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話說一半，便沒了聲響，尹景策的頭微側：“還有什麽？”

    晏如輕輕搖頭，將心底的顫抖壓住：“還有，我想還王爺的恩情，可我是個女子，力氣不大，還不會武功，想靠武力保護王爺是不可能了，便想著，要是能聰明一點，或許我就能幫到您了。”

    聽著她的話，尹景策微微蹙眉，然後沉聲說道：“可還是笨。”

    晏如有些羞愧地低下頭，不否認他的話。

    的確，偷學那麽多，可她還是常需要尹景策。

    “為何對報恩如此執著？”

    尹景策的聲音倏然冷了許多。

    晏如的眼底閃過一抹慌亂，還以為尹景策是察覺到什麽，急忙開口解釋：“因為，王爺很特別，每次都能在我危險的時候出現，所以我一定要報答王爺......”

    “打碎鐲子，偷衣服，偷練字，將瓊兒推下水，那些事情我罰你時，你都不怨？”

    晏如轉頭詫異地看著他。

    這些事情他都記得這麽清楚？

    看來是當真討厭她，把那些不好的事情都記得那麽清楚。

    晏如的眼底閃過失落，然後弱弱的說道：“比起怨，我更委屈。”

    她的聲音真的充滿委屈，尹景策不動聲色的瞥了她一眼。

    “若我真的錯做錯，王爺罰我，我定是半點都不會反抗......”晏如猶豫一下，然後鼓起勇氣說道：“可是鐲子不是我打碎的，衣服不是我偷的，姚小姐......我也沒推過她。”

    尹景策的臉色微微一沉：“所以那些事情，你都不認？”

    晏如連忙搖頭：“偷練字那次，是我錯。”

    尹景策覺得有些好笑，最無關痛癢的錯，她倒是認。

    不過這也讓尹景策想起更多的事情。

    鐲子的確不是晏如打碎的，這個他已經知道。當時跪在雪地裏那麽長時間，她都不肯承認鐲子是她打碎的，後來凍得糊塗了，她滿嘴胡話開始認錯，但卻說的是不想被他討厭。

    還有推瓊兒下水那次，她咬著牙關，寧可被板子打死，也不肯承認是自己推的。

    晏如是個矛盾的人，她軟弱，可偏偏骨子裏很執拗。

    難道過去，他常常誤會她？

    尹景策意識到什麽，可又不想承認，皺眉將那個念頭在心底揮掉。

    晏如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猜測是不是自己的話惹他生氣了，於是急忙開口：“對不起王爺，我不說了。”

    過去的事便過去了，晏如不想再因為那些誤會惹他生氣。

    她的話音剛落下，一陣夜風吹過，梔子樹簌簌的落下幾片樹葉，有一片剛好落在晏如的發頂。

    尹景策轉頭看向她，視線落在她的發頂，手便不由自主地伸出，輕輕拿下那片落葉。

    梔子樹的樹葉靜靜地躺在手心中，帶著對枝丫滿滿的流連。

    晏如看著尹景策深邃的眸子，呼吸驀地一窒。

    好似她也喝了許多酒，臉不由自主的滾燙起來。

    怕暴露自己的心事，她急忙將頭轉到一旁。

    尹景策的視線，淡淡的從她微紅的臉頰滑過，最終落回在自己的手心裏。

    “這是第七次落葉。”他的語調毫無波瀾的說道。

    今日的尹景策真的很異常。

    晏如從沒有見過他這樣，可以心平氣和的和她說這麽多話，而且似乎還想和她說下去。

    說起王府裏的梔子樹，晏如還記得這是她被尹景策買回王府的第三日，他命人在王府裏種下的。

    自從看過榮芝芝的畫後，晏如便明白，尹景策為什麽要在王府裏栽滿梔子樹。

    晏如偷偷向尹景策瞧去，從尹景策那向來波瀾不驚的眸底，看出一抹哀傷。

    她才又想明白一件事。

    過去她以為梔子花盛開的時節，尹景策最想念榮芝芝，可今日她才明白，其實落花的時節，才是他心底想念翻湧的日子。

    晏如心底有一點疼，是因為尹景策而心疼。

    “王爺，明年花還會開的。”

    尹景策隨手將樹葉扔掉：“我當然知道。”

    他頓了頓，聲音微涼的說道：“人不是樹，沒了便沒了。”

    晏如沉默片刻，抬頭看向天空，

    “王爺，我小時候聽別人說過，人死之後，便會化作天上的一顆星，他們在天空，記掛著想念他們的人。”

    尹景策的喉嚨裏發出一聲輕蔑地笑：“這種哄小孩的話你也信？”

    “反正相信也沒有什麽害處，為何不信呢？”

    晏如笑著看向他。

    尹景策也看向她，皺著的眉頭緩緩鬆開。

    她的唇角輕輕彎起，泛起溫柔的漣漪，一雙眼盛滿星光看著他。

    本來因為巫蠱案的事，心底灌著冷風的某處，忽然就好像被什麽堵住，整顆心漸漸回溫。

    他告訴自己到此為止，可是身體卻不受他所控。

    “母妃......她也在那裏嗎？”

    晏如看著他一怔，然後心底蔓延出更多的心疼，溫柔地說道：“在啊，你那麽想念她，她一定是天上最亮的那一顆星。”

    “她若看著我，大概不會記掛我吧。”

    晏如不知道今日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今夜的尹景策看起來如此脆弱和自責？

    她不忍看他這副模樣，倒是寧願他如往日一般冷漠到無情。

    “她一定很記掛你的。”

    尹景策輕笑，似是自嘲：“二十年來，我都沒能找到那個真正害死她的人，這樣的兒子，她也會記掛？”

    晏如愣住。

    原來是因為這個。

    尹景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忽然感覺一隻手落在他的發頂。

    “她記掛你，和你是否找到真凶無關，是因為她愛你。”晏如在他身旁輕聲說道。

    尹景策的身體僵住。

    冰冷堅硬的心開始以異常柔軟的方式跳動。

    尹景策看著地麵說道：“尋常百姓都羨慕那道高高的紅牆內的生活，卻不知圍牆之內隻有冰冷，鉤心鬥角，骨肉不親，手足相殘，在皇宮裏談愛的，大概都死光了。”

    “倒不如尋常人家的好。”

    晏如在一旁靜靜地聽著，鼻尖一陣酸澀。

    個人有個人的不易，可晏如從沒想過，尹景策也會有不易的時候。

    他從來都是一副淡漠從容的模樣，沒見過有什麽事將難住，樣貌好，身份尊貴，學識武功都很厲害。

    他這樣的人，本應該一生順風順水，沒有半點憂愁。

    可越了解他，才發現事情越不像晏如想的那般。

    他受的傷比任何人都多，所有的傷痕積累下他現在的所向披靡。

    他不是無敵，隻是將所有柔軟的地方都藏起來了。

    想到這些，晏如便將那些顧慮拋諸腦後。

    回過神時，她已經緊緊抱住尹景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