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卑鄙無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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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在都水監、街道司、月子所、藥鋪、當鋪之間來來回回、風風火火地跑,對李元惜體力消耗極大,她身心俱疲,人瘦了好幾圈。處理完街道司事務後,時辰已不早,來不及喝口熱茶,便牽馬準備去月子所熬藥,然而,體力匱乏,突然眼前黑了下去,拖了十天的月事終於像轟閘而來的洪水,傾瀉而出。

    小左伺候她回寢房處理衣褲,又把她往被窩裏勸:“我去給你拿個湯婆子暖肚,再熬點薑汁。”

    “無礙,你幫我取身暗色的衣褲來。”

    “你還要出去?”

    “不去不行。”

    見李元惜主意已定,小左不願再順著她,索性張開雙臂堵在門前,“姐姐,我不管你有什麽秘密,為什麽不能對小左講起,但今天你必須在寢房歇著,不能出去。”

    “你管我?”

    女人來月事本就該靜養,不能受涼受累,更遑論李元惜這月不正常,量大且多是淤血凝塊。想來,腹中酸困疼痛,也必然不輕鬆。李元惜下地準備親自去找換洗衣服,小左搶先一步拿了,抱在懷裏,重新堵在門前:“主母說,你要是強地又忘記照顧自己,我就可以管你。”

    “主母主母,她就是你對付我的尚方寶劍!別鬧,我真有要事不能耽擱。”

    她伸手,小左拒不讓步,李元惜就撓她的臂彎和腰間的癢癢肉。這招百試不爽,準能立刻把小左從一員猛將變成說不出話的殘廢,自然,這次也靈驗,小左左躲右閃,眼淚都笑出來了,李元惜輕鬆奪過衣服穿上,出門揚長而去。

    走到前院時還在想,孟良平若再不醒,她便隻能報告官府,那時,都水監背後的秘密,定會拉她下水,惹來一大堆未可知的麻煩,甚至殺頭。

    “十五日馬上到了,青衫們一月勞苦,都盼著這天呢。你去籌備,我們在萬怡街,當著百姓們的麵,兌現月錢的承諾。”她囑咐小左,隨後翻身上馬,出街道司,還沒離開富柳巷,迎頭就來了匹快馬,馬背上馱著的,正是都水監官役錢飛虎。

    “怎麽?孟水監醒……回來了?”李元惜問。

    “回來了,回來了!”錢飛虎立時勒馬掉頭:“大人,孟大人回衙了,正在處理公務!快些去吧,大人很累,你趕早一步,或許他歇息前就把事情都處理了。”

    京城消息靈通,尤其是都水監這類與時間賽跑的機構,更是天天門口探頭等消息。此時,四麵八方,歸都水監管轄的各大小衙司水務河長都在快馬加鞭地往都水監趕,街道司沒理由不急。

    孟良平不僅醒了,還回都水監了!

    這怎麽可能?她去喂藥時人還昏睡著呢,不到幾個時辰,他就能走馬上任了?

    傷不要緊嗎?

    顧不及與錢飛虎同行,李元惜喝聲“駕”,提了韁繩驅馬直奔都水監。

    果見拴馬樁前擁擠著十幾匹馬,進門時,各位大人們焦躁不安地等候官役通報,李元惜哪裏能等得及?她回頭來到外牆下,幾步攀上牆頭,翻牆而入,趕在官役引著淮河河長進大廳時,率先搶行進去,往正堂瞧去,果然,那堆積如山的公務信後,正奮筆疾書去批複的人,不是孟良平是誰?

    “淮河水壩破損溺死了十三個農夫七頭牛,其中還有個四歲孩兒。你最初報說,是他們雨天走了險道,可我見那水壩挖開後全無石頭橫木鞏固,全是泥沙,雨後水勢稍大,一半水壩都被衝垮了,如此洶湧的水勢,他們怎可能躲得過!”孟良平從信中抬頭,瞧見李元惜,麵不改色地掠過,徑往她身後看去,眉目陡然冷峻,厲聲喝斥:“你河長平日裏是幹什麽吃的,如今倒有臉把責任推到農夫身上去?”

    這一動怒,激得他咳嗽起來,李元惜上前一步,他舉手製止。

    河長還沒來得及跑到李元惜的位置,孟良平便起身走出,把手裏封好的信砸到河長臉上去:“本官已告知當地縣令,淮河河長失職有罪,要殺要剮,他可按律判刑,本官再不過問!”

    這河長當真沒出息,麵如死灰,當即嚇尿一褲,還想狡辯,官役硬是將他拖了出去。

    嗬!鐵麵無私,治罪嚴謹,這兩詞能在孟良平嘴裏出現,實在與李元惜記憶違和。她記得的孟良平,可是那個在馬軍衙街公然偏袒侯明遠的睜眼瞎!

    她回頭,正巧迎上孟良平咄咄的目光。

    “侯明遠現在何處?”

    居然有臉提侯明遠?是擔心沒有潑皮給他送髒錢,以後他就少一份收入吧?

    他身子還弱,李元惜距他近,能聽得出他無恙的偽裝下虛弱的喘息,他麵色並非健康色,唇應是沾過唇脂,不至於粉白。他拳頭緊握,雖然極力偽裝,仍難擯除無力之態,顯然是剛蘇醒便來處理公務了。

    “開封府尹杜衍判,即刻發送延州充軍。”李元惜答,本想孟良平理應是失落遺憾的,意料之外,竟然聽到他籲出口輕快的氣息,連眉梢都跳出點喜色,這倒讓她費解了。

    怎麽?

    孟良平也想侯明遠判刑嗎?說不通!

    孟良平此人,雖說無趣,卻好生難懂,京城公門,實在不比延州淳樸坦蕩。

    想再觀察他的傷勢,孟良平卻有意避開。招手,剛回衙的錢飛虎擦去額上汗珠,立即進門聽吩咐。

    “街道司大火後需盡快休整,去告訴賬房,按我說的,給她撥銀。”

    他身子虛晃,立刻伸手撐住桌角,麵容顯露的堅毅倔強拒人千裏。

    孟良平公務繁忙,錢飛虎與他共事多年,知道該送客了,便來請李元惜。李元惜竟有些失落,說不清為何,幹脆不去尋思,偏偏腳踏出門檻的一刻,孟良平又叫住她。

    這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態度,當真叫李元惜不爽,不過姑且念在他節省體力的初衷,不和他計較罷了。

    “叫你買的東西,給她。”

    錢飛虎張開手心,置疑孟良平所指的,是不是這隻剛從藥店買到的燙傷藥,見對方沒否定,他便立刻把藥瓶遞給李元惜:“管勾可是不小心被火燙著了?這藥是外敷的,每隔一個時辰就抹一次,小傷七天見好,十三天痊愈。”

    李元惜渾身上下唯有一處燙傷,就是街道司大火時燒破外衫,落進睡衣裏灼出的,在背部,每逢睡覺,她會刻意鬆開前襟,讓那裏涼快些。燒傷難愈,李元惜也不把它放心上,因此久久得不到醫治,倒真像賴在她身上不肯走了。

    一個昏睡之人,如何能觀察到?

    “你……”

    假裝昏睡?

    偷看她的後背?

    像是站在火盆上炙烤著,李元惜的身子一下子羞惱得滾燙,她幾乎可以想象到,在黃昏時橘色的光暈裏,在熹微的青白晨光裏,孟良平有無數次機會偷看不設防的她。

    卑鄙無恥下作齷齪!

    她下意識地捂住衣襟,一雙噴火的眼恨不得把孟良平燒成焦炭。孟良平卻全然不把她當回事似的,該做什麽照做什麽,他回到座椅裏,拆了封公務信目不斜視、認認真真地看著,完後蘸筆墨寫封回信,好像視線從未在她身上停留過。

    裝傻?

    李元惜要發作,錢飛虎趕忙朝她擺擺手,示意不必再說。瞧他那副神情,像是早已習慣孟良平沉浸在公務中,把人當透明的狀態了。

    可李元惜不是錢飛虎,她也不想做錢飛虎!

    “明天……”

    “咳!”

    孟良平咳嗽了幾聲,手裏的筆尖顫了幾滴墨,幸虧李元惜即使幫他拿開,否則那半頁回信就該廢了。

    正是這隻突然闖進自己視線裏的手,叫孟良平重新抬頭,注意到李元惜。

    “你還沒走?”他稍稍歇了歇,奪過信紙,些許不耐煩:“我還有很多事要忙,有話就直說。”

    說就說!

    “明天,街道司在萬怡街結算青衫月錢,一位青衫十兩銀,一百位是一千兩。”

    孟良平滿不在意地繼續翻看本子:“每名青衫月薪三兩是定數,十兩是你自己許下的承諾,任何人任何機構沒有責任替你兌現——飛虎,叫堤岸司進來。”

    “慢著!”李元惜叫住錢飛虎。你倒真以為沒了你幫忙,當初口出狂言的管勾要出糗了嗎?

    “作為街道司的管轄機構,我想邀請你去參加,但作為個人……”

    與其說,是在邀請孟良平,不如說,隻是簡單通報一聲,叫他知曉街道司言出必行,也省得他洋洋得意,忘恩負義。

    她上前一步,冷不防地突然出手,孟良平要躲,被她一掌按住肩膀,用力按回椅子裏。她清楚那道猙獰的傷痕起點在哪兒,手指稍用力,孟良平已疼得額頭沁冷汗。她身子擋著錢飛虎的視線,叫局外人沒辦法看清孟良平的困境,同時另一隻手手掌倒扣在他案前,向前推去,抬手,是燙傷的小藥瓶。

    物歸原主,以示對其偷窺自己的不滿。

    “我與你道不同,不相為謀!”

    真賊娘的爽!

    就像口濁氣排出胸腔,李元惜頓時神清氣爽。自然的,孟良平的臉色可不好看,他聚力要反擊,正在這時,月事導致的腹部絞痛突然襲中李元惜——

    “唔!”

    “嗯!”

    兩人同時咬牙,隱忍的呻吟還是不小心冒頭。

    李元惜手下握緊她能抓到的孟良平的肩膀,孟良平則一把將手裏的信件握成團,兩人緊閉眼,緊繃著身子,全力消化身體內部的疼痛。一旁的錢飛虎看得莫名其妙又目瞪口呆——

    這是什麽神奇操作?發生了什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