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奸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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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瞞身上的火滅了,他撿起大刀站了起來,頭頂上光禿禿的一片正映著月光,看上去滑稽可笑。
    格瞞指著攻城塔,用魏國話胡亂地罵道:“卑鄙!無恥!下流!”
    時詡不知在何時登上了攻城塔,在一片混亂中張弓拉箭,帶著火星的劍尖直指格瞞,此時不少魏軍已經躍上了城牆,格瞞舉起大刀,朝前方的魏軍揮砍。
    時詡攥著墜月刀的手越來越緊,一抹桀驁不馴的笑從他唇邊露出,他沉聲道:“繼續攻城,今夜務必拿下平城。”
    時詡倏然勾唇,箭端一偏射入了格瞞身後的油缸中,星星之火頓時燎原,格瞞來不及躲閃,頭發上都燃起了大火,熱氣直衝頭皮,灼熱無比。
    “水!水!”
    大風吹散了黑雲,月光傾瀉,深夜的平城外,煙塵漫天,血腥飄散,淒涼中裹藏著壯烈。
    格瞞騎著烏色駿馬,一路邊喊邊殺,比起之前的那一隊騎兵,格瞞無疑是一員軍中猛將,時詡起初隻是在用餘光瞟他,而格瞞一路衝殺,離戰車的越來越近。時詡想到了他曾在軍中聽到的一句話:“滿丘將軍格瞞,有萬夫不當之勇。”
    時詡迅速還回了鼓槌,提刀上馬。
    天邊已經顯現出了魚肚白,格瞞身上傷痕累累,身上沾的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卷曲的頭發披散在肩,宛如一隻從三途河中爬出來的惡鬼。
    他駕著馬緩步走向時詡,微掀的眼眸、勾起的唇角都流露出絲絲不屑。
    “時詡,你以為,你們贏了嗎?”格瞞幹裂到爆皮的雙唇微張,聲音嘶啞。
    時詡微眯的眸中顯露出絲絲疲倦,“什麽意思?”
    “哈哈哈哈哈……”格瞞忽然仰天大笑,可他沒有回答時詡的問題,他齜起森白的牙齒,握緊大刀就咆哮著朝時詡衝了過去。
    時詡掉轉馬頭,側身閃過用墜月抵擋,冰冷的鐵器在暮冬的清晨擦掠,厚重之中帶著疲憊,可他們的主人都不甘於就此放手,他們代表的不隻是他們自己,而是大魏與滿丘的榮耀。
    隻要還剩下最後一口氣,他們便要殊死一搏。
    格瞞像是有用不完的體力,可他近不了時詡的身,一個回首之間,時詡抓住機會長刀一揮,血液噴灑間,墜月砍下了格瞞的左臂。
    格瞞瞪圓眼睛,倒抽了一口帶著血腥氣的冷氣,“時詡,你……”
    時詡的神色並沒有因為砍斷了他的一隻手臂而變得雀躍,反而更加冷漠。
    格瞞的胸口伴隨著沉重的呼吸微微起伏著,張聖欽已經攻出了北門,孫秉元則闖入了平城營中,搜尋於昊的蹤跡。
    失去了左臂的格瞞行動大為不便,三五個回合下來就被時詡挑落馬下。
    時詡駕著馬逼近格瞞,墜月的刀刃離格瞞的胸膛不過毫厘。
    “格瞞,認輸吧。”時詡漠然道。
    格瞞倔強的目光順著馬蹄挪至時詡臉上,與時詡對視。格瞞的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的笑,他啞聲道:“時詡,你以為你們魏國真的贏了嗎?”
    時詡沉著一張臉,眼中透著冷傲與淩厲。
    格瞞仰起頭狂狷大笑:“三王子,你交給我的任務,我完成了,即使是死在了他手中,我也知足了,哈哈哈……”
    時詡能聽懂一些滿丘話,他心中預感不祥,“把話說清楚,於昊,不在平城對嗎?”
    格瞞看向時詡,臉上還帶著笑意:“果然,還是你們魏國人最了解魏國人,早在兩日前,三王子就與蒙爾度前往霄城,哈哈哈哈哈……平城的大半兵力也分去了霄城,你以為你們贏了嗎?不,你們輸慘了!”
    時詡的牙關在不經意間咬緊,他攥緊墜月猛抽了一口冷氣。
    難怪,難怪今晚的一切都輕易又順利。
    時詡收回墜月,下馬將格瞞擰起,將他拖入了平城。
    於昊早早轉移至霄城,那麽平城他就不要了嗎?
    不,他是個貪心的人,他絕對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那他想要做什麽?
    時詡一腳踹開營房的門,把五花大綁的格瞞推了進去,一眼便看見了擺在桌案上的布防圖。
    圖中,嶆城那個位置,被人重重地畫上了一個紅圈。
    時詡猛然抬眼看向窗外,心中暗道不好。
    太陽初升的時候,嶆城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震人心魄的馬蹄聲,瞭望塔上的哨兵揉了揉朦朧的眼,被晨光照得眯起的眸子望向不遠處奔馳而來的軍隊。
    “那是……那不是我們大魏的騎兵啊!”一個哨兵的眉眼眯成了一團,腦子還尚未清醒。
    另一個哨兵看清了軍隊中舉著印著獅子圖樣的旌旗,頓時嚇得倒退了兩步,他指著遠方喊道:“是滿丘人,是滿丘人啊!滿丘人來了!”
    嶆城軍營中頓時響起了急促的鼓聲,營房的門紛紛打開,時溪剛穿好衣服從營房裏走出來,想抓個人問一下發生了什麽,一個從瞭望塔的哨兵就衝到了他麵前。
    哨兵急忙道:“將軍,滿丘人來了!”
    “滿丘人?”時溪心中感到不可思議,卻又格外焦急,“是從哪裏來的滿丘人,平城的還是霄城的?”
    倘若這是從平城來的軍隊,那便說明時詡攻取平城敗了,可若這是霄城軍……這更說不過去啊!
    那哨兵回道:“我不知道,但我看他們帶頭的將軍騎著一匹青驄馬,那似乎是三王子於昊!”
    “於昊?”時溪的聲音更大,他的心頭跟潑了一盆冰塊一樣涼,他質問道:“那我哥呢,我哥呢?”
    這哨兵年紀不大,看著時溪慌張的模樣心裏生懼,他搖著頭像是要哭出來了一樣,他說:“我不知道,我沒有看見大帥。”
    時溪狂|抽一口涼氣,他隻感覺喉間發哽。
    那哨兵已經跑開了,時溪悶在原地站了少頃,轉身便進屋拿了長槍出來。
    景聆亦是被這陣陣喧囂聲吵醒,昨夜折柳也從盛安趕來了嶆城,景聆剛推開門,折柳便從後麵給她披上了狐裘。
    營內一片慌亂,景聆在四周快速地掃了一圈,正好看見了時溪氣衝衝地往外跑,景聆上前兩步叫住了他。
    “子澗。”
    時溪停住腳步看向景聆,他雙唇緊抿,泛紅的眼眶裏醞釀著濕意。
    “嫂子……”時溪看著景聆脫口而出。
    景聆和折柳同時怔在了原地,景聆不禁皺了皺眉,她懷疑自己剛才聽錯了。
    景聆:“你叫我什麽?”
    時溪痛苦地呼出一口氣,他抹了把臉走上前去,說:“嫂子,我哥他……我哥他可能沒了……”
    “什……什麽?”景聆忽然感到膝蓋發軟,她眼前一花便朝後倒了下去,幸好折柳眼疾手快,從背後扶住了她。
    景聆的臉色變得蒼白,一陣鈍痛在胸口彌漫,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
    景聆看向時溪道:“他在哪?”
    時溪搖頭道:“我不知道,但他在平城沒有回來,而於昊卻來了。我……”
    時溪抬起頭,接著說:“嫂子你別難過,我這就去給我哥報仇,把那滿丘人殺個片甲不留!”
    幾個小兵連滾帶爬地衝上城樓,慌張道:“將軍!剛剛有兩隊魏軍忽然兵至南門,南門守衛疏鬆,他們已經進城了!”
    “什麽?”
    格瞞轉頭看向城中,由張聖欽和孫秉元帶領的四萬人已經衝入主街,城中百姓四處逃竄,婦孺老幼的哭喊聲不絕於耳。
    平城外的攻勢還在不斷進行著,滿丘軍節節敗退,格瞞索性下命令打開了城門,一隊滿丘騎兵如閃電一般從城中竄出,他們個個身寬體闊,長刀在手,逢人便砍,廝殺中夾雜著皮肉刺破、血液噴灑的聲音。
    魏軍的退卻致使格瞞騎兵越殺越勇,時詡見形勢不對,連忙從攻城台上躍下,夾緊馬腹衝入戰場,他握緊墜月一路揮砍,迅猛地衝到了戰車旁。
    時詡從鼓手手中奪過鼓槌,嘶吼道:“都不許退縮!”
    擊鼓聲快速而猛烈,魏軍士氣大增,不顧一切地朝前衝去。
    而此時,平成中再次傳來一陣喧囂,震耳欲聾的重蹄聲已然從後方入城。
    時詡譏誚地看了格瞞一眼,聽著平城內傳來的雞鳴狗吠,低聲道:“時辰差不多了。”
    格瞞在城樓上慌忙逃竄,城樓上沒有水,其他的士兵也不敢靠近格瞞,紛紛後退。格瞞周圍退成了一片空地,他怒吼著躺倒,在地上狼狽地翻滾起來,惹得攻城塔上的魏軍紛紛指著他大笑。
    “啊!”格瞞發出一聲如虎一般的嘶喊,猩紅的雙目緊盯著對麵戰車上的時詡,像是想要立刻衝上去將他開膛破肚一般。
    他抬手掀翻了城樓上的火把,拉著大刀衝出城門,大喊:“時詡,我要殺了你!”
    “格瞞將軍,我們已經沒有石頭了,魏軍如此厲害,我們該怎麽辦才好?”
    “厲害?”格瞞的臉被火光照得通紅,他輕蔑地朝城樓下的魏軍看了一眼,道:“魏國人遠比不上我們滿丘人有血性,人人都是唯利是圖的老鼠!老鼠的膽量有多大?我才不怕他們!來呀,上弓箭和檑木!讓他們看清楚自己主動出擊的行為有多麽的愚蠢!”
    時詡一聲令下,桴鼓之聲再起,投石機、衝撞車、攻城塔從城牆兩側推出,喊殺伴著鼓聲在黃沙之中此起彼伏,軍中士氣再次達到高潮。
    眼看著魏兵進逼的步伐越來越近,幾個小兵從城牆後慌忙地跑了上來。
    平城之中頓時萬箭齊發,一波接著一波,而魏軍反應更快,他們迅速地挪動緊靠,用精密的軍陣抵擋住了箭雨。
    桴鼓聲震天,雲層在天邊忽明忽滅,城牆底下明火堆堆,黑煙嫋嫋,四座攻城塔正對城牆,雲梯上檑木翻滾,卻阻擋不住魏軍攻城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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