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不知名俠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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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良平焦灼地等來了乞兒,他將銅錢隱秘地藏在掌間,展開來,隻見紙上橫豎撇捺工工整整地寫著兩個字:張元!

    頓時,他手腳冰涼,頭腦中仿佛正經曆著地震,空的一片無垠。

    張元這個名字,足以招致朝廷仇恨!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張元,便沒有今日宋夏大戰。丁若可居然和張元扯上關係,此罪恐怕要掉腦袋。

    但關係可以分深淺,孟良平憑著一分冷靜,將紙條撕碎扔進麵碗裏,湯汁浸泡著碎紙,很快,墨跡都暈染開來。

    與此同時,一道晃眼的黃銅顏色閃進他餘光!

    這方才蔫頭耷腦的老鬼,突然身子向後一翻,倒在地上,一骨碌爬起來就跑。從他倒地那刻,便如摔杯為號,麵攤裏頓時亂了,街痞們立時脫身要去協助他脫逃。

    說時遲那時快,孟良平抽身一掌劈暈了老鬼,打退逼到近前的街痞,隨即將老鬼撂到肩上,向麵攤外衝去。然而,卻沒料到,一碗水照臉向他潑來——

    孟良平伸手去擋,麵上糊的彩也免不了濕。

    絕不能讓油彩散去!

    或者,在散去前,先履行承諾,送老鬼進開封府!

    “我是街道司管勾李元惜,誰敢滋事?”李元惜頓時起身,打翻的掌櫃麵盆正好扣在街痞身上,再被她順手推出,街痞一個踉蹌,就到了孟良平麵前,伸手要奪老鬼,抬手間,衣袖上的麵粉撲簌簌地灑向孟良平,在他麵上敷了層慘白的厚粉。

    李元惜出手了!

    這是孟良平不願看到的局麵,卻是實不得已。

    “既然公門管勾在此,勞煩代我向開封府呈上證物!”

    裝著銀針的暗器盒從他手中落到李元惜桌上,一時間,好似有成百上千雙眼盯緊了暗器盒,成百上千雙手在爭搶暗器盒。

    李元惜速度雖比不上孟良平,卻可吊打這些下三濫的痞子。她搶在先奪了暗器盒,打開來看,確是銀針,再聯係孟良平的喊話,便清楚了他的用意,大聲呼喝出來:“是銀針!逃了的那人是吹針偽醫!”

    如若孟良平不給她暗器盒,她動手阻止街痞自然會引起嫌疑,但此時有了追擊吹針偽醫的理由,自然能使蠢蠢欲動的斬馬刀出鞘。尤其是她和孟良平分兩路,分散藏於百姓間的暗勢力的注意,勝算把握更大!

    李元惜迅速出刀,對著麵攤剛架起來的雨棚支架劈去。

    斬馬刀颯削鐵如泥,竹竿更是一刀劈一個,瞬時,雨棚落下,將街痞們一應地全籠了進去。

    她抽身出去,本想追上孟良平,護送他左右,不料又來幾個街痞來纏她,指著她破口大罵:“就是這些個羌人,殺光了我們金明砦二十萬軍士!她是羌人,她是殺了人,戴罪進京的!”

    現如今的東京城,百姓尤關注兩件事,其一便是延州戰事,中原宋王朝與西夏羌人的血海深仇。

    自金明砦戰事後,京城百姓對羌人甚是敏感,十幾個街痞蓄意挑事,不明真相的百姓便立刻跟著起哄,李元惜很快就被包圍,似乎有無數雙手都在趁亂爭搶暗器盒。

    “你們看她的刀鞘,上麵的血汙用水都洗不幹淨!”

    “她殺人如麻!戴罪進京!”

    “羌人作亂大宋,應該趕出京城!”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她可能就是奸細,專門刺探情報送往前線,我大宋軍敗,全怪羌人!”

    “鐵壁軍中多羌人,他們故意給元昊打開大門,入侵中原!”

    街痞們蓄意拿羌漢矛盾煽動情緒,以百姓為護盾,趁機搶奪李元惜手裏的暗器盒。這個小物件是吹針偽醫身份的證據,隻要拿下,老鬼一口咬定自己冤枉,官府也束手無策,難以定罪。

    李元惜緊護著它,欲衝出包圍,左突右衝間,雨棚裏的街痞也逃出來了,又給李元惜加了條罪狀:刀砍雨棚,專門製造混亂。對此,麵攤掌櫃也無話可說。

    李元惜不知孟良平那邊發生著怎樣的危機,她一掌摑在叫得最歡的那個街痞嘴巴上,力道大了些,竟把人的下頜骨打脫臼了。

    再有人叫,她就再扇,一掌一個脫臼,幾掌過去,街痞們全都捧著下頜貓著腰,含著眼淚蛋子哀嚎痛叫。

    李元惜深知,百姓尤關注的第二件事,便是吹針偽醫!

    她高舉暗器盒:“這是方才一位江湖俠士送來的暗器盒,是吹針偽醫所有。就在你們圍堵我時,吹針偽醫已朝著那條路逃了!官府懸賞百兩銀捉拿他,誰給追到了,我李元惜一分不沾,銀錢盡歸他有!”

    她手指的,是開封府相反方向!

    和吹針偽醫的方向截然相反,若是從混亂開始時便已關注的百姓,不難發現吹針偽醫已被孟良平扛在肩上,直奔開封府去了,李元惜所指的,完全是錯誤方向!

    這絕不是李元惜糊塗,而是她故意指錯,如此,百姓走西街,地痞跑東街,企圖阻撓孟良平行動的人,立時便被清楚地分流出來。

    “李元惜捉拿西夏奸細、瘋牛蹄下救回籠車幼童,她說的話,我信!”人群中有人喊道,李元惜聽那聲音,正是周天和。

    早些時候,在富柳巷口,李元惜把渾身是傷的雷照丟給他,周天和把人扶回街道司後,逐漸緩過勁的雷照便大致講了昨天去錢家田莊售肥的經過,周天和越聽越急,他清楚卜卦高人背後是鬼樊樓的勢力,不能小覷。

    小左自聽他講鬼樊樓後,也清楚了鬼樊樓的厲害,生怕李元惜出事,兩人一拍即合,小左看護雷照,調回所有青衫、從役死守街道司,謹防鬼樊樓報複,發生意外。周天和則一路問詢,尋找李元惜,以圖從中協助。

    沒想到,正好趕了個巧,在百姓包圍、街痞鬧事中,替李元惜說上了話。

    人皆趨利,況且吹針偽醫的罪孽深重,人人痛恨。

    百姓們聞聲而動,又一齊往李元惜手指的西街方向搜尋去,百姓裏有幾個鬧騰地歡的地痞見狀,急忙跑去東街協助同夥。

    果然如李元惜預想,一條街上,兩波勢力很快涇渭分明。西街去的,全是不知情的百姓,自然不必管它,而往東邊——也即是開封府方向跑的,有三撥人,孟良平和老鬼,街痞和白麵書生,以及李元惜與軍巡鋪鋪兵。

    鋪兵衣著統一,孟良平和老鬼裝扮突出,剩下的,全是老鬼的同夥!

    形勢瞬間明朗!

    李元惜撥開人群,找到周天和,隻吩咐他一件事,去找到斷臂乞兒,速速帶他回街道司。

    “街道司若不能庇護,他便活不了了!”

    “大人放心,我這就尋他!”周天和答應。

    一聲清亮的哨聲自某個角落傳出,街痞們立即刹住追襲孟良平的勁頭,片刻間便融入街道兩旁各大小鋪席中去,好似沒事人。

    街上的風吹草動馬上引起開封府捕頭警惕,帶了一批差役攜刀出動,撲出官衙來。開封府有捕頭衙役不好惹,軍巡鋪鋪兵乃是禁軍勇武,也不可小覷。李元惜暗暗為孟良平著急,果不其然,很快,孟良平就被鋪兵和衙役團團圍住。她撥開他們往裏一瞧,舒了口氣。算孟良平識相,顧全私事後沒忘記公義!

    孟良平不在,地上隻留個老鬼,四仰八叉地被丟到地上,仍是昏迷不省的狀態。

    此地,正在開封府大門外。開封府捕頭立即分出一隊衙役,吩咐去追黑衣人。

    “別追了,他的身手,你們追不上,況且他浪跡江湖,也不會讓你們追上的。”李元惜轉問捕頭:“你猜,地上那個誰?”

    “李管勾,這人從天而降,我們都納悶著呢!聽說是吹針偽醫,我們不信有這好事!”捕頭回說,李元惜拿出暗器盒,抽出一根銀針。

    “這是送他來的那名黑衣俠士,托我送進開封府做證物的。”

    捕頭恍然大悟,吩咐衙役,立刻拿下老鬼,上枷押入地牢。他即刻去通報府尹杜衍。

    “可……”他略是為難:“人是俠士捉到的,官府的懸賞怎麽辦?”

    “好辦。”李元惜催他:“等你們去過錢家田莊,杜大人就知道怎麽花這筆錢了,大事不容耽擱,你即刻去通報杜大人。”

    吹針偽醫押入開封府,籠車幼童案告一段落,公堂之事全由杜衍判罰,李元惜不便多插手。

    少頃,杜衍派出十多名衙役,一齊出開封府,賃了周家十多匹快馬,往錢家田莊方向出城去了。

    連綿陰雨瀟瀟灑灑,似乎老天憋了長久的悶氣,都在今日得以發泄。

    街上人流依舊不少,撐著油傘的男女老少,渾然沒發覺蟄伏京城的怪物,剛被斬斷了一隻觸角,多數人甚至從未察覺它的存在。

    出了開封府,李元惜仍十分警惕,暗潮退去,卻也留下了幾隻臭魚爛蝦特意監視著她,為避免閑生事端,給街道司增添不必要的麻煩,她均不做理會。

    這時,麵攤掌櫃喜眉樂眼地迎上來,驚喜地問她:“李管勾,剛才那個,真是官府通緝的吹針偽醫?”

    “是吹針偽醫!”

    “這麽說,奇裝異服的戲子,不是戲子,而是名俠士咯?”

    “俠士做事不留名,官府懸賞的百兩銀子,將用於救助被拐幼童!”

    “嘿,真得勁!咱京城還是好人多!”掌櫃猛一拍大腿,讚歎地說,李元惜為打攪了他的生意,心裏很過意不去。

    “我砍斷了你的雨棚,這就來幫你修理。”說著,她便要擼袖子,卻赫然驚覺,外衫裏還套著夜行衣,幸虧掌櫃熱情,連連擺手,指給她看自己的麵攤:“你瞧,大家都聽說了你和那位不知名的俠士一起把吹針偽醫送進開封府的事,都來我的小攤前幫忙呢。”

    李元惜看去,果然見不少人正在他攤子前忙著。

    “一個雨棚沒什麽大不了的,一會兒就能搭好。”掌櫃很是興奮:“小店在開封府外開了十多年了,這等驚險的抓捕大事還是頭一次遇著。那些個街痞街溜子,大人不要放心裏去,他們平時就唯恐天下不亂,各處搗亂。”

    這群街痞並沒有掌櫃所說的那般簡單,李元惜也不願向掌櫃多加解釋,她心裏擔心著孟良平是否脫險,斷臂乞兒是否已被尋到,不一會兒,周天和就來與她會和,遺憾地搖搖頭:“附近找遍了,那乞兒像突然蒸發了,商戶行人後來都沒曾見到他。”

    “他許是藏起來了。”李元惜安慰自己,憎惡地瞅了眼盯著她的街痞,叫上周天和一同回衙。(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