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皆是刻意壓低聲音的私語，哪怕已經壓低，可依然能聽清她們在說什麽。

    晏如不過一個下人，這幫大小姐們哪怕是光明大的嘲笑她兩句，也不怕旁人說什麽，之所以還壓低聲音，也不過是想維持自己端莊有禮的模樣。

    “一個下人而已，又沒有讀過書，還能指望她對出什麽好詩嗎？笑死了！”

    “這姚小姐也是，怎麽拉著一個奴才過來，本來好好一個風雅的遊戲，愣是被她拉低了這個雅字。”

    “哎！誰讓人家是景王府的人，這要是換了旁人，弄這麽一個奴才和我們一起玩，我早就翻臉走了！”

    “不過這樣也挺有意思的，你看那個奴才，愁眉苦臉的模樣，一看就是腦子空空的模樣，搞不好一會能做出什麽笑死人的詩呢！”

    不遠處的低語與笑聲，晏如聽得一清二楚。

    一旁的姚瓊淡淡的瞥向晏如，輕聲說道：“阿蠻，念在你沒有讀過書，對不上詩也無妨，便自罰三杯，也不算違背規則。”

    看似是給她一個台階下，但姚瓊的話音落下後，反倒讓周圍竊笑的聲音更大了些。

    晏如緊緊的揪住衣擺。

    她一直對姚瓊敬而遠之，可為何她卻總是咄咄相逼。

    因為姚瓊的一句話，整整七年，她將自己當做一個奇醜無比的怪物，承受了許多莫須有的罪名。

    明明姚瓊什麽都有，而她一無所有，為何姚瓊還總要將她踩在泥坑之中，不肯放過她。

    “姚小姐，我倒是覺得阿蠻能做出詩來。”

    忽然身側的慕慈出聲說道。

    晏如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向她，正好和她笑吟吟的眼對上。

    “阿蠻不過是一個奴才而已，答不上，我又不會責罰她。”姚瓊暗暗蹙眉，聲音淡淡地說著，心裏卻暗想這個慕小姐，還真是能裝的一副親切的模樣。

    慕慈微微垂下頭，柔聲說道：“隻是一個遊戲，本就無關責罰一事，倒是姚小姐過於認真了。”

    “你！”

    姚瓊的臉色倏然一黑，差點站起身來，可最後還是穩住身子。這個慕小姐還真是可以，幾句話就不動聲色的，將她說成一個斤斤計較的人了。

    眾人低聲私語的更大，此時卻不再嘲笑晏如，而是議論起姚瓊和慕慈。

    一個明著喜歡尹景策，一個是隻差捅破窗戶紙的未來王妃。

    雖不見她們爭吵，可稍有交集，在旁人眼裏都算是較量。

    一時之間，氣氛變得壓抑起來。

    晏如知道自己不能再猶猶豫豫的，要麽選擇飲下一杯酒作一首詩，要麽自罰三杯。

    越是拖，眼下的氣氛便越是尷尬。

    她呼出一口氣，壓下心中的膽怯，她向來不喜歡鋒芒畢露，本想自罰三杯就此了事。

    這時忽然有人開口。

    “不顧一個奴才而已，姚小姐慕小姐犯不著為她費心思吧！也就是給我們逗個樂子，不如這樣吧，都是因為這丫頭，把這好好的曲水流觴搞砸了，就讓她將那一壺酒全喝下，我們樂嗬一下，便算了。”

    晏如朝酒壺伸出一半的手猛地頓住。

    在她們的眼裏，她不是一個樂子罷了。

    晏如露出一抹苦笑，腦中突然想起路嬤嬤的話。

    便是別人看低你，自己也不要看低自己。

    眾人看著晏如的手緩緩伸向酒壺，滿上一杯酒後，輕輕拿起一飲而下。

    “朝思枝頭解語花，暮想繞梁雙飛燕。夜向月宮寄紅豆，不許相思枉白頭。”

    晏如的聲音落下後，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

    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誰都沒有想到，晏如竟選擇了作詩。

    最後還是慕慈先淺笑了一聲，打破寂靜，順帶將那些看著晏如怔住的人叫醒。

    “我就說阿蠻可以。”

    晏如低頭輕輕一笑，然後感覺到身側一道陰冷的目光。

    即便不轉頭去看，她也知道那是姚瓊的視線。

    此次她沒有選擇將所有的委屈都咽下，不僅明著接住姚瓊的陰招，而且還像是和慕小姐站成一隊的模樣，想來定是要把她氣急了。

    今後，姚瓊更加不會放過她。

    晏如緊緊抓著衣擺的手卻緩緩鬆開。

    當她作完詩後，心底的不安和畏怕漸漸消退，她才真正明白一個道理。

    一味的逃避，並不能讓她躲開所有的傷害，反而勇敢的去麵對，會讓她感到輕鬆。

    晏如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

    或許，現在的自己才有能力保護尹景策吧。

    “沒想到，景王府的小婢女都有如此的才華，著實讓我們大吃一驚。”

    一旁有人笑著說道。

    晏如看見有的人有些厭煩看著她，不喜歡她一個下人展露棱角的樣子，但也有人眼裏露出欣賞的神情。

    一旁的姚瓊陰冷地看著她，聲音陰沉地說道：“我也沒想到，原來阿蠻這麽厲害。”

    晏如抬起頭，將脊背一點一點挺直，不再像從前一樣，避諱他人的目光。

    慕慈的目光在一旁淡淡的滑過姚瓊的臉，然後笑著問道：“阿蠻不是讀過書嘛，上次遊湖的時候王爺提起過，怎麽？姚小姐竟不知？”

    姚瓊收回視線，垂下眼簾擋住自己眼底此刻接近瘋狂的怒火，聲音平靜地說道：“我還真是不知。”

    眾人又有些訝異起來。

    女子讀書的本就不多，而一個下人也讀過書，她們自然驚訝。

    有人忽然來了興趣，“是嗎？那你都讀過哪些書？說來聽聽？”

    晏如唇角勾起一抹略有些尷尬的笑容。

    詩也對上了，酒也喝了，怎麽又說到這事上了？

    她哪讀過什麽書，都是過去她偷聽來的，聽得又不齊全，還真本沒有一本是她讀的完整的書。

    想著，晏如忽然想到一本書，“我和各位小姐怎麽能比，若真說讀，也就隻有一本罷了。”

    “什麽？”眾人的好奇心被勾上來，齊齊問道。

    “百戰奇略。”

    “百戰奇略？”

    眾人相互看看，感到驚奇。

    百戰奇略乃是兵法，哪有女子讀這個的？

    晏如低頭輕笑，心底漾起一股甜蜜。

    這本書是她唯一完整讀過的書。

    有趣的書有那麽多，可隻有這一本，總能見到尹景策反複翻看。

    她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書，能讓他無論看了多少遍都不覺得膩煩。

    她想知道尹景策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是否和她心中所描繪的那個他一模一樣。

    然後，每次去書房打掃時，她都會偷偷翻看那本書。

    晦澀難懂的兵法，她卻看得津津有味。

    想起這些，晏如唇畔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

    而在不遠處一棵巨大的梨花樹下，兩個身影站在那裏，正注視著眾人的方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