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門被推開，已經是六個多小時以後了。

    舒言一直一瞬不瞬地盯著手術的大門，當門被從裏麵推開的同時，她便立刻箭步撲了過去，因為太過擔心和害怕，她的雙腿有些發軟，撲向手術室門口的時候，差點摔倒，還好站在一旁的傅時境看到，及時伸手過去，扶住了她。

    “你沒事吧？”傅時境半摟半抱著她，關切地問道，眼裏，溢滿深情。

    此刻的舒言哪裏還會顧及到他，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便將他推開，再次撲向手術室門口，一把抓住從裏麵出來的主刀醫生的手臂，雙目猩紅地問道，“醫生，我丈夫他怎麽樣呢？”

    老太太和老爺子見手術室門推開了，也趕緊起身，大步走了過去，根本注意不到，一旁傅時境無比黯淡的神色。

    隻有傅沁寧，看了傅時境一眼，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後，才起身，走向醫生。

    “傅太太，傅先生他的後腦受到劇烈的撞擊，雖然我們已經實施了手術，將瘀血全部清除了，但是我們不敢保證，不會有什麽後遺症產生，也不能確定，傅先生什麽時候會醒來。”醫生看著舒言，又看了看老爺子和老太太，輕擰著眉頭，頓了頓，在大家急切的目光下，又道，“還有，傅先生的第五和第六根肋骨從後麵斷裂，恐怕需要臥床休養比較長的時間。”

    幾乎是醫生話音落下的同時，舒言的雙腿，再次一軟，整個人朝地麵倒下。

    醫生眼明手快，立刻扶住了她，“傅太太，您沒事吧？”

    “小寒，……”老太太也伸手過去，扶住舒言，立刻便又猩紅了眼眶，有眼淚再次滑了出來。

    老爺子雖然神色凝重，但是，卻什麽也沒有說。

    “言言，珩堯他一定會沒事的，你要堅強一點才行！”隻有傅沁寧，在這個時候，才勉強還算鎮定地安慰舒言道。

    舒言看向她，努力揚唇一笑，讓眼裏的淚水，不要滑下來，然後鬆開醫生的手，又看向老爺子和老太太道，“爸，媽，二姐，我沒事，珩堯不就是昏迷幾天，在床上多休息幾天嘛，我等他醒來就好了，我沒事的，你們放心吧！”

    老太太點頭，眼淚卻控製不住地往下流，抱住舒言，心疼地輕撫她的後背道，“好，好，你能這樣想就好，我和你爸，就放心了……”

    老爺子沉沉地看一眼抱在一起的老太太和舒言，眉頭緊擰一下，然後轉身，大步往電梯口走。

    “老頭子，你去哪？”

    老爺子頭也不回，大聲回答道，“去找雲老頭！”

    ……

    等他到家的時候，傅老爺子已經等在他家裏了。

    “傅文翰，你幾十年不登我雲家的大門，今天這到底是刮的什麽風，竟然把你給吹動了？”一進家門，看到坐在客廳裏正端著茶盞淺啜的傅老爺子，雲首長眉開眼笑地打趣道。

    聽到聲音，傅老爺子掀眸，朝雲首長看了過去，陰沉的臉色，並沒有因為雲首長的打趣，而有些緩和。

    他放下手中的茶盞，拄著拐杖，慢慢地站了起來，看著雲首長，格外嚴肅認真又誠懇地道，“雲守成，我今天，是有事要來求你的。”

    看著傅老爺子那一副煞有介事的神色，雲首長臉上的笑容，霎時便有些僵住了。

    雖然他們隻是在同一個部隊裏生活了四年的時間，但是，他卻相當的了解傅老爺子，這麽多年來，傅老爺子都不登他家的門，並不是因為他們之間的感情生疏了，而是傅老爺子不想給他製造任何的麻煩。

    今天，看來，一定是有傅老爺子解決不了，而且非得他出麵的事情，所以，傅老爺子才會主動登門來找他的。

    正了正神色，雲首長來到傅老爺子的麵前，亦是格外認真地道，“看你的樣子，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你說吧，隻要不違法違紀，能幫你的，我一定幫。”

    傅老爺子點點頭，眉頭微擰。

    “先坐。”雲首長對傅老爺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又吩咐一旁的保姆道，“去添杯熱茶來。”

    保姆點頭，立刻去添茶。

    “老雲，你應該知道，十四年前，珩堯因為車禍肇事逃逸，造成一對夫妻雙雙死亡，而入獄三年的事情吧？”坐下之後，傅老爺子不疾不徐地看著雲首長道。

    雲首長點頭，“當然記得！不過，我到現在都想不通，以珩堯的為人和性格，怎麽可能會做出肇事逃逸這種事情來。”

    傅老爺子揚唇笑了，笑容裏，有譏誚，也有無奈，“你想不通是正常的，因為那起車禍，根本就不關我兒子的事，我兒子是替人頂罪的。”

    “什麽？！替人頂罪？！”顯然，雲首長有些吃驚。

    十四年前，以傅家在S市市的財力和勢力，傅珩堯又何須做出替人頂罪這種事情來。

    “是，替人頂罪。”傅老爺子點頭，再次確認，又道，“這個讓我兒子頂罪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你的大舅子，穀鳴。”

    雲首長更加錯愕地看著傅老爺子，想起十四年前發生一些事情，立刻便明白了一切，所以問道，“當年開車撞死人的，是穀雨？！”

    傅老爺子點頭，“是，就是穀雨！”

    雲首長看著傅老爺子，眉頭倏地緊皺起，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片刻之後，他才深籲口氣，問道，“這件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了，這個大牢，珩堯也已經蹲了，你現在才說，是打算讓我做些什麽？”

    傅老爺子搖頭，“我今天想跟你說的，其實不是十四年前的冤案，而是就今天才發生的一起慘案。”

    “今天？！”雲首長更加錯愕，“今天發生什麽事情呢？”

    傅老爺子端過一旁保姆遞過來的茶，輕涰一口後，才又道，“今天在市中心最繁華的路段，又發生了一場慘烈的車禍，而導致這場車禍的罪魁禍首，還是穀雨。”

    “傅老頭，你是說，小雨又撞死了人？！”

    傅老爺子點頭，不語。

    “死了幾個？是意外還是蓄意？”

    “死了三個。”傅老爺子放下手中的茶盞，看向雲首長，又道，“幸好我兒子和兒媳婦，還有孫女和那尚未出生的孫子命大，逃過一劫，要不然，……”

    傅老爺子淡淡一笑，後麵的話，沒有說下去，因為他知道，雲首長能明白他的意思。

    表麵上，他的話雲淡風輕，可隻有天知道，他心裏有多麽的想要懲治穀鳴和穀雨父女。

    雲首長微微瞪大雙眼看著他，問道，“你是說，是小雨開車，故意想要撞死珩堯他們一家四口，所以導致了一聲慘烈的車禍？！”

    傅老爺子點頭，沒說話。

    雲首長的臉色，“唰”的一下就沉了，看向一旁的警衛員，沉聲嗬斥道，“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沒有人告訴我？”

    警衛員很無辜地垂下頭，“首長，這件事情，沒有人提起過。”

    傅老爺子淡淡嗤笑一聲，“當然沒有人提起，因為穀鳴已經讓人第一時間封鎖了全部的消息，並且相關部門已經出了結論，定義這場慘烈的車禍，是一場交通事故。”

    雲首長聽傅老爺子這麽一說，眉頭一下子擰的更厲害了。

    “傅老頭，珩堯他們沒事吧？“

    傅老爺子亦是擰眉，語氣故作輕鬆地道，“我兒媳婦和孫女孫子暫時沒事，可是珩堯他就沒那麽好彩咯，現在正躺在重症監護室裏，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來。“

    雲首長看著他，這一刻，他終於徹底明白，傅老爺子來找他，是因為什麽了。

    “傅老頭，你希望我做些什麽？”

    傅老爺子看著雲首長，站了起來，格外嚴肅認真的語氣裏，沒有任何一絲回轉的餘地的道，“除了將穀雨繩之以法，我傅家，什麽也不接受！就算拚了我這條老命，我也會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

    北京，穆家。

    上午和傅時境吵完架後，穆芊便約了幾個閨蜜出去HIGH了，等她玩爽了，晚上九點多回到家裏，到處找傅時境的時候，才從管家那裏得知，傅時境在她出門後沒多久，便離開回S市市了。

    穆芊一聽，瞬間又炸毛了。

    掏出手機，她立刻便撥通了傅時境的電話。

    響了很久，在她以為傅時境又打算不接她電話的時候，手機居然被接通了。

    “傅時境，你到底有沒有當我是你的老婆呀，為什麽你回S市市，都不跟我說一聲？”電話一通，穆芊便委屈的咆哮道。

    不管是在外麵還是在家裏，她都是被眾星捧月的對像，可是為什麽到了傅時境這兒，她卻總是被棄如敝帚，她到底哪裏不好呢！

    電話那頭守在醫院的重症病房外，一直沒有離開過的傅時境抬手揉了揉有些疲憊的眉宇，微不可聞地輕歎口氣。

    實在是沒有跟穆芊吵架的心思，所以，他隻輕聲回答道，“我四叔和舒言出事了，正醫院裏，有什麽事，以後再說吧。”

    穆芊一聽，立刻不禁錯愕地瞪大了雙眼。

    “你說什麽？你四叔和舒言出事了？”

    “嗯。”傅時境極其不耐煩地應了一聲。

    得到確認，穆芊眼珠子轉動，立刻便想到了什麽，原本還錯愕的她，心中不由偷樂，臉上和眼底，也浮現出一抹笑意和得意來。

    也因為心中太過得意，所以，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一言一行，甚至是一個微妙的神情變化，都被站在樓梯緩步台的穆山崢看的清清楚楚。

    當穆山崢聽到穆芊那句‘你四叔和舒言出事了’，一顆心，立刻便懸了起來，但是，他卻並沒有打擾穆芊，而是仍舊站在緩步台，一瞬不瞬地瞪著她，繼續聽著她說下去。

    “你四叔和舒言出什麽事了？”穆芊又立刻假裝好心地問道。

    “車禍。”

    “車禍呀！”穆芊都差點笑出聲音來，努力忍著興奮又問道，“那舒言有沒有死？或者有沒有重傷？”

    “穆芊，你夠了！”

    “喂，傅時境，你……”什麽意思？

    穆芊後麵的話還沒有吼出來，傳進她耳朵裏的，便隻有“嘟嘟嘟”手機被掛斷的盲音。

    她咬牙切齒地瞪了一眼手裏的手機，卻又不禁笑了，自言自語地道，“舒言你個賤人，我看你以後還怎麽在我的麵前得瑟！”

    “芊芊！”

    聽到聲音，穆芊猛地回頭，看到已經近在眼前的穆山崢，她的眼裏，明顯地劃過一抹從未有過的慌恐。

    “……爸。”

    “啪！”

    穆山崢走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揚手便一巴掌朝穆芊的臉上甩了下去，霎時，清脆的巴掌聲，響徹偌大的一樓大廳。

    這一巴掌，穆山崢極其地氣憤，自然也是用了十足的力道，所以，穆芊瞬間便被打懵了，足足五六秒之後，才緩過神來。

    “爸，你打我？！”

    穆芊抬手捂著臉，一雙淚眼委屈至極地看著穆山崢，眼裏，除了委屈，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就因為一個舒言，她被傅時境打，被自己的父母打，她甚至是感覺自己被全世界都拋棄了一樣。

    此刻的穆山崢哪裏還是平常那個對穆芊無比慈愛，有求必應的父親，他的臉色鐵沉，眼裏，更是怒火噴張，那感覺仿佛是要吃人般。

    他瞪著穆芊，指著他，怒吼道，“說，言言出事，是不是你幹的？”

    穆芊瞪大雙眼看著眼前的穆山崢，完完全全覺得，他再也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一個要多討厭便有多討厭的惡魔。

    “爸，我是你的女兒，你怎麽可以這樣說我？”

    穆山崢連鼻孔裏都噴著怒火地瞪著穆芊，無比失望又憤怒地道，“不是你？！那上次言言的車被人用油漆噴花，是誰幹的？”

    聽到穆山崢提到用油漆噴花舒言的車的事，原本還理直氣壯的穆芊，一下子又慌了，開始有些支支吾吾地道，“我……我……”

    “山崢，傅珩堯和舒言出事，怎麽可能和芊芊有關，你怎麽可以不問青紅皂白地就怪芊芊？”正在這時，宣茵的聲音從樓道口傳來。

    她原本在樓上臥室裏，聽到樓下“啪”的一聲脆響，便趕緊跑了出來。

    穆山崢倏地回頭，看到才出現在樓道口匆匆往下來的宣茵，眼裏的戾氣和怒火，更濃，怒氣質問道，“你怎麽知道傅珩堯和言言出事了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麽？”

    聽到穆山崢這麽問，宣茵心裏確實是慌了一下，但也隻是慌了一下之後，便又迅速地鎮定下來。

    她大步下樓，來到穆芊身邊，將穆芊護在身後，氣鼓鼓地瞪著穆山崢，不答反問道，“山崢，是不是現在在你的心裏，除了舒言這個女兒，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大門口處，正下班回來的穆景軒聽到裏麵傳來的聲音，不禁眉頭一擰，頓住了腳步。

    傭人看到他，想要開口叫“大少爺”，卻被他及時地抬手製止。

    “不要給我轉移話題，我問你，珩堯和言言出事，你是怎麽知道的？”可惜，穆山崢不傻，沒有那麽容易，就被宣茵牽著鼻子走，所以，他再次怒聲問道。

    他斷定，宣茵不可能聽到穆芊剛才的話，而他隻說了舒言出事，並沒有說傅珩堯出事，很顯然，宣茵一早就得到了相關的消息。

    可是，連他都不知道的事情，宣茵竟然一早就知道，明顯有問題。

    “穀鳴再怎麽說也是我姑父，他家出了事，我知道不是很正常嗎？”這種時候，宣茵不得不搬出這樣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因為她心裏也很清楚，穆山崢不是那麽好騙的人。

    穆山崢眉頭驟然一擰，“珩堯跟言言出車禍，跟穀家又有什麽關係？”

    宣茵皺著眉頭抿了抿唇，這種時候，就算她再不願意，也不得不把有些情況，如實告訴穆山崢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穀雨這些年來一直跟傅珩堯在國外生活，現在傅珩堯回了國，突然就娶了舒言，穀雨又怎麽可能接受的了。”

    “你是說，是穀雨開車，撞的言言和珩堯他們？！”

    宣茵點頭，又很是不滿地道，“這件事情，和芊芊沒有半點的關係，你不要滿心滿眼的都隻有舒言這個女兒，隻要她一點點的事情，就往芊芊的頭上怪，芊芊也是你的親骨肉，你不能太厚此薄彼了。”

    穆山崢沉沉地看了眼前的宣茵和穆芊一眼，卻是什麽也沒有再多說，而是轉身，大步往樓上走去。

    看著穆山崢上了樓，消失在樓道口，穆芊原本止住的淚水，又開始往下掉，“媽，爸他……”

    “哭什麽哭！”看到女兒的這副沒用的樣子，原本就極其鬱悶的宣茵，更加來火，“你要是下次再不知道收斂，讓你爸聽到什麽不該聽到的話，連我也救不了你。”

    穆芊看著麵色同樣鐵沉的宣茵，想哭，卻忽然不敢哭了，隻吸著鼻子道，“我知道了，我下次不會了。”

    看著女兒半邊臉都紅腫起來的樣子，宣茵不禁深籲了口氣，終是有些心疼起來。

    “走吧，我來幫你敷敷臉。”

    “哦。”

    直到大廳裏的聲音消息，靠在大門口的穆景軒才不禁揚唇一笑，掏出香煙跟打火機，點了一根，深深地吸了起來。

    幸好，他當時克製住了，沒有做出什麽衝動的事情來。

    要不然，現在最痛苦的那個人，就會是他了。

    ……

    樓上書房，穆山崢站在窗前思忖片刻後，終於拿出手機，撥通了穀鳴的電話。

    電話響了三聲之後，便被打通了，不過，接電話的，卻不是穀鳴本人，而是他的秘書。

    “哦，是瑞達的穆董。”在穆山崢自報家門之後，穀鳴的秘書倒是很客氣地問道，“穆董，請問你找老先生，有什麽事嗎？”

    關於舒言的身世，穆山崢自然不會跟一個秘書說，但是，他心裏又很清楚，正常情況下，穀鳴也是不可能接他的電話的，所以，他回答道，“請麻煩轉告一下穀老先生，就說，我有關於他大女兒穀瑤的消息，想跟他說。”

    ——穀瑤！

    秘書先是懵了一下，雖然他跟在穀鳴的身邊也就幾年的時間，但是穀瑤這個名字，他卻還是聽到過的。

    待反應過來之後，秘書不敢怠慢，趕緊道，“好，穆董，你稍等片刻，我現在就去告訴老先生。”

    “好，有勞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