝雪夫人對著身後的屏風說道。話音未落,妖皇寒啟從屏風後麵緩緩走出,化作一道白光飛離了宮中。
“娘親為何出賣蘇長老?”苒縈從後殿跑到凝雪夫人身前問道。
“縈兒,娘親是在保護你蘇長老。今日你也看到了,蘇長老已被奪了長老權杖,如果娘親不這麽做,蘇長老還不知會被如何逼問,妖皇一怒一下殺了他也不一定。所以既然蘇長老已被懷疑,秘密便無論如何都已保守不住,反不如直接告與妖皇。現在蘇麋已不是獸人長老,又無其他威脅,看在娘親的麵子上,妖皇也再無理由發難於他。”凝雪夫人拉著苒縈的手認真的說道。
“可是,娘親,你們提到的那個孩子豈不是會因此被妖皇追殺丟了性命?縈兒雖然不是很懂,但蘇長老和娘親似乎很是看重那個孩子。”苒縈繼續問道。
“如果真如蘇長老所說,那孩子是在仙界屬地,以妖族現在的實力,還不至於有什麽危險,並且那孩子體內有影公主一半的靈力,一般的人傷不了他的。娘親和蘇長老也是希望他能平安長大,將來能回來重領妖族。那樣娘親這麽多年的努力堅持,也算沒有白費。”凝雪夫人說道,將苒縈緊緊抱進懷裏。
一片月群山東南角的霞緋崖上,仙主鍾萬崇正在崖邊的雲亭中背著手來回的踱步。
“仙主已有很久沒有來這裏了。”一個身穿灰色長袍,須發皆白的老人走上前來,用洪亮清晰的嗓音說道。
“穀先生,您來了。”鍾萬崇問候道。
“我在山下見仙主靈光來此,便上來看看。仙主可是來探望鈴兒?”穀先生問道。
“難得婉玲隨先生在此靜心修道,我便不去打擾讓她分心。隻希望她沒有調皮闖禍惹先生心煩生氣就好。今日來此不過閑來無事到處逛逛,還請先生不必在意。”鍾萬崇說道。
“仙主放心,鈴兒在我這裏每日認真聽道修煉仙法,很是乖巧。隻是幾次求我將她身上的封印解開,答應絕不偷跑出去。我一想事情已過去這麽久,並且她也需要靈力駕馭仙法,便為她除了去。”穀先生笑著說道。
聽此,鍾萬崇回道:“當時是我過於緊張,怕她再出界去惹出禍端,才封印她的靈力。如此,穀先生做主便好。”
“聽聞仙主近來在凡間選拔了一批弟子招入仙界,不知情況如何?”穀先生點點頭,轉變話題問道。
“原來穀先生也知道此事。是應鳳婆婆建議,讓幾個徒兒下山挑選了一批弟子,不過都是些資質平淡之輩,現已編入月衛了。”鍾萬崇答道。
“不是還有個孩子被仙主親收為徒兒,送去了拂塵島?”穀先生繼續問道。
“是有此事。那孩子是被閔竹碰巧救上山來,我見那孩子心智純淨,靈性極高。便罰他去島上磨煉下,將來如能成器,也好為我仙族所用。”鍾萬崇答道。
穀先生看著鍾萬崇,說道:“仙主說是懲罰磨煉,其實是想給那島上隱居之人一份安慰吧?”
“正是,不知先生以為如何?”鍾萬崇反問道。
“仙主考慮深遠周全,穀宿隱退太久不便再多言了。隻是那孩子若真能得到島上之人相助,也必是不凡。”穀先生回道。
“看來一切比我想象的還要快一些。”鍾萬崇自言自語道。
穀先生沒有答話,隻隨著鍾萬崇的視線望向拂塵島上方的天空。
夢水澤萬春苑內,一個長相清秀身穿鵝黃衣衫的女子正看著房前的桃樹出神。
“秦雙,是又在想你爹娘了吧?”身旁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關切的問道。
“師傅!”陸秦雙有些驚慌的側過身對來到身旁的平陽仙人拜道。
“為師有些嚇到你了。”平陽仙人說道。
“是秦雙沒有注意,不怪師傅。師傅您怎麽來了?”陸秦雙問道。
平陽仙人用手摸著桃樹上被刻的一道道記號,說道:“是你師兄方原見你一直在此發呆,有些擔心讓為師來看看你。算起來,不知不覺竟已十年了,怪為師當年沒能救活你的爹娘,一直以來又忽略了你的心事。”
“師傅,雙兒與爹娘均為凡人,師兄曾告知雙兒,雙兒爹娘被救來水澤時已氣絕身亡,師傅仙家之法本就無法醫治。是師傅渡了自身修為才救了重傷的雙兒,又授雙兒仙法。雙兒從未有一點埋怨師傅,還請師傅也不要有任何自責。”陸秦雙跪拜在平陽仙人身前懇切的說道。
平陽仙人扶起跪在地上的陸秦雙,憐愛的說道:“當年我讓方原帶人將你爹娘葬在了你家屋後的山坡上,依山傍水是個很好的環境。你若想去看看,我便讓方原帶你前去祭拜。”
“真的可以嗎?”陸秦雙確認道。
“嗯,十年了,你也該回去一次,我去喊方原陪你。”平陽仙人說道,轉身快步離開了萬春苑。
出月鎮上,兩個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在中心街道上朝著豆花莊的方向走來。
“師傅也真是的,讓我們每日在這裏巡邏守護。”兩人中年紀稍長的人說道。
“好了,陌箏師兄你就別抱怨了,當心讓師傅知道了,也罰你去麵壁思過。”另一個人勸說道。
“怎麽?月律你又要告我的狀?”被喊做陌箏師兄的人質問道。
“我什麽時候告過師兄你的狀了?我早就說過了,那次你去拂塵島上偷采荊霞花煉藥的事是六師弟逸遙受不了師傅的責罵把你供出來的,他從來都是指望不住。”月律解釋道。
“不過也好,我們在這裏,總是比被罰到拂塵島的小師弟,還有被那個什麽穀先生看著修道的師妹要輕鬆很多。”陌箏繼續說道。
“等一下!”月律有些緊張的攔住了師兄陌箏喊道。
“怎麽了?”陌箏看向月律盯著的街道左旁天空問道。
“剛剛好像有仙光下來。”月律說道。
“你是不是傻了,這裏是凡間,大白天的怎麽會有仙光?”陌箏推了一下月律玩笑道。見月律仍然嚴肅,又馬上問道:“真的?在哪兒?”
月律沒有回答,用右手向空中一揮,將街上往來的行人定住,飛身來到豆花荘屋後的山坡,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陌箏緊隨著來到月律身旁,在掌中聚了一團靈氣,壓向地麵。靈氣迅速的向四周散開來,靈氣消去,四周仍是沒有任何反應。
“先回去吧。”陌箏淡淡說道。兩人回到街上,月律撤了仙法,街上恢複了剛剛的嘈雜。
“他們是誰?”豆花莊後的角落裏,陸秦雙向師兄方原問道。
“沒事的,是仙族。看來仙界對這裏也是加強了戒備。”方原答道。
“去看我的爹娘吧!”陸秦雙說道,動身離開了躲藏的角落,回頭看了看豆花莊,向山坡上走去。
“就是這裏了。因不知道你爹娘的名字所以沒有按凡間的習俗立什麽墓碑。隻移了兩株仙桃樹在這裏標記,這樹在凡間隻開花不結果的,這樣不會被人打擾破壞。”方原站在半山腰已長得很是茂盛的兩株桃樹下說道。
“謝謝,師兄有心了。”陸秦雙說道。
“那師妹,你在這裏祭拜下,我到一旁等你。”方原說道,隨即退到一旁,背過身去。
陸雲擇又向前走了幾步,第一次麵對如此強大的氣場的他,一時有些懵住,呆呆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快跪下,拜見仙主。”已退到旁邊的寧汐小聲的說道。
才回過神兒來的陸雲擇沒有聽清,隻聽到有人叫他跪下,便“撲通”一聲直直的跪在地上,撞的自己本就有傷的膝蓋一陣生疼。
“拜見仙主。”寧汐再一次小聲的提醒道。
“仙父?什麽仙父?他是神仙的父親嗎?”陸雲擇跪在地上腦袋裏不斷的猜想著稱呼。
“拜見,先神父。”陸雲擇腦袋不知想了什麽脫口而出。大殿內傳出寧汐的崩潰和其他人的哄笑聲。
見其他人都被逗笑,陸雲擇雖想到定是自己說錯了話,但反而沒有了之前的緊張。冷靜的想了一下,重新跪正身體,很認真的一拜,用稚嫩卻無比清晰的聲音喊道:“陸雲擇拜見師傅,請師傅收我為徒。”
一時間,所有人都被震驚了,剛剛還充滿哄笑聲的大殿現在變得無比安靜。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鍾萬崇。
鍾萬崇看著跪在地上的陸雲擇,點點頭,臉上慢慢浮出笑容。說道:“罷了,罷了,既然你喊了我一聲師傅,那便真的收下你吧。”
一句話更是讓在座的所有人瞠目。要知道,仙界雖弟子眾多,但都僅因其生來便是仙族,或修為足夠位列仙界。千萬之中,真正算得上鍾萬崇弟子的,包括鍾婉玲不過九人,現在一個年僅六歲的凡人小童,毫無修為成就,便被鍾萬崇看似隨意的親收為弟子。可想眾人的吃驚程度。
鍾萬崇又說道:“徒兒,你再說一遍你的名字。師傅剛剛沒有聽清。”
陸雲擇趕緊起身再拜回道:“師傅,徒兒名叫陸雲擇。”
鍾萬崇滿意的點頭,說道:“擇兒,以後你就是我的第十弟子,列於你九師兄寧汐之後,要記得努力用功提升品行修為,將來無論身在何處,都要遵循我仙界之規,不可壞仙界名聲。”
“師傅,徒兒記下了。”陸雲擇畢恭畢敬的回道。按照師傅的指示退到一旁。
不知過了多久,見眾人紛紛起身圍了過來,陸雲擇才不再出神發呆。
“你從哪裏來的?”
“父母是誰啊?”
“師傅為什麽收你做徒弟啊?”
眾人七嘴八舌的向陸雲擇問道。
“你們以後再慢慢熟悉了解吧,先退下,擇兒你隨我來。”鍾萬崇在眾人身後說道。
眾人聽罷隻好遵命散去,陸雲擇小心的跟在師傅身後出了大殿沿著青石板路朝後山走去。
“擇兒,殿上師傅講的道法你可聽懂了隻言片語?”走在前麵的鍾萬崇頭也不回的問道。
“回師傅,擇兒不敢欺瞞,師傅講道之時擇兒一直在發呆走神,未曾聽到師傅所言,還請師傅原諒。”陸雲擇答道。
“無妨,今日所講對你確是難了一些。發呆所為何事?”鍾萬崇繼續說道。
“徒兒拜了師傅心中滿是驚喜,又想到爹娘姐姐,才失神錯過師傅所講……”陸雲擇答道一半,一抬頭看到寬廣平靜的湖麵已在眼前。
“這是平月湖,以後你就在湖心的拂塵島上修行吧。”鍾萬崇走下青石板路來到湖邊對陸雲擇說道。
陸雲擇望著湖中若隱若現的小島問道:“可是師傅,我們怎麽過去?這裏也沒有見到有船。”
鍾萬崇看了一眼還在四處張望的陸雲擇,抓起他背上的衣服,化作一道長光,飛身來到島上,一鬆手把嚇得還在閉眼大叫的陸雲擇丟在地上。
“我們到了。”鍾萬崇淡淡的說道。
陸雲擇這才睜開了眼,興奮的喊道:“我們是飛過來的嗎?”
“以後你就住在那裏,直到你能憑借自己的仙法離開這座小島。”鍾萬崇說道。
順著師傅的目光看去,遠處幾間房子被包圍在一片粉紅之中。
“擇兒自己?住在這裏?師傅不教擇兒武功的嗎?”陸雲擇問道。
“武功?師傅何時說過教你武功?”鍾萬崇反問道。
“不是武功,徒兒不知道怎麽說,總之我拜了師傅,師傅不是該教我法術,就像剛剛師傅那樣飛來的法術。”陸雲擇有些著急的說道。
“師傅教你了,是你自己在殿上發呆出神不好好學,怎麽現在反怪起師傅來了?你在這自己修行,就當作是對你不好好聽為師講道的懲罰。”鍾萬崇看著陸雲擇說道。
“師傅說過不怪罪擇兒的。”陸雲擇反駁道。
“你這是要違抗師命嗎?”鍾萬崇變得嚴肅起來說道。
“可是師傅,我自己在這吃什麽呀?總不能餓死吧,還是讓擇兒陪在師傅身邊好不好?”陸雲擇轉變了態度說道。
“看來你還真是聰明的很。”鍾萬崇笑著說道。
陸雲擇以為事情有了轉機剛要開口,又聽師傅繼續說道:“四周岸邊淺水的地方有魚,你若是餓了,可以抓來吃,師傅要回去了,你自己在這裏好好修行吧。”說完又在手中變出兩個石塊交到陸雲擇手裏。
“這是火石,你吃不慣生魚可以生火烤熟。”話音未落,一道白光飛向了空中,隻留陸雲擇一人站在原地。
看著手中的兩塊黑乎乎的石頭,陸雲擇不自覺的走到湖邊,看到真的有不少的大魚在岸邊的淺水中遊動。便蹲下身子用手去抓,手才碰到水麵,所有的魚已飛快的跑開了。收回手,大魚又全部回到岸邊慢慢的遊著。
反複幾次,陸雲擇感到自己被水中的魚無情的嘲笑戲弄著,生氣的站起身,把手中的石頭用力的砸向水裏,激起一片水花,轉身向遠處的房子走去。
走的近了才看清,之前遠望到的一片粉紅竟是好大一片開花的樹林。陸雲擇沒有心情去看什麽花樹,心想著花又不能吃,怒氣衝衝的快步來到房前。
五間房子都是石塊砌成的牆壁,大塊的青石板鋪成的房頂,在中間最高最大的那間門前上方,突出一塊巨大的石梁,像店家牌匾一樣的石梁斜麵上,深深的刻著兩個飄逸的大字“劍池”。
方原聽到陸秦雙的話心中也是一驚,說道:“師妹,你也知道,雖然你來水澤已有十年,但師傅和我一直怕你傷心,所以很少提及,也從未詳細問你有關你爹娘的事情。當年我外出辦事返回水澤時,路過此地,隻見到你和你的爹娘,卻未見到有其他人。”
陸秦雙此刻已張大了嘴巴,緊張的確認道:“師兄,你是說當年你沒有見到我的弟弟?也沒有把他葬在這裏?師兄你不是在我醒來的時候告訴我師傅隻救活了我一個,我的家人都已經不在了?”
“不錯,當時是我把師妹和師妹的爹娘帶回水澤找師傅醫治,但是我隻找到你們三人,卻沒有見到你的弟弟。當時你醒來時,師傅已讓我將你的爹娘在此葬了,因我以為你家中隻有你和你的爹娘,所以才說是隻救活了師妹你。”方原答道。
“那就是說,我的弟弟可能也還活著?”陸秦雙說道,雙手不自覺地用力抓著方原的手臂,把方原抓的一陣生疼。
“師妹,你別激動,你的弟弟是不是活著我真的無法確定,不過既然當時我沒有發現他的屍體,就說明至少還有希望。這裏是仙山腳下,受仙界守護,也可能當時弟弟被仙界之人救走也說不定。”方原想了想說道。
“那我們現在就去仙界尋找。”陸秦雙急切的說道。
“師妹我們不能隨便闖入仙界的,此事還需要回去與師傅商議。如果弟弟真的是被仙界救走,肯定已平安無事,也不急於一時。”方原攔住要動身的陸秦雙說道。
“我想起來了,還有一個地方我要去看下。”陸秦雙說道,隨即化作一道長光飛向空中。嚇得方原趕緊起手布下仙障,隱了兩人的行蹤。
片刻,兩人已落在了鎮上的一處院子裏。
“這是什麽地方?”方原問道。
“這裏是當時我和弟弟凡間教書先生的住所。就是他殺了我的爹娘。”陸秦雙說道,在院中查看了起來。
忽聽到屋中傳出聲響,有人向屋外走來,陸秦雙才注意到自己剛才過於心急魯莽,抬手用衣袖一掃,把整個院子禁錮了起來。快步進到屋內,發現這裏已被一家凡人住了進來。陸秦雙有些失望的回到院子裏,苦笑了一下,對方原說道:“我早該想到了,他怎麽可能還繼續住在這裏。”
“師妹,你別著急了,我們先回去吧?”方原拉住慌亂的陸秦雙勸說道。一個躍身,帶著陸秦雙離開了院落。
“師兄,你剛剛真的什麽都沒有發現嗎?”還在街上走著的月律向陌箏問道。<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