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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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舞陽侯的舊部?”時詡倏地看向景嘯。
    “是。”景嘯聲色沉沉,他對時詡心中的顧慮心知肚明,他又道:“如今軍中可用的將領大多我都比較放心,唯獨這許蒙我尚且有些顧慮。”
    時詡緊抿著唇,想了想道:“那這幾路人馬,大帥準備讓誰帶領呢?”
    時詡朝景嘯拱手,堅毅地說道:“大帥,我時家世代為魏國盡忠,子定願追隨父兄遺誌,掃平四境,給大魏一個安寧。”
    景嘯道:“我原本是打算讓張聖欽帶第一路攔截霄城的一萬兵馬,讓子定你與孫秉元帶荔水西岸的四萬兵馬,我親自帶東岸的八萬兵馬,由許蒙駐守嶆城,可如今我有傷在身,無法親自帶兵了。”
    時詡遲疑片刻,說:“張聖欽與孫秉元二位將軍都是我阿爹在世時的部下,我也了解二人,不過這許蒙將軍是何人,子定從前並未聽說過這位將軍。”
    景嘯猛然抬眼,當即拍案叫好:“不愧是時取的兒子,果然有血性!”
    景嘯拍了拍時詡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子定啊,你是天生的將帥。”
    一日後,景嘯的信便呈到了賀遷眼前。
    賀遷看信的時候程衛正伺候在側,眼看著賀遷的臉色越看越沉,程衛便起身接過了李貴手中的茶盞,緩緩走到賀遷身側。
    “皇上,您喝口茶……”程衛把茶盞放到桌上。
    賀遷閉上眼重重地呼吸了幾聲,信紙的一角被他捏在手裏攥出褶皺。
    “你們中書省都怎麽辦事的?”賀遷猛地拍案站起。
    程衛被賀遷突如其來的責罵嚇得心裏一驚,連同著肩膀都顫抖了一下,差點沒扶住茶盞。
    “皇上,到底發生什麽事了?”程衛連連倒退兩步跪了下去,滿臉無辜。
    賀遷微攥著拳頭,心裏火氣直冒,他喘著粗氣把那張信紙朝程衛胸前一拍,轉身走到殿內,道:“你自己看。”
    程衛用餘光瞟著在殿內徘徊的賀遷,手慢悠悠地將信紙摸了起來。
    程衛看東西本就比別人快,很快他就明白了賀遷發怒的原因。
    “皇上。”程衛捏著信紙從地上爬了起來,走下殿去,道:“臣是真的不知道怎麽回事啊,早在半月前,知製誥就已經按照皇上的意思擬好了聖旨,並且已經下發至嶆城了。”
    賀遷倏然轉身,質問道:“那為何鎮國公還在信中向朕舉薦時詡,還催促朕早下決斷呢?這不是擺明了他們根本就沒有收到朕的旨意嗎?”
    “這……這其中必有誤會。”程衛拱手道:“皇上的聖旨是察院的監察禦史送至嶆城的,想必是這裏麵出了什麽紕漏……”
    “禦史台?”賀遷眼簾微掀,程衛雖有給中書省推卸責任之嫌,但聖旨的確是監察禦史送去嶆城的,這件事與禦史台脫不了關係。
    “是啊皇上。”程衛一臉狗腿地挪到賀遷身側,扶著賀遷的手臂,說:“皇上您別動怒,禦醫說了您心中的火氣不能太旺,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這件事情還得慢慢查。”
    賀遷輕咳兩聲,朝屋外吩咐道:“李貴,立刻傳秦溫來見我。”
    李貴在憲台找到秦溫時,他還在屋中與一名女子拉扯不清,屋裏酒氣熏天,李貴一連咳嗽了幾聲,秦溫才反應了過來。
    秦溫頓時推開了坐在自己腿上的女子,尷尬地整理著衣帶,李貴背過身去,癟了癟嘴。
    秦溫滿麵通紅,訕笑著走到李貴身後,道:“李公公,可是皇上找我有事啊?”
    秦溫一邊說著話,還一邊把沉甸甸的錢袋往李貴手裏塞。
    李貴心中竊喜,可臉上卻微皺著眉,推囊著錢袋,尖著嗓子說:“秦大人這是做什麽?皇上今日發了很大的火,秦大人還是換套衣服過去比較好,不然按皇上今日那氣性,非得罵得您狗血淋頭!”
    秦溫聳了聳肩,無所謂地笑道:“我是皇上他舅舅,皇上怎麽會罵我?”
    “喲,這可就說不準了。”李貴陰陽怪氣地看了秦溫一眼,說:“那程衛程大人平日裏與皇上走得多近啊,今天都被罵了,秦大人您……嗬,您自己好自為之吧,別到時候被皇上罵的消息傳去了太後那邊,還怨老奴沒有提醒您。”
    言罷,李貴長袖一揮,便準備離開。
    秦溫連忙跨步堵在李貴麵前,把沒送出去的錢財塞進了李貴手裏,好聲好氣道:“一點小心意,公公出去了買點酒喝,就當是我請您的了。”
    李貴微微挑眉,在手裏將那錢袋掂量了幾下,虛偽地笑道:“那便多謝秦大人了。”
    “不用客氣,公公慢走。”
    秦溫憨笑著目送李貴出了憲台的大門,李貴的身影剛從他眼前消失,秦溫就立刻換了一張臉。
    “哼,臭閹人,呸!”秦溫一邊在自己衣服上拍著,一邊朝地上啐了口唾沫,臉上寫滿了厭惡。
    先前與秦溫糾纏的女子這才從屏風後麵挪出,貼著秦溫的後背,嬌聲道:“大人,奴家伺候您更衣吧。”
    秦溫冷笑道:“被閹人碰過的衣服,不用換的都得換,真晦氣。”
    得了李貴的指點,秦溫到大明宮時看上去就幹淨多了。
    秦溫一見李貴,當即就露出了一抹殷勤的笑:“李公公,煩勞公公通傳一聲。”
    李貴微皺著眉在秦溫身上嗅了嗅,右手在鼻前輕扇,他直起身子,拿腔帶調地說道:“秦大人身上的酒味兒沒洗幹淨啊。”
    秦溫倏然尬笑:“我這不是急著趕過來嗎……”
    李貴搖了搖頭,“罷了罷了,大人稍等一會兒,奴才這就去通傳。”
    午後的日光刺目灼熱,照在頭頂更是令人感到胸悶氣短。
    秦溫頂著大太陽站了片刻,即使現在是暮冬,他的臉上依舊出了不少汗。
    他心裏也更加急躁,暗罵李貴就是故意給自己找不痛快。
    這時,李貴慢悠悠地從門內走出,朝秦溫行禮道:“秦大人,皇上叫您進去。”
    秦溫呼出兩口氣,捏著帕子往臉上抹汗,一言不發地進了屋。
    出乎秦溫意料的是,在殿內等自己的不止賀遷一人,程衛也坐在小案旁,像是在記錄著什麽。
    秦溫一進屋,賀遷便嗅到了一股刺鼻的酒臭,他抬起眼看著大搖大擺的秦溫,不禁皺起了眉。
    秦溫正準備給賀遷行禮,賀遷卻手臂一揮,道:“舅舅不必拘禮,我今日找舅舅過來,是有急事要問舅舅。”
    “原來如此。”時詡微垂著眸子,像是在思索什麽。
    謀士……
    “隻是此次行動動用的兵力非同小可,又是大魏建|國以來第一次主動出擊滿丘,此事還得與皇上上報。”景嘯沉聲道。
    景嘯歎了聲氣,道:“許蒙此人千州保衛戰中坑殺南郝國二十萬,斬獲的頭顱數不勝數,可通過在嶆城這半年的相處,我才發覺他實是個有勇無謀之人。”
    時詡說:“所以,大帥才不敢讓他帶兵上陣。”
    “嗯。”景嘯下巴輕點,“況且此人性格莽撞,空有匹夫之勇,實在沒有一點將帥之才。”
    “那他從前為何能夠在千州保衛戰中獲得如此大的功勞?”時詡心中依舊不解。
    景嘯呼出一口氣,說:“我找人打聽過,在千州時,他身邊有個很有才華的謀士,全靠著那位謀士用兵打仗,可舞陽侯也看中了那名謀士的才華,把那名謀士留在了千州。”
    “願聞其詳。”
    景嘯道:“他是去年六月從東北道調過來的,南郝國連吃了幾年敗仗,千州邊境已經不需要這麽多兵馬了,所以就調了一些到其他道。”
    他收起桌案上的布防圖,道:“我這就修書一封傳至朝廷,另外,之前你送去盛安的信也遲遲沒有消息,我感到有些不尋常,我順便也向皇上提一嘴這個事情,看看皇上的態度究竟如何。”
    時詡頓時有些受寵若驚,他連忙拱手道:“不承想大帥還記掛著子定的這些事情,多謝大帥。”
    景嘯在地圖上畫了三個圈,道:“這是我最近想到的一個戰略布局,於昊在嶆城二十裏外的平城駐軍,而離平城最近的,是三十裏外的霄城駐軍,如果我們貿然攻打平城,霄城便能很快對平川進行馳援。”
    “平川軍是滿丘軍的主力,此仗既要擊退於昊,又要防止霄城對平川進行支援,所以我想兵分三路。一隊兵馬先前往霄城,在文妃峰二十裏的隘口處埋伏,把霄城駐軍堵死在文妃峰中;另兩路兵馬從荔水東西兩岸出發,東岸兵馬直擊平城,西岸兵馬則從殘容河繞道至平城背後,與東岸兵馬前後夾擊。子定,你覺得如何?”
    景嘯連連點頭,“好啊,好啊。”
    他放下碗筷,起身走到書案旁,抽出嶆城邊境的軍事布陣圖掛到牆上,招呼著時詡,道:“子定你過來,你看這三個地方。”
    時詡輕捏著下巴點頭,道:“大帥的策略自然是不錯的,可我擔心,這樣做兵力會不會過於分散了?”
    景嘯看向地圖,不以為然道:“於昊那小子的那點小聰明,我早就摸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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