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骨心寒

    珍茹從改華店裏跑開後，氣衝衝地往回跑。愛情一下子變成了親情，這個差距太大了，她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她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向母親，認為這一切都是母親一手造成的。

    她憤憤地想：如果母親早些告訴我真相，也不至於和誌強感情發展到現在。母親看上去不溫不火的，沒想到她那麽自私，竟然為了自己的名譽，欺騙我和誌強這麽多年！既然這樣何必當初呢？當初在做什麽呢？未婚先孕？多麽可恥的行為，她真不配做個母親！

    她越想越氣、越氣越想！她滿腦子都是憤恨，滿腦子都是絕望，她感覺肚子裏憋著一團火，稍有不慎就會火山爆發。她忘了自己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忘了自己是一位為人師表的老師，甚至忘了自己的本性。她已經失去了理智，一個失去理智的人，就像一個瘋子一樣，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

    她氣衝衝地跑回家，哐啷一聲一腳把門撞開……

    上官茹見珍茹氣衝衝地回來，臉上掠過一絲恐懼和不安，她匆忙站起來：“珍珍——”

    珍茹蔑視地斜看了母親一樣，冷冷地說：“不要叫我珍珍，你根本不配當我媽媽！”

    “你——”聽到珍茹這樣說，上官茹頓時渾身發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她並不理會母親的這些表情，她惱怒地說：“你不要滿我了，我什麽都知道了，你幹嘛不早告訴我和誌強？幹嘛讓我們忍受如此大的傷害？二十年前，你和誌強他爸爸究竟做了什麽？既然你們敢那樣做，為什麽就不敢承認？”

    “珍珍……你聽我說，當時情況……”

    “我不聽！我不想再聽你任何一句謊言，我隻知道我你沒結婚便懷孕了我……多麽可笑！多麽荒唐！多麽……”

    珍茹說到這裏，上官茹再也聽不下去了，她啪的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打在她的臉上，聲嘶力竭地吼道：“滾——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永不要回來見我！”

    麵對母親的耳光，她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她冷冷地看了一眼母親，轉身衝出了門外……

    什麽叫做悲哀？什麽叫做絕望？這便是了！看著女兒那冷冷的眼光，看著她毫不猶豫轉身就走的那一瞬間，上官茹生存的信念被徹底的摧毀了。

    她冷靜地拿出了紙筆，她想在人生的最後一點時間裏，想給女兒說點什麽……

    “珍珍……”剛寫出兩個字，她已經是淚如泉湧，想到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她的內心充滿了無限眷戀和哀愁……她重新調整好情緒，義無反顧地寫下了這封信：

    親愛的珍珍：

    請允許我再這樣叫你一次！請原諒媽媽的自私！媽媽本該早些告訴你和誌強真相的，可媽媽怕這件事毀壞了我一生的清白，媽媽不想讓別人罵我是個壞女人，更不想讓養育你多年的王振爸爸失望，所以，媽媽一直瞞著你們。

    珍珍，你剛才罵得好，我確實不配做你的媽媽。媽媽與其這樣苟且偷生地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死了，就解脫了；死了，就不會感到累了！死，也是一種很好的選擇……可媽媽真的好眷戀這個世界，真的好眷戀你啊！

    珍珍，你知道嗎？為了你，媽媽活得好累、好無奈！媽媽不想再這樣累了，媽媽想好好休息！

    如果有來生，媽媽希望做你的女兒，希望能用一個女兒身心去體察一個母親的艱辛與無助……

    媽媽最後有一個要求，媽媽希望死後埋在月牙泉邊，‘絕戀花’從中，那是我和你爸爸開始的地方，也是一個美麗的天堂……

    別了！親愛的珍珍！願我們母女在下一個世紀裏，還能在陽間重逢！

    上官茹絕筆

    寫好後，她把信工工整整地攤在桌子上，又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盒子。打開盒子，裏麵是一件乳白色的連衣裙。她心裏不禁一陣感歎：二十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二十年前我就是穿著這套衣服在月牙泉和改華見麵的。今晚，我想再穿上它，想再去月牙泉重溫二十年前那段美好的時光……

    和王振結婚後，為了避免他誤會，她幾乎把改華送給她的所有的信物都燒掉了，僅剩下這套衣裙。這是一套有特別紀念的衣裙，它見證了她和改華的愛情。誰想到二十年後竟是這樣一個結局！她想起了一種叫做黃連的植物，那是一種極苦的藥材，她覺得自己的一生就像那黃連一樣苦澀。

    小時候，家裏因為太窮上不起大學，初中畢業就去縣城給二姨家看孩子；後來母親有病，她一邊照顧母親，一邊在學校代課。再後來，她遇見了改華，和改華在一起的那段時光，是她覺得有人以來最幸福的；可惜好景不長，越來越多的矛盾、越來越深的誤會讓他們最終沒有走到一起；和王振結婚後，雖然王振待她不錯，但由於王振工作的關係，他們在一起的時光總是那麽的短暫，她嚐盡了人生的孤獨的滋味。

    珍茹的出世，或多或少給她帶來了些許欣慰，但當一場大火奪走了珍茹的一隻手時，她再次陷入了極度絕望。每當看到珍茹那光禿禿的手臂，她的心針紮般的難受，那是她覺得作為一個母親永遠的痛疼和失敗。

    現在，珍茹好不容易長大了，可讓她一直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盡管她想盡辦法阻擾他們，但始終無法扭轉兩個人已在心裏紮下的根深蒂固的愛情。更讓她寒心的是，女兒竟然用那樣的語言侮辱她。對！在她看來，那就是一種侮辱，是一種對她人格踐踏和摧殘！世界上沒有哪個人會那樣侮辱自己的母親的！

    她憤恨！她絕望！她失落！她心寒！所有的母女情分、所有的生存信念都在那一瞬間土崩瓦解……

    ……

    現在已是晚上十點多鍾了，黑藍色的天幕上掛著一泓月牙，它發出一種冷冷的清輝，照射在這個廣袤和遼闊的星球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