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惡行必極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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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娘賊!李元惜嘀咕地罵,回想片刻,自個兒也納悶:那孟良平今晚是不是搽脂抹粉了?或是拿迷魂湯洗澡了?怎麽今晚就平白看他順眼了二分?再一回想,在十字街口他擋在自己身前一刀剜爆牛心的那瞬,她就覺得一陣恍惚——

    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雖不見生猛,但力道已經送到,直中要害,一招斃命。

    爹一輩子見過多少武者?識過多少高手?要是他也看到孟良平剜牛心的那招數,恐怕也要直呼過癮。

    “改哪天,一定要和他過過手,學兩招。”她心裏激動得想。但她清楚地知道,看孟良平順眼的原因,不隻在於他的招數,而在於“我相信你”。

    初見時,他是怎樣蔑視嘲諷她的?要不是看在老師範雍的情分上,京城根本沒有她的立腳之地。可以說,孟良平態度的轉變,是她,和小左、周天和、以及一百個青衫拚了命地幹活,幹出來的!她值得,小左值得,周天和值得,青衫值得,街道司也值得被信任!他們都需要這樣的信任!

    這次清潔掃街的考核,街道司一定會漂亮完成!

    “籲——”

    李元惜勒馬!

    對了,小左!

    藥鋪前的拴馬樁上,一匹好生俊的馬兒正打著響鼻,李元惜一看,心裏鬆了口氣——原來是師爺周天和已經到了,小左自然有得力的助手幫忙。

    她拴好馬匹,和藥鋪夥計打過招呼,正要進去,又見街邊有兩個開封府衙役迎麵走來,後麵還跟著輛牛車。

    牛車也在藥鋪前停了,掀起簾兒,走出個身著紫色朝服的中年人來。

    李元惜見了,頓時臉上燒得火辣辣的,抱拳問候:“杜大人無恙。”

    杜衍抬頭,見是李元惜,笑著搖頭:“又是你個女管勾——先有侯明遠,再有奸細,這會兒又是販賣幼童案,我開封府衙可是被你鬧騰的分外紅火啊。”

    “上次去堂前刀斬奸細,實在失態。”

    “當時本官不明內情,隻道你魯莽不曉法度。昨日在朝堂上,孟水監告知官家,原來你便是金明巡檢使李士彬李將軍之後,本官知情了,”杜衍作揖還禮:“大丈夫精忠報國,死之重於泰山,李管勾節哀。”

    杜衍昨日接到小左和巡查鋪兵的報案,很是重視,故而趕在今日早朝前來藥鋪探望幼童,還能在恰當時候和官家說上一二。

    郎中的弟子見李元惜和杜衍到了,慌去通報師傅,那郎中專門把庭院裏自家住的正屋辟出來,給孩子們睡了,此刻的他正給某一幼童把脈,周天和則幫忙喂藥。

    被救的幼童一共六個,三個在床榻上睡著,兩個在桌上的棉褥子上睡著,還有一個正在小左懷裏哭鬧,小左在脖子裏纏了條布條,拴在臂下,繩結和手臂之間又鋪了本書,以此借力,還能抱得住小孩,安撫他睡覺。

    幾人見過了,杜衍關切地問老郎中孩子們是否無恙。

    “無恙是無恙,就是體虛的很,得好生養著。左姑娘懷裏那個最精神,也是由從前的大胖小子餓成了小蘿卜。”郎中回道。

    果然如孟良平所言,杜衍嫉惡如仇,近年來人販越來越猖獗,人心惶惶,不得安寧。他當場下了決心,一定要再向官家請奏,嚴懲人販。

    “怎樣嚴懲?《宋刑統》中可有涉及?”周天和問。提到這個,杜衍分外驕傲,他介紹說,《宋刑統》對人販的打擊,可以說是曆朝曆代中最全麵的,因為裏麵添加了一條。”

    “買賣同罪?”聽了杜衍的介紹,小左驚呼:“也就是說,假如今天這些孩子被出手了,開封府不僅要追緝人販,還要抓捕買家?”

    “正是。”

    小左的注意力全被杜衍吸引,全然沒注意到周天和額上沁出的密密細汗,倒是李元惜過來幫忙接手藥碗時注意到了,以為他隻是累到了。

    “你去稍事休息。”

    “大人,我沒事。”

    “既然刑律中已經有這樣嚴厲的懲罰,為什麽人販還敢作惡,還有人敢做買家?”小左追問,杜衍歎口氣,李元惜替他答了:

    “買賣孩子不需要一分本錢,賺的卻比一般勞動多,人販為什麽不冒險去賣?買的人做的打算更是五花八門,有的買回去了,訓練做勞工,幫忙幹活,吃喝睡都等同於畜生,成本又是極低。田莊主、各大隱秘作坊,為什麽不去買?”

    說到這裏,她回頭叮囑周天和:“你記下來,交代青衫們在送肥去田莊時,多留意些,萬一發現田莊裏有多名幼童做工,一定要及時報官。”

    “好。”周天和滿口應承下來。

    販賣這幾個幼童的人販,杜衍已下令,務必要緊鑼密鼓地捉拿歸案。

    “李管勾可曾見到人販的麵容?”他問:“如果親見,就請告知本府畫師,畫成人像後各處張貼,四處追緝,叫他插翅難飛!”

    李元惜拿出孟良平交給她的畫像,展開來看,這人麵相老實,五官憨厚,並不像是惡人,然而,孟良平曾親自追蹤過他,定不會出錯。

    她把這張畫像交給杜衍,杜衍看過後,甚是興奮,當即交給衙役去雕刻印刷,再把印刷出來的畫稿分發給全城鋪兵、城門守兵、京畿各衙門,全力搜捕此人,萬不能使他逃脫。

    杜衍親自交代,開封府衙役不敢怠慢,趕緊收起人販的畫稿,去尋印刷坊,加緊刻板印刷,分發下去。

    “一輛籠車藏著六個幼童,六個幼童不可能憑一人之力就能騙走。”李元惜找了兩把椅子一左一右地放置,根據記憶,大致再現出籠車的寬度。

    “這麽大的一架馬車,也絕不可能隻用一個人就能駕馭。”

    “管勾心細,”杜衍撫著頜下短薄的胡子說:“這馬車的確最少需要兩人駕馭,一個趕車,一個跟在後麵策應。拐騙六個幼童,也的確不可能一人作案,根據本官以往的經驗,至少需要三人通力合作。李管勾,我們不妨來模擬一番,假若我便是那孩童,在自家院子裏玩耍,你要如何才能得手呢?”

    “首先必須要有個能照顧孩子的,”小左率先說,她懷裏抱著個愛哭鬧的孩子,給了她充足的靈感:“我騙得這孩子後,得照顧他不要半路死了,這將要到手的錢才不會在中途打水漂。”

    說完,她看向周天和。周天和略有些心不在焉,不過,他與小左素有默契,小左一個眼神遞過來,他便領略到自己要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杜大人見諒!”他上前一把拽住杜衍,杜衍掙紮,被他用力拖住:“無論偷、搶還是騙,為確保成功得手,得個身強體壯的男人行動。”

    杜衍欣慰地點點頭,李元惜靜下心,回想著畫紙上的那張憨厚麵孔,她也記得,孟良平說過,這人是拐騙蠻伢的人販中逃走的那個:“我不需要強壯,也不需要照顧孩子,我隻負責踩點、觀察、擾亂所有可能的目擊者,在意外發生時出手協助,甚至可以代替他出手拐騙。”

    李元惜手指周天和,本是指代他說到的那個人販角色,但她察覺到周天和似乎有些不安。也許是和蠻伢、孔丫頭有關。小小一座街道司,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收留了這麽多有過被販賣經曆的人,確實叫人不舒服。

    她手放在周天和肩膀上,安慰地拍了拍,補充說道:“我最好看上去平平無奇,才不會引人關注。”

    “這便是了,”杜衍很高興:“李管勾,籠車側翻時,這二三人一定都在附近,一般來說,他們都藏得很隱秘,不會叫人發現,可如今出了事,他們定會分頭逃竄。你可再仔細回想,當時那條路附近是否還有可疑之人,隻要你覺得蹊蹺,盡可告知我他的容貌特征。”

    聽他這麽說,李元惜趕忙回憶,小左也抿著嘴,細細回想、篩查著在十字路口時她見到的每一個人。但這人也在他們記憶中躲起來似的,小左失望地向李元惜搖搖頭,表示沒有發現。

    “杜大人,當時姐姐和我都忙著製止瘋牛,保護百姓,根本沒有去留意看到的人。”小左感到很遺憾。

    “待我回去再詢問當時幫忙的青衫。”李元惜回道:“隻怕是即使有印象,印象也是錯誤的,影響衙役抓錯人。”

    “抓錯人放走便好,怕的是,抓不到人,那人更肆無忌憚。”杜衍說道,話至此,算是抹去了李元惜的後顧之憂,可見他也殷切地想斷案。

    正在這時,門廳外隱約傳來鼓樓敲鼓計時的聲音,鼓聲洪亮有力,催促著人們早起早謀生計。

    這通鼓,也恰好是杜衍出開封府去待漏院等待上朝的時候。

    鼓聲未停,門外就走進來個紮著發髻的孩童,揉著淚汪汪的眼睛,一副委屈模樣。他跑到老郎中麵前,拚命晃他的衣袖。

    “別鬧,爺爺有事忙呢。”老郎中推開他。他剛給幼童們把脈診治,這會兒在草寫方子,不想被鬧事的孩子拽住袖筒一晃,骨碎補這味草藥的最後一點便撇到桌麵上去了。

    發髻小童掉下兩行淚來:“爺爺,我一宿沒睡著,那專門堆放藥材的地方根本沒法睡人嘛。”

    “噓——”老郎中急忙製止他,抬眼往門外尋找:“你奶奶呢?”

    白發老婦跑進來,拽著小童就往外去,邊走邊訓他,小童哭得更用力了,指著床榻手蹬腳蹬地嚷:

    “奶奶不要拉我,我要在這間裏睡!我原先就在這裏睡,今天憑什麽不能?叫這些孩子都回各家去!”

    老郎中也是怒急了,一把抱起小童走到隔壁房,扔進去後一頓教訓老伴:“平日給你慣壞了,今天好丟我的人!一輩子救濟活人,自家孫子倒連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

    其實,他大可不必責怪小童。

    京城地界金貴,他這間藥房是擠在眾多鋪子間的較小的一間,後通著一處小院住人,小院同樣狹窄,一共兩間房,一間供老郎中夫婦二人和小孫子住,一間是存放藥材,堆滿了幹巴巴的草藥,地上擠出一處空間,鋪了兩張褥子暫且休息。老人能睡得,一向被寵愛的小孫子可睡不得,因此耍起脾氣來。

    “叫你們見笑了。”老郎中回來時尷尬地道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