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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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罷,時詡徑直走到桌案前,拿了紙筆放到許蒙身前的桌上。
    “不知道許將軍有沒有願意立下軍令狀的魄力?”時詡推著紙頁,看向許蒙。
    同樣感到震驚的還有在場的所有人,張聖欽當即麵紅耳赤,“大帥,這不妥!”
    時詡閉了閉眼,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他說:“大魏與滿丘之間的對峙已經持續數十年,這些年來,大魏休養生息、養精蓄銳,直至今日,終於已經有能力反擊滿丘。”
    “張將軍稍安毋躁。”時詡沉著地看了一眼張聖欽,又繼續對許蒙道:“這一次的主動出擊一定要取得勝利,每一個環節都不容出錯,所以我希望許將軍能夠竭盡全力。”
    “許某必定是竭盡全力的。”許蒙倏地站了起來,朝時詡拱手。
    微弱的燭光下,時詡的目光在營房中掃了一圈。這些人的情緒幾乎都寫在臉上,許蒙曾是夏侯烈的下屬,在嶆城軍營中,幾乎沒有將領不對他頗有微詞。
    時詡鐵青的臉上露出一抹淡笑,他拍了拍時溪的肩膀,道:“嗯。”
    交代完時溪,又詡就把目光挪至城門口。
    景聆攏著狐裘,與鋼鐵甲胄中格格不入。在意識到時詡看向自己時,景聆不起波瀾的臉上忽然掀起淺笑。
    時詡跨著大步走向她,甲胄的敲擊聲縈繞在耳,曖昧的風也吹得淒涼。
    景聆上前一步,桃花眼微抬,她淡然道:“戰場上刀劍無眼,保重。”
    時詡的頭伴隨著笑意微偏,打趣似的說道:“你不像話本裏麵一樣,在離別前擁抱我一下嗎?”
    周邊的兵卒們有眼色的都在這段時間裏猜到了二人的關係,一個個的都往二人這邊偷瞄。景聆心中有些顧忌,她說:“等你回來了,想怎麽抱都可以。”
    時詡眉峰微挑,隨口道:“萬一我……”
    時詡的話還沒說出口,景聆就不悅地瞪了時詡一眼,嗔怒道:“閉嘴。”
    時詡也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話說得不對,立馬把話咽回了喉嚨裏。
    景聆望著他心中忽然升起酸澀,她緩緩踱步,走近時詡。
    景聆慢慢伸手,環住了時詡的腰,她的臉貼近了時詡的胸膛。
    景聆很喜歡時詡身上的那股清爽的淡香,可是此時此刻,來自鐵甲的鐵鏽味卻蓋過了時詡本身的味道,景聆隻能用嗅覺仔細挑揀,才能捉住絲絲縷縷。
    這一身名為“責任”的盔甲將時詡層層包裹,景聆著迷於他掩藏在盔甲之下誘人的風花雪月,也著迷於眼前久經沙場的大魏赤子。
    她想,自己可能是沒救了。
    景聆微垂著眸子起身,淡淡道:“平安歸來。”
    時詡抬手,撫著景聆柔順的發絲,滿目柔情,“會的。”
    時詡轉身走到了隊伍前頭翻身上馬,拉著韁繩調轉馬頭,麵向十萬大軍。
    時詡的目光變得堅毅如炬:“將士們!諸位都是我大魏的好男兒,滿丘侵擾大魏邊境久矣,燒殺搶掠,惡貫滿盈,如今我等奉大魏皇帝之命征伐滿丘,存在於祖祖輩輩心中的夢想到我們這裏終於能夠得以施展。那位諸位還在等什麽?何不燃起心中烈焰,隨我一道殺入平城,取三王子於昊之首級,壯我大魏之國威!”
    時詡的聲音逐漸嘶啞,他舉起墜月,大喊:“殺!”
    眾將士隨即響應:“殺!殺!殺!”
    城樓上沉悶的戰鼓聲響起,景嘯站在城樓之上,目送著大軍出城。
    時詡的八萬大軍到達平城外時已是深夜,平城城樓上的火把忽明忽滅,星夜之下,守城兵士或是站在原地打著瞌睡,或是漫無目的地來回徘徊。
    一眾將士埋伏在叢林之中,榮英佝僂著身子穿過灌木叢,低聲對時詡匯報:“剛剛派出去的斥候已經回來了,平城內防禦鬆散,營房裏麵隱約有幾盞燈亮著。”
    時詡微抿著唇,下頜線條緊繃,他頓了頓道:“如今士氣正盛,咱們要一鼓作氣,打得於昊一個措手不及。”
    榮英:“明白!”
    時詡望著平城,眼眸微微眯起。他的老對手於昊現在就在這座城中,還有那個神秘的謀士——蒙爾度。
    時詡不由沉沉地呼吸了兩口氣,從剛才開始,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他雙手合十,在心中默念了幾句梵經。
    黑雲靜悄悄地將月色掩蓋,一陣颶風刮過山丘,枯脆的樹葉彼此摩擦發出陣陣聲響,山間仿佛下了一陣葉子雨。
    大風剛過,成千上萬支飛箭忽然從山中傾瀉而出,空中密密麻麻的一片,或射落在守軍身上,或紮落在營房的屋頂上,發出暴雨般的聲響。
    幽靜的平城在這短短的一瞬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城牆上慌亂的士兵呐喊著、逃竄著,拚命地用受傷的手猛烈敲擊著戰鼓。
    箭雨還在不停地下著,許多營房中還未來得及點燃火燭,士兵已然拿起武器龜縮在牆角,生怕一出門就會被看不清的箭射死。
    正中央的營房,木門被人大力地一腳踢開,滿丘的將軍格瞞赤裸著上身,他揮舞著手中的大刀劈打著空中的亂箭,粗聲喊道:“怎麽回事!”
    一個小兵冒著箭雨踱著小碎步從走廊裏弓身跑了過來,他慌亂地說道:“是奸詐魏國人,他們來偷襲我們了!”
    格瞞憤怒地瞪著漆黑的天空,一支羽箭正好落在了他的腳邊。他怒喝兩聲,狠狠地朝著那支箭踩了上去。
    “卑鄙無恥的魏國人!”
    箭雨在這時停了下來,而另一個小兵又急匆匆地從城門口跑入了營中,他指著城門的方向,慌亂地說:“將軍,大事不好了!魏國人已經到了城門口,他們準備攻城了!”
    兵卒話音剛落,猛烈的撞擊聲便從城門口傳來。
    格瞞的喉嚨裏發出幾聲粗糲的出氣聲,他攥緊了手裏的大刀,指節泛白。
    “是何人來戰?”格瞞問道。
    那小兵回道:“夜裏黑,我看不清他們旗上的字,但我隱約認得,那似乎是個‘時’字。”
    “時字?”格瞞目眥盡裂,他揚起大刀狠狠地朝身側的木樁劈去,“是時詡,他回來了。”
    那兩個小兵望了望彼此,臉上充斥著懼色。
    “不慌。”格瞞沉下氣來,隨手拿過了門邊的盔甲穿在身上,他陰險地笑道:“隨我出去,會一會這位老朋友!”
    格瞞率領著平城屯兵登上城牆,此時,城牆下的大魏兵士已經在時詡的指揮下搬來了雲梯。
    格瞞高舉著火把咧嘴冷笑:“想攻城?沒那麽容易!”
    格瞞長臂一揮,裹著油的巨石上便被點燃了火,順著城牆滾了下去,幾個剛爬上雲梯的魏兵頓時瞪圓了眼,手腳慌亂間索性鬆開了手,可火球的翻滾速度顯然比人更快,他才剛落到地上,就被那火球狠狠地砸了上去。
    時詡察覺到對麵開始反擊,他從戰車上站起,遠眺至城樓。滿丘人大多體格高壯,而格瞞卻比其他滿丘人更加魁梧,時詡一眼便認出了他。
    而城樓之上,除了格瞞之外,時詡沒有再看到任何一個將領。
    時詡輕哼一聲,抬手道:“停止攻城!”
    身後熱烈的鼓聲戛然而止。
    時詡道:“格瞞,於昊呢,怎麽沒見到他的人影?”
    格瞞輕蔑地冷哼一聲,喊道:“我家三王子身份尊貴,豈是你想見就見的?”
    許蒙的臉色當即拉了下來,他出著粗氣瞟了張易一眼,雙手環在胸前,毫不在意地說:“任憑大帥安排。”
    時詡走回帥位,正色道:“那麽就由許將軍與張參軍帶領一萬兵馬赴文妃峰,張聖欽與宋秉元二位將軍從荔水西岸繞到平城之後,我親自對平城進行正麵進攻。”
    三日後,天朗氣清,許蒙率先從嶆城出發,大軍浩浩蕩蕩直入文妃峰。
    他回過身拿筆蘸墨,當即就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了起來。
    “我許文通如果讓霄城軍越過了文妃峰一步,便憑大帥軍法處置!”
    許蒙在眾目睽睽下擱下了筆,撚起墨跡未幹的紙交給時詡。
    時詡接過那頁軍令狀,閱覽過後,又道:“好,有許將軍的這份軍令狀,我便放心了。”
    時詡將軍令狀收了起來,轉而看向張易,“張參軍行事嚴謹,我讓張參軍作為你的副將,隨你一同前往文妃峰協助。”
    許蒙毫不在意地輕哼一聲,道:“我許文通問心無愧,有何不敢?”
    時詡下巴微揚,“什麽叫做竭盡全力?本帥一直認為有壓力才有動力。”
    時詡在嶆城外向時溪交代了一些嶆城的事宜,時溪卸了平常的狂浪勁兒,難得正經了起來。
    時溪緊抿著唇,點著點頭,說:“哥,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守好嶆城的。”
    時詡看向許蒙,道:“我說了這麽多,相信許將軍已經明白了這一仗的重要性。”
    許蒙粗糙的大手正捏著一截幹枯的草葉,他把幹草咬進牙裏,說:“即使你不說,我也知道。”
    “這一仗無疑是重要的,是足以寫進史冊的。”時詡神色嚴肅,聲線沉穩,“倘若這一仗能夠獲得勝利,那麽軍中必然士氣大增,大魏的民心也必將備受鼓舞。可倘若這一仗我們敗了,那麽大魏能人賢士這麽多年來的前仆後繼也將化為虛無。”
    時詡的話令營房中的氣氛倏然間變得沉重。
    “好。”時詡點了點頭,抬眸道:“許將軍有三軍不及之勇,既然將軍想去阻擊霄城軍,那本帥就讓你去。”
    許蒙的雙眼驟然睜大,他抬頭不可思議地看向時詡,那截枯草從他微張的唇間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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