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薑玉決喝了一口水險些嗆到，心裏有些沒底。平日裏跟老師談天說地沒有顧忌，忘記了父王和娘親是希望他像同齡人一樣天真無憂。這種男女婚嫁之事，不應該現在就了解得這麽清楚。

    “好啦，今天的點心時間也結束了，回去午睡，下午繼續用功吧。”

    薑玉決聽從林亦書的安排，行完禮之後趕緊撤離了翻車現場。

    這邊，林亦書認真考慮要給薑玉決再找個穩重一些的講義老師。不是馮業明不好，是他完全超出了現有年齡和閱曆的好，而且眼看著要把薑玉決也帶成這樣了，所以得有一個人能同時管著這倆是最好。

    “放榜之後看看情況，有合適的再選一個老師進來。至少讓決兒感受一下，不同的講師會有不同的教法。”蕭啟墨和林亦書一樣打定了主意。新的夫子不求特別穩重，別對著六歲的孩子語出驚人就行。

    被林銘源和薑玉決兩邊亟待解決的情況一打岔，平日裏又要照顧兩個孩子，再加上福嬤嬤並沒有完全放她過回產前的生活，現在還是半坐月子的狀態，林亦書很快從揪心殿試的情緒中走了出來。更多的是忙著手頭的事情，再預備殿試後選人。

    二月二十日，通過會試的三百名考生進入宮內殿廷，參加科考最後一場也是最高級別的考試。本次考試依舊是陛下親自出題，並擔任主考。

    開試時辰到，在場考生打開考卷，入目的是本屆的題目：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幾乎所有人都是一愣。

    題目出自《中庸》，考生們都很熟悉。

    隻是，這次開考之前，各大書院和夫子們都猜想陛下是想通過這次恩科，革新曆年來的科考出題製度，先前的鄉試和會試的題目也確實很新。不少策論弱的學子對新題應變不夠，在鄉試名次不佳選擇回去繼續鑽研，三年後再參加會試。為何殿試反而以《中庸》裏的句子為題？

    不少人偷偷瞄了一眼謝於清，發現他已經開始書寫，不由得更加急迫，怎麽破題才是正解？

    馮業明沉思了片刻之後，內心一笑，真是服了陛下。這還是新題，對應的會試前人雲亦雲的泄題事件。他悄悄掃了一圈周圍，謝於清和林銘源都開始書寫，他倆本就身在其中，估計很快發現了題目意有所指。

    隨後，馮業明閉上眼睛緩了一小會兒，提筆寫道，“聖人言，治學求進當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他這篇以求學的角度切入題目，由泄題事件來說明不“審問”、“慎思”的危害，加上他近期教導薑玉決有了些心得，全篇以一個求學者從啟蒙到“篤行”為脈絡進行論證分析，點明正確教學的重要性。真的完全以事件為主題，肯定沒辦法比那兩個當事人寫得深入，幹脆另辟蹊徑。

    待他謄抄完，基本到了收卷的時間。

    學官收卷之後，他坐在座位上放空了腦袋想，以前到大戶人家教書是想混口飯吃。結果頭一次進候府，就被當年五歲不到已經目無希望的薑玉決嚇到。作為大人忍不住鼓勵了他一番，最終結果就是被逐出了府。貴族門第，烏糟之事比他預想的還要惡劣。不過，安親王夫婦倒是光明磊落。

    從他偶然結識的好友與他分享主考官的“趣事兒”並且暗示他細細揣摩的時候，那一次的恍然大悟把他數十年的苦讀都映襯成了笑話。與其說失望，不如說是知道了前麵是泥潭，不想再往前邁步了。那個時候大抵是沒想到還會有今天。

    “一甲，探花，林銘源。”

    “一甲，榜眼，馮業明。”

    “一甲，狀元，謝於清。”

    學官唱名之後，三人出列。陛下看了看三人，然後笑著說道，“今年這名次點的，以後的探花郎可怎麽選。”

    其它人一看，心裏稱是。狀元謝於清樣貌冷厲，但是氣質十分穩重，是第一眼看到就會容易讓人覺得這人若能結交，將來自己有難，他必定會伸以援手的那種安心朋友。榜眼馮業明生得俊朗，眼裏含笑，大約是性格開朗之人。探花郎林銘源矜貴又英氣。單論樣貌，林銘源還是略勝一籌。不過一甲的三人都這樣才貌出眾，還是頭一次。

    待所有人唱完名之後，一甲的三個人要戴上烏紗帽打馬遊街。出宮後繞京城主街道一整圈，最後回到宮裏謝恩。晚間所有人參加瓊林宴。

    由於此前的種種原因，京城百姓對這次恩科關注度空前的高。一甲的三個人穿著紅袍騎馬出現時，百姓們熱情飛漲，幾近瘋狂。鮮花、鮮果、玉佩、絲巾、手帕紛紛往三個人身上砸來，弄得旁邊的侍衛都跟著遭了殃。他們也是帶了好幾屆遊街的老手了，這局麵還是頭一回見。

    “娘親，老師是榜眼！舅舅是探花！”薑玉決也被這種氛圍影響到了，興奮地拉著林亦書。

    安親王府一早就在遊街必經的繁華地帶茶樓雅間定好了位置。林亦書還特地買了鮮花和果子，等人來了讓丫鬟們往順眼的人身上丟。

    “快，給你老師丟朵花下去！”林亦書也沒想到遊街原來是這麽熱鬧的活動，整個人十分激動。

    “啊，剛剛旁邊人的果子把我的花砸歪了。我再就丟兩朵下去，給舅舅也丟一朵。”

    蕭啟墨見這母子倆明顯興奮過頭，又不想出言提醒掃興，隻好無奈地在一旁品茶。不一會兒，隔壁雅間砸到了薑玉決花的人開口說話，“旁邊是誰啊，不要再給探花郎丟花了，差點把我的玉佩砸歪了。”

    聲音十分耳熟，成功地讓蕭啟墨被茶水嗆到了。

    “額——王爺，旁邊不會是，雪瑤公主吧？”林亦書當然也聽到了聲音，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瓊林宴賜婚，公主這會兒還在用玉佩砸人算是咋回事？

    林銘源從喧鬧的人聲中似乎聽到了妹妹的聲音，不由得抬頭去尋。正好看到自家妹妹帶著小侄子在給他丟花。他笑著伸手去接，一個帶著青色流蘇成色上品的玉佩和花一起正好丟到了他手裏。

    街道兩邊的百姓太多，現在隊伍行走的速度很慢。於是，他也聽到了那句嬌聲責問，不免好奇地看向了林亦書旁邊的雅間。

    一個穿著粉色桃花裙的女子，氣鼓鼓地嘟著嘴皺著眉輕微探出了身子朝著林亦書那邊的房間窗戶說話。然後，這位女子很快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一張臉漲得通紅，飛快地關上了窗戶。

    那一刻，他仿佛在京城的二月裏看到了滿枝頭盛開的桃花——<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