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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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他遇上了大|麻煩。
    此番他來興慶宮,在自己姐姐麵前討了這麽久的憐憫並不僅僅是為了救一個李三娘。
    秦太後渾身上下都氣得發抖,連帶著胸口也跟著發慌。
    秦溫連忙手舞足蹈地說道:“姐姐,去求皇上救救三娘吧,就說三娘是被陷害的,阮鼇根本不是三娘打死的,是他……吃了有毒的東西,食物中毒……”
    她捂著胸口厲聲道:“滾!”
    秦溫攥緊了拳,低埋著的臉上透著凶惡,他瞥了一眼門邊的景聆,哼聲離去。
    秦溫頓時像是感覺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抬起頭,望著秦太後的眼睛裏晶亮亮的。
    李召先咧嘴一笑,露出鑲著金子的牙,他道:“阮家還不上錢,阮鼇那八十來歲的老母就舉著拐杖說:‘要錢找秦府要去,我兒子是被秦夫人打死的,他欠的這些錢,也該讓秦家還。’”
    “豈有此理!”秦溫當即道:“我夫人的確是欠了阮家一條命,可這些銀兩都是阮鼇借的,無論如何也不能算到我秦家吧!”
    “哈哈哈哈……”李召先聞言隻是爽朗大笑,他指了指秦溫,邊笑邊說:“錢引鋪的人講什麽理?他們想要的,隻有錢啊!”
    秦溫登時氣紅了眼,李召先大笑著走到秦溫身旁,嘲諷地拍了拍秦溫的肩膀,他曲指揩了揩鼻翼,說:“秦大人最近還是別在盛安待久了,辦完事兒了就快些回千州去吧,哦……想起來了,你們秦家還有個嫡小姐和幾房太太,就算你逃得了,他們也逃不了啊。嘖嘖嘖,這可怎麽辦呢?”
    秦溫緊繃著臉,下頜勾勒出鋒利的線條。
    “少在這裏貓哭耗子。”秦溫重重地推了李召先一把,他紅著眼狠戾地瞪了李召先一眼,扯起官袍便朝皇宮的方向走去。
    而李召先還立在原地,指著秦溫的後背與其他小廝們調笑。
    李召先的手掌懸在唇邊,他裝模作樣地喊道:“秦兄,日常出行,可要小心啊!”
    秦溫用餘光朝身後瞟,又冷哼了一聲。
    若是尋常的幾百兩銀子,他秦溫定是眼也不眨就隨意給了出去,可這是五百萬兩啊,他現在就是去貪,也不可能立刻貪這麽多銀子上來啊!
    此時此刻,秦溫能想到的,就隻有自己那個做了太後的姐姐。
    可自己為了給李三娘求情,已經觸怒了太後,一時火氣上頭,又說了那樣的話……
    秦溫愁得抓耳撓腮,他轉身靠在朱色的宮牆上,望著不遠處的宮門,迎著冷風,滿麵惆悵。
    秦溫長長地歎了口氣,今日還早,他決定去大理寺看望一下李三娘。
    秦溫摁著牆麵起身,他正準備朝宮門的方向走去,卻在這時遠遠地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秦溫眯了眯眼,喲,這不是自己的親外甥女景聆嗎?
    景聆越走越近,幾乎是在秦溫看見自己同時,就注意到了秦溫上下打量的目光。這種目光使景聆厭煩惡心,甚至想繞道離開。
    秦溫見她有轉彎的勢頭,連忙叫住了她。
    “阿聆!”
    景聆微握的雙手倏然攥緊,尖利的指甲幾乎因為秦溫的這一聲叫喚掐進了肉裏。
    自己這位名義上的舅舅跟自己自小就不親,如今叫得這般親熱,定是有事來找自己。
    景聆精致的臉上像是覆上了一層薄冰,盡管她心裏不樂意,可秦溫已經朝她快步走了過來,她已然無處遁逃。
    “阿聆啊。”秦溫對景聆露出了一抹自以為和善的笑意。
    可景聆卻隻覺得惡心,“舅舅喚阿聆,可是有事?”
    景聆對秦溫的態度還算客氣,秦溫搓著手,笑道:“阿聆啊,舅舅最近有點難處,想請你幫幫舅舅。”
    景聆在心裏偷笑,果然是找自己幫忙的。
    景聆淡笑著,說:“舅舅您先說,若是能幫上,阿聆一定幫。”
    秦溫心中暗喜,他道:“阿聆,你能借舅舅點兒銀子嗎?就,二百萬兩。”
    “二百萬兩?”景聆不可思議地看著秦溫,心裏登時千回百轉。
    他為何找我借這麽多銀子,他怎麽會認為我會有這麽多銀子?難道,他知道我在外麵經營錢引鋪的事情了?
    景聆保持著臉上的冷靜,試探著說道:“舅舅真是太看得起阿聆了,阿聆怎麽會有這麽多銀子呢?”
    “怎麽會沒有?”秦溫聽見景聆回絕的話一時激動起來,這可是一棵救命稻草啊,況且二人是親戚,這賬自己以後想賴多久就賴多久,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景聆更合適借錢的人選了。
    秦溫是打定了主意要從景聆口袋裏掏出錢來,他道:“皇上那麽喜歡你,這些年給你的賞賜湊起來都夠二百萬兩了吧?你隨便挑幾件器物拿出去賣掉,可不就有銀子了?”
    “舅舅你這是什麽話?”景聆倒退了兩步,與秦溫拉開一段距離,她已經有了想要離開的衝動,“那可都是禦賜之物,豈是說賣就能賣的?”
    秦溫心神慌亂,他想了想,猴急地說道:“你若是賣不掉,我可以幫你!”
    景聆在心裏暗罵秦溫是瘋了,他估計是身上缺了錢,才會病急亂投醫。可像秦溫這樣的人,即使是自己借了他銀子他也不會感謝自己,反而會花得理所應當,甚至還會懷疑自己錢財的來源。況且這種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這對自己毫無益處。
    景聆冷下了臉,瞟了秦溫一眼後便望向別處,她心平氣和地說道:“舅舅,這件事阿聆實在是幫不了你,你若是缺錢了不如去找太後娘娘吧,阿聆先告辭了。”
    景聆實在是不想再與秦溫虛與委蛇,說完便要走。
    可秦溫絲毫沒有要放過景聆的心思,他連忙撲了上去,伸手抓住了景聆的手臂。
    “阿聆,你不能走啊,你得幫幫我啊!”秦溫在長街上對景聆生拉硬拽,在旁人看來,他就像是在撒潑一般。
    景聆強行保持住的冷靜在這一刻也繃不住了,她皺緊了眉頭,抓著秦溫的手臂想要將秦溫扯開,“你這是做什麽?”
    “阿聆,幫我啊阿聆……”秦溫依舊不依不饒地喊著,引來不少人側目。
    景聆的臉色格外難看,她在外人麵前一向得體,從未露出過這般嫌惡一個人的目光。
    “你放開我!”景聆怒吼道。
    陰冷的風急促地掠過,景聆一邊與秦溫拉扯,忽然感到自己頭頂的日光被什麽東西遮擋了起來,而秦溫也在這時感到背後突生涼意。
    “啊——”秦溫倏地痛呼了一聲,臉上的神情也跟著扭曲起來。
    景聆趁著秦溫手中脫力的功夫收回了手臂,抬眼間竟然看見時詡麵色沉沉,正掐著秦溫的後肩,幾乎是擰著他把他拽開。
    景聆看著時詡的臉心中疑雲橫生,他怎麽會在這裏?
    可李召先卻嗤笑一聲,又道:“秦大人爽快,隻是秦大人要賠給召先的,恐怕不止這一些。”
    秦溫登時眉頭一皺,“那還有什麽?”
    李召先從精壯的小廝手裏接過一本賬簿,翻閱著說:“阮鼇是我家賭坊的常客,這幾年來他輸了不少錢,卻又跟尋常的賭徒一般做著一夜暴富的美夢。”
    李召先是飛騎尉李房的堂侄,自小無論是對詩文還是武藝都沒有興趣,唯獨使得一手好算盤,從小跟在家裏的賬房先生屁股後麵。待他年紀稍稍大些後,家裏的長輩便給了他一間鋪子讓他自己經營,他倒真做得有模有樣。
    李召先對金錢嗅覺敏銳,漸漸地,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而昨日李三娘打死阮鼇的地方,就是在李召先的賭坊門口。
    李召先告訴秦溫,李三娘在賭坊內找到阮鼇後便對他一頓打罵,賭坊裏的人多,東西也多,李三娘一路追逐,誤傷了不少人,又損壞了許多賭坊內的貴重物品。
    秦溫跟李房家向來不對付,一聽李召先的話就知道是來問自己要賠償的。他秦溫身為朝廷三品禦史大夫,怎麽會缺這些錢?
    秦溫當時麵對著李召先不過是聳了聳肩,雲淡風輕地說:“不就是銀子嗎?我賠就是了。”
    昨日李三娘的事情剛傳到千州,秦溫就快馬加鞭,終於在今日清晨趕回了盛安,而回到盛安後他首先見到的並不是太後,而是全勝賭坊的老板李召先。
    秦溫離開興慶宮時正在氣頭上,走的每一步都留下了剛烈的腳印,隻是他前腳剛邁出宮門,就後悔了。
    李召先緩緩抬起頭,他漫不經心道:“阮鼇之前也問我借過千餘兩銀子,不過他現在人沒了,我念及與他朋友一場,這些錢我倒是可以免了去。但是除了我之外,他還在盛安的各家錢引鋪裏欠了不少錢,錢引鋪的老爺們昨日夜裏都鬧到他家裏去了,這十幾家錢引鋪的本息相加,可足足有五百萬兩啊。可憐他家裏孤兒寡母的,哪還得上這些銀子呐?”
    “你什麽意思?”秦溫望著李召先頓時目光沉沉,他心裏有些忐忑。
    “姐姐?”
    “出去!”秦太後指著門口吼道。
    秦太後捏著衣袖上的衣料攥緊了拳,說來說去,秦溫還是要讓皇上去救李三娘,她頓時感到疲憊不已。
    “你出去。”秦太後低聲道。
    秦溫登時鼻腔一酸,他了解自己的這個姐姐,發起火來向來六親不認,現在她這副模樣,已然已經是沒有了商討的餘地。
    秦溫緊抿著唇,一聲不吭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拍了拍官袍上的灰塵,走到門口時,他倏然在靜默中低聲道:“既然姐姐心裏隻有您的兒子,那以後便不用再管我這個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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