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誘餌已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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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水監,錢飛虎剛見著孟良平的麵,就積極地來報,說他托自己留意的淮河河長,還真帶來了德陽縣的消息。

    孟良平聽了兩句,迫不及待地問他街道司今日可有何舉動。一夜過後,如何麵對威脅,李元惜應當已經做了決定。

    可提到這點,錢飛虎就三分來氣,四分不解:

    “咱們那位李管勾,本事大著呢,今早召集了全部青衫和從役,在衙門外宣布,凡買賣童工的田莊,街道司一律不售糞肥,街道司在日常清街修路時,一旦發現人口販賣,一律報官開封府。百姓聽得那叫個掌聲雷動,歡呼喝彩。街道司在他們眼裏,這會兒可是個香餑餑。”

    “大人你說,五丈河那浮屍,到底有沒有嚇著她?”他追著孟良平問。

    “你說呢?”孟良平一腳踏進寢房,關了門。錢飛虎守在門外,他擔心著李元惜,生怕她真被哪些人給禍害了。

    “我知道,她是出身軍中,見慣了沙場上的腐肉爛骨頭,想必那嚇得京城姑娘們花容變色的浮屍,還真不能嚇到她。但是,給她送禮的人,目的又不是為了嚇她。我可聽說了,開封府還沒找到吹針偽醫,上回那青衫描繪的、畫師畫出來的通緝人像,貼滿了京城,但沒一個百姓認識他。大人,這可是人擠人的汴京城啊,不蹊蹺嗎?”

    他往四周掃嘹一眼,壓低聲音,嘴唇湊到門縫前說道:“我尋思著,那吹針偽醫,根本就是化妝易了容。咱們連他的真麵目都不知道,萬一他真對李管勾下手了……”

    門呼啦一下拽開,孟良平換了身幹淨的、沒有陌生香熏味的衣服走了出來,不鹹不淡地來了句:“這事不需你管。”

    “可是……”錢飛虎追上去,見孟良平並不是要去大廳辦公,而是徑直要出門去,更是奇怪:

    “大人剛回來,又要去哪裏?”

    “街道司!”

    孟良平回都水監換衣,一是為了蒙蔽丁若可專為他安排的眼線。每次他離開丁家,這人都會尾隨,確保無人跟蹤,他和丁若可的關係不會暴露。

    其實,他心底清楚,眼線還有個目的,便是確保他不會殺個回馬槍,暗中潛回丁府,偷聽些隻有親生父子可聊的隱秘話。

    換衣的另一個原因,是他以前領略過李元惜的嗅覺,清楚陌生的香薰可能會引起李元惜的懷疑和質問,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考慮如此細致,自然要遭遇錢飛虎的“流言蜚語”。

    “嘿,也好,我不管,李管勾有福氣,你管著就挺好。”他喜滋滋地說,唯一遺憾的是,孟良平不需他陪同,他湊不到什麽熱鬧。

    “嘀咕什麽?”孟良平回頭問,他急忙換了正色,送人到門前:“我是說,大人放心去,有要緊事我及時去街道司通報你。”

    其實,他那些嘀咕,孟良平聽得一清二楚,不過是有正事要做,懶得去管而已。

    “幫我去外麵打探件事——街道司雷照這人,家中真實情況如何,去摸個透徹。”

    錢飛虎不明白,孟良平為何會突然對雷照上了心,自己不去街道司順道詢問,而需要他去坊間打探,但既然大人吩咐了,他便隻能辦好。

    因此也緊趕著出門。照他理解,雷照這人喜好打架,因此,多找幾個喜歡鬧事的街頭痞子,保準能順藤摸瓜,摸出雷家祖宗十八代的底細。

    孟良平知道這事難不倒他,因此專心往街道司去。到門前,他便見一虎背熊腰的大漢氣呼呼地走出來,還有幾個青衫想拉扯住他,大漢猛一甩膀子,就把眾人都撂到一邊了。

    “大人這是不拿俺們當頂天立地的人來看!俺們三百個大男人在街道司裏窩著,靠一個女子庇護!你們不嫌臊,有嘴說出去,天下人哪個不會笑話俺們窩囊?”

    “李管勾是怕咱們惹來禍事,死得跟那五丈河浮屍一樣,不明不白。”眾人勸說,可大漢仍然不服,他臉強地通紅:

    “死怕球個甚!她爹不也死了嗎?人家死得多壯烈!喔,咱百姓的命,比大將軍都金貴?”

    “那可不就金貴麽。”眾人都說:“分明人家是管治一方的大將軍,戰死後,全國都在祭奠他老人家,咱不過是百姓庶民,死了,不見得有人給咱上墳。”

    這話說得實在,可雷照硬是不服:“瞎吹!俺不信,俺從活死人墓裏救出的那些娃兒不會念叨俺!”

    他朝地上狠啐一口:“道理她都講明白了,大家都不是糊塗人,心裏一杆秤自己拿捏著!願意跟那什麽吹針邪醫硬杠的,就跟著俺雷照一塊杠,咱把那些販賣幼童的坑貨一個個送進牢裏,俺雷照到死都護著你們,不願意的,認慫的,從現在開始,別說是俺雷照的兄弟!”

    孟良平聽明白了,這壯漢是想繼續插手販賣幼童的事,生死都不顧了,因此和李元惜鬧了別扭,他也認得出來,此人正是街道司的頭號紅人雷照。

    他托錢飛虎去打探的,就是雷照的真實家底。

    “我問你,”孟良平饒有興趣地插話:“你要是遇到吹針偽醫,他要拿你性命,你怎麽辦?”

    “俺一拳揍爆他!”雷照揮拳痛罵,循聲看來,見是孟良平,大吃一驚,張口就要問候,孟良平卻提早發問:

    “你可知,這人內力深厚,隔著三丈遠給你吹針,同樣也能命中你要害,你拳頭和他的飛針比,誰快?”

    “肯定是飛針快啊。”

    “雷哥,你命要想金貴,就不能稀裏糊塗折在別人手上啊!”青衫們連聲說,好勸阻雷照的莽撞,雷照也著實沒想到,吹針偽醫有這等本事,可水監大人的話,他又沒理由不信。

    雷照仍然不服:“那我避開他,不就可以了?”

    “怎麽避?官府至今不知吹針偽醫真實麵目,你若是被他害死,就是一樁開封府的積塵懸案。”

    “雷哥,你瞧,這事不值當啊。”青衫們拉扯著雷照,雷照煩不勝煩:“孟水監,你怕不是俺管勾專門請來,給俺潑冷水的吧?這不行那不行的,俺雷照總不能袖……袖什麽旁觀吧?”

    孟良平記得,初次見雷照時,他正騎在侯明遠身上,把那廝揍得滿頭是血。那時,他就在想,這不就是他從延州調來的李元惜嗎?性相近者,惺惺惜惺惺,李元惜必然是喜歡他的。

    事實的確如此,雷照在李元惜身邊,混得如魚得水,新近做了個營長,專售糞肥,掌握的,是街道司的命脈。

    倘若李元惜知曉孟良平此刻正在籌劃的計劃,她定然不準雷照冒險。

    孟良平略微猶豫,他看向別的青衫,均不甚滿意,他們雖然體格精壯,總歸是普普通通的青衫子而已。

    再看雷照,卻叫人振奮。這人個性鮮明,勇猛非常,又是正直不怕事的性子,拉進自己的計劃中,是引蛇出洞的最好誘餌。

    “縱使死,你也要去管?”他小心詢問,雷照推開眾人,目光咄咄地盯著孟良平:“要管,活死人墓裏的那些孩子,俺不忍心不管。”

    “大人,你也去勸勸俺管勾,她砍過野利黑屠的腦袋,她爹和西夏狗賊血戰到死,俺雷照,除了缺一個好出身,啥也不缺,俺不怕死。不就是個吹針偽醫麽,俺雷照敞開跟他幹!”

    聽到這番話,孟良平便放心了。雷照,果然不負他所望,是條鐵骨錚錚的硬漢。

    “官府的事,由官府去管,你做好你份內之事即可。”

    孟良平說道,正好周天和從街道司內趕出來,想截住雷照,見到孟良平,連忙作揖。不知是否錯覺,他似乎從孟良平眼神裏察覺到一絲厭惡,待他再次辨認時,孟良平的情緒已重新隱藏。

    “此時農忙,田莊農戶都盼著好肥。”他麵色平和,“周師爺,你號稱京城活地圖,城外的錢家田莊,可曾聽說過?”

    周天和對城外的田莊本不了解,但在賈家田莊的事件,尤其是五丈河浮屍事件後,他便有心思了解金水河流域內的大小田莊,以防像雷照這樣的莽撞漢子真被殺雞儆猴。

    他搖搖頭,不解地問:“大人為什麽問起錢家田莊?”

    “來此的路上,我剛聽聞人說,錢家田莊也準備向糞場購肥,至於是不是街道司的生意,就看……”

    “看啥看!”雷照興起,一把抓住孟良平的手,孟良平素來不願與人肌膚接觸,他本能地抽手避開,雷照倒也不覺得難堪:“孟水監,這錢家田莊要肥,俺雷照是街道司專門賣肥的,俺不眼紅銀子,這就去接這單生意!”

    “雷照!”周天和喝止:“田莊的買賣不適合你!”

    “啥合適不合適的?大人找俺雷照做營長,就是配合福寶兄弟賣肥,”雷照急問孟良平在哪兒聽來的消息,那錢家的人還在不在,急得周天和屢次三番地製止,甚而伸手去攔,都無濟於事,雷照鐵了心地要去賣錢家田莊糞肥。

    “大人,雷照的性子太衝動,倘若錢家也藏匿童工,他可能招來鬼……”周天和情緒衝動,險些把鬼樊樓的名號招了出去,他急忙收口,鎮壓心底的慌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