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丁若可機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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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臂乞兒著實是個人精,一如既往地演好自己乞兒的角色。他推了推老鬼,老鬼眼神複雜,似是向他傳遞著暗語。孟良平再次將他的頭往低按去,使他兩眼僅能盯著地麵。

    這孩兒如此機靈,可惜被鬼樊樓糟蹋,可謂是一生都毀了。孟良平暗暗有些惋惜,又憎恨鬼樊樓造孽至深,隻是所有情緒都不便顯露。

    “哥哥給我麵吃,我知恩圖報,會報答你。你說,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什麽,你給得了嗎?”

    “我給不了,去廟裏跟佛爺說說,它老人家興許能給得了你。”

    乞兒的問話,算是暗語,是在問孟良平釋放老鬼的條件。

    “小孩,你看過戲嗎?”孟良平問。

    “犄角旮旯裏聽過幾部。”乞兒答。

    孟良平指了指蔫頭巴腦、再不複往日精氣神的老鬼,問他:“那你覺得,在戲裏,這人能活嗎?”

    “能活。”乞兒堅定地說,孟良平立刻緊隨其上,追問:

    “拿什麽救?”

    “你是押他的人,你需要什麽,救他的人便應給你什麽,你目的達成了,他自然能活。”乞兒自信地答說。這下,他的聰慧敏捷叫圍觀的眾食客都看在了眼裏,紛紛讚歎,還有的說他是塊寫戲劇的料!

    兩番詢問,叫孟良平看到鬼樊樓的決心,老鬼,或救或毀,他們必會盡力而來。他沒賭錯,在鬼樊樓,實力不凡的老鬼地位不低。

    他往乞兒的破碗裏,放了幾枚銅錢進去,其中一枚銅錢由銀針隱秘穿過,穩穩地壓在碗底。

    動作迅速,幾乎無人看出玄機。

    “這幾個錢,我托你買個解渴的飲品給我,跑得快,回來時我多賞你幾個。”

    乞兒聽了,袖筒擦了把嘴角的油沫兒,拿了破碗便走。孟良平又把其餘食客的胃口吊了起來:

    “你們看我這身打扮,我押著人,卻不是公差,你們猜猜看,我是什麽來頭?猜對了,買戲票的三百二十文,我請了。”

    這群圍觀的百姓,儼然如同護佑他的盾牌,隻要他們在,外圍再有李元惜看護著,鬼樊樓便難下手。

    乞兒走後,李元惜眼放亮了三分,憑著軍中練出來的敏銳,不動聲色地掃瞭四周,不敢鬆懈。

    不知怎的,她一臉不耐煩,猛地一拍桌,筷子桶都跟著跳了跳。麵攤裏所有人都扭過頭來,驚詫地看著她。

    掌櫃的自然要伺候好自己的土地爺,忙問候是麵鹹了淡了,還是哪裏做的不周到,心裏暗自奇怪,往常打交道時,沒見管勾這般挑剔,今個兒許是心情不順,氣撒到他這裏來了,所以才不住地找茬。

    “你這麵攤什麽人都能擠進來?”李元惜不高興地指著孟良平,隨後手指點兵點將地指了指他周圍聚集的幾人,他們像一枚枚銀針,悄無聲息地向圍著孟良平的食客間穿插。

    凶險不必多說。

    “這不是你家顧客的,也擠進來聽熱鬧,你就不怕人家給你湯汁裏丟隻蟲子什麽的?”她追問。

    “這、這……”掌櫃啞口,舉目看去,攤子裏確實擠了幾個閑人,一個個麵貌普通,卻不像別的食客那般放鬆,都繃著個臉,乍看去,確實有往他湯汁裏丟蟲子之嫌。

    幾個閑人聽見了李元惜的責備,甚是討厭,隨便叫了碗麵就算打發走掌櫃了,但他們的人依然聚攏在孟良平身邊,此種情景下,百姓便不再是護盾,極可能變成他們下黑手的掩護。

    李元惜拾了筷子,玩兒似的丟到那幾人身上,不得不引得那幾人再回頭。

    “既然是食客,就規規矩矩坐回桌來吃,你們都擠他麵前,我聽什麽熱鬧?”

    李元惜不高興地斥責,這幾個街痞互相對視一眼,再加上掌櫃的扯扯拽拽,隻能不甘心地去找座位。可攤子小食客多,除了李元惜那桌,還真沒什麽去處。

    “怎麽著?不情願和我這掃大街的管勾一塊吃飯?”李元惜瞪眼,起身猛一拉拽,閑人手裏突然沒了氣力,一小包東西掉地上,撒開來白色粉末,很快又被同夥拿腳踩住。

    孟良平忙對他們搭話:“哪裏都是坐,你們非要往我身邊擠,不成我進了開封府,你們也要跟進去?”

    幾個街痞隻好悻悻地落座:“大人說笑了,我們哪敢嫌棄你啊?瓦舍的這位,你繼續講。”

    雖是坐下了,凳子上像紮著釘子,怎麽也坐不踏實,掌櫃給他們上了麵,個個跟吃土似的,一臉衰樣。

    李元惜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還捏了捏他們的手臂,捶了捶他們的胸口。

    “不錯,瓷實。我看你們幾個,街溜子一般,似是沒正經營生的。好男兒頂天立地,壯誌淩雲,你們怎麽甘心這樣浪費大好光陰?街道司最近要整治街道,人手匱乏,你們要不要去應募,做個青衫,一個月充充實實地為京城做貢獻不說,賺個十兩銀子,娶妻生子修房買田不好嗎?”

    幾個街痞苦笑,李元惜不管他們,隻顧自己東一頭西一頭扯著,孟良平心知她在幫自己,感動之餘,隻能在看好老鬼同時,保護自己。防止別人賊心不死,再來生事,叫這一番表演都成了沒用功。

    現下,就等乞兒帶回消息了。

    另一頭,斷臂乞兒插上翅膀地去鬼樊樓傳信,隔著一重門,他僅能見到樊樓主映在窗紙上的黑影。

    樊樓主拿著陶碗,研究著那枚壓在碗底的銅錢。銅錢本身不足驚異,它本是一張撒了銅粉的紙折疊成的,令人驚異的是,銀針竟穿過了厚實的陶碗碗底而不留一絲裂縫,足見此人內力深厚,出手迅疾,老鬼敗在他手裏,屬實不冤枉。

    樊樓主認得銀針,確信是老鬼所有之物無疑,拔出針,陶碗立碎。他展開做成銅錢樣式的紙條,上寫有一行小字:

    “丁壯在南岡,若與幽人期,可賞不可戀,秘聞尤可知。”

    這是首藏頭詩,讀書人一聽便知,而世故如鬼樊樓,焉能聽不出門道?

    丁若可秘聞!

    “他是什麽人,你辨得出來嗎?”他問乞兒,乞兒搖頭:“我留意過了,除去那一身行頭,單看體貌,他也太普通了,也正是因為普通,才難辨識,反正我沒印象。”

    樊樓主看向旁側的白麵書生,此人一直尾隨乞兒,監控全程,卻也遺憾,得不出任何有用的線索。

    樊樓主把紙遞給他,走離門前,低聲同白麵書生交流著:“看來,丁若可這條肥魚,不隻是咱們在盯著。”

    “大哥,你說怎麽做?”

    “早勸老三做事別太猖狂,他不聽,這次給人送到死牢門前,也算給他長點記性!”

    自打開封府貼出懸賞通緝令,吹針偽醫搖身一變,成為人人樂意見到的通緝要犯。有說,藥店裏的大夫近期都不敢隨便出針,給人針灸了。雖是笑話,但也可見銀針厲害,一旦露麵,老鬼立時就要被鋪兵拿下。

    進了開封府,那便又是鬼樊樓難以插手的地盤了。老鬼能不能守得住自己的一張嘴,管好自己的一雙腳,都甚是難說。樊樓主與他雖是結拜兄弟,骨子裏,他卻誰都不信。

    “鬼樊樓收錢封口,丁若可的把柄也不能例外,假如我們滿足了他的要求,鬼樊樓的信譽怎麽辦?丁若可還願不願意再給咱們油水吃!”白麵書生憤憤地說。

    “縱使不願意,他能怎麽辦?把柄在我們手裏,就是命在我們手裏。要錢還是要命,老家夥算得明的。何況,他仗著養子孟良平的關係,想從咱們碗裏挑走街道司的肥肉。也罷,嚇他一跳,興許他能老實。”

    “外麵那個人,怎麽辦?”

    “他很聰明,如此善於保護自己,定然不會公然挑釁鬼樊樓。過了這一時,咱們再取他性命,不遲。”

    白麵書生若有所悟地點點頭,他取來筆墨,寫了兩個字,折疊起來,又走出門去,交給斷臂乞兒。

    然而,乞兒伸手去接,他又想起重要事似的,忽然警惕地收回,斟酌片刻,才重又交出去,待乞兒走後,書生立刻回到屋內,目露凶光。

    “大哥所說的‘過了這一時’,想必,也可以是說人離開麵攤後吧?”

    “你殺不了他。”

    樊樓主徐徐歎道,他想起不久前發生在鬼樊樓內的偷盜,守衛著鬼樊樓的數十高手齊齊被製服,若不是他及時趕到,與盜賊廝殺,那賊恐怕已經如願所償,拿走東西。他雖不知盜賊所欲究竟是何物,但他出現的那間閣子,碰巧就存著丁若可的秘密。

    “但我要知道他是誰。”樊樓主悠悠地說道,語氣雖輕,力道不小,書生領命而出。

    乞兒拿了銅錢,一路疾奔,順道買了碗荔枝露,到麵攤時,見李元惜仍在,且與幾個地痞同坐一桌,極力煽動他們加入青衫子行列。他很不明白這位平日忙得不見人影的管勾,今日為何閑得在麵攤裏打發這麽久的時間。不過,他有要緊事需辦,半刻也不容耽擱。

    “飲品送來了——”他向著孟良平喊道。臨到桌前,卻故意絆倒自己,荔枝露也好,錢袋裏的幾十個銅板也好,一齊地潑灑出去!

    幾個街痞立即起身,來不及做下一步動作,李元惜便喝住他們:“快幫他撿起來。”

    食客們也都熱心,紛紛離座,幫乞兒撿錢。也就在這空檔,他已完成鬼樊樓交代的任務,假銅錢穩穩地傳遞回孟良平手中。

    接下來,他便要算個人的恩怨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