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悅走了進來，一眼看到站在窗前佇立的穆少川。

    她身形微頓，一瞬就已經明白剛才樓下的那幕可能被他給看到了。

    明悅站在門前，想到今天發生的一切，她極淡的露出了抹苦笑，抬腳走了進去。

    放下包包，轉身正要往洗手間走去，站在窗前的男人動了，他聲音辯不出情緒，但還是很容易聽出裏麵的冷意。

    “剛才送你回來的人是誰？”

    明悅並不打算去跟穆少川說清楚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她語氣淡淡的，帶著些許疲憊：“老板。”

    “左明悅，你認為一個老板送你這個員工回家正常嗎？”

    明悅不明白他想知道什麽，是看到陌生男人把他名義上的妻子送回家，挑釁了他身為一個男人的威嚴嗎？

    明悅低垂下了頭，低聲說：“我辭職了。”

    “哦。”穆少川表現的很淡。

    餘眼中，隻看到他散散地轉過身，盯著她不發一語。

    明悅想了想，將具體時間說出來：“明天就不去了。”

    穆少川抬腳走了過來，他沒有穿鞋，光腳踩在羊毛地毯上，不見發出半點聲響。

    他在她麵前站定，眉頭微擰，半晌問出一句：“你不舒服？”

    淡淡清冷氣息籠罩，他的話音落下，明悅訝異的看他。

    穆少川轉變太快，她一時分辨不清他這麽問的含義。

    “沒有。”

    穆少川目光沉沉，眼裏倒映著她蒼白的容顏：“在怪我，逼你辭職？”

    明悅困惑了，結婚以來，他所作所為從來沒有顧及過她的感受，像今次這樣詢問，她都不禁想，是不是這背後又有著一場狂風浪濤？

    明悅不想吵架，也沒有那樣的精力，她說：“我明天就不去上班了，我會在家裏好好養胎。”

    穆少川眸色幽深，定定看了她一會兒，轉身往外走去。

    手剛剛搭在把手上，身後傳來女人柔弱的聲音。

    “穆少川，你現在還討厭我嗎？”

    那樣的聲音，細微的帶著不宜察覺的脆弱，穆少川高大挺拔的身體停住，他默了幾秒鍾，避開了話題敏感，清冽音調無情緒：“現在這樣不好嗎？”

    雖然沒愛上，但就這樣陪伴著也沒什麽不好。

    穆少川薄涼的想。

    現在這樣不好嗎？

    明悅耳旁一直回蕩著這句話，如果不直視心裏那絲微妙的感覺，是挺好的。

    彼此互不幹涉，相敬如賓。

    可是，在穆少川說完那句話後，心底深處還是升起難以抑製的酸楚失望，明悅覺得自己算是做人中最失敗的那種了。

    她什麽都改變不了，卻還妄圖蹣跚前行！

    明悅壓低了聲音，盡量沒透露一絲情緒的對身後人說：“挺好的，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穆少川沉默，明悅緊接著道：“穆少川，我想回楓苑那邊住幾天，可以嗎？”

    穆少川細眯起了眼，他瞥向那背對他的女人，消瘦羸弱的肩膀，從那背影上，他竟看出了抹孤寂。

    心口有什麽狠狠撞擊了一下，刺的他打著把手的手驀然捏緊，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了。

    每當那個女人，給他疏遠衝擊後，穆少川都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麽瘋，他居然對這樣的一個女人有了一種叫“情緒”的東西。

    穆少川清楚意識到，頓時惱羞成怒。

    他不耐煩留下一句：“隨便你。”便跨出了房間，揚長而去。

    明悅緩慢地垂下了眼，那長長睫毛遮擋住了眸子裏的水光，很難過，她卻不能盡情發泄。在心裏一遍一遍的告誡自己，冷靜，冷靜。

    不傷心的，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隻不過是重揭了被拋棄的童年陰影，那些都過去了那麽多年，她隻需要緩緩，依舊還是她左明悅。

    跟穆少川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他們最先約定好的，時間一到，各奔東西。

    她不該傻傻的心存希翼，沉溺的久了，割舍最難受，她現在還沒有那種勇氣。

    ——

    明悅洗了個澡，換上一身平常穿的連衣裙，她還擔心自己臉色太差，被爺爺給看出什麽，所以就化了淡妝。

    等鏡子裏的人兒精致漂亮的看不出任何瑕疵了，明悅才放心的走出房門。

    穆少川居然沒有離開，他窩在客廳沙發裏看電視，電視音量調得很低，直到明悅下樓，才發現他的存在。

    明悅停在樓道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跟他說一聲，林媽從廚房裏出來。

    看到她的著裝，驚訝出聲：“少奶奶，你要出去啊？”

    明悅扯了下嘴角：“嗯，想回楓苑那邊住幾天。”

    “怎麽了……”林媽敏銳的嗅到，問出口，才忌憚的注意到邊上穆少川。

    她走到明悅麵前：“少奶奶，怎麽突然要回去住啊？”

    穆少川調台的動作頓住，他的拇指緩慢地摩擦著遙控器的按鍵，冷漠視線也認真的在盯著屏幕看，電視裏麵的內容，卻未進入眼簾。

    隻聽明悅靜淡的聲音說：“在帝軒也無事，我回去陪陪爺爺。”

    林媽不好說什麽，問她：“可你怎麽回去啊，你不會開車，從這兒出去好久都打不到車。”

    明悅剛想說沒事，她走著就行，那邊的穆少川突然站起了身。

    他關了電視，單手插在兜裏，回頭上下看了她眼，冷淡的聲音問：“收拾好了？”

    明悅對上他的視線，下意識點頭。

    點完了，才反應過來他問的什麽意思，她正思索著說點兒什麽算作告別，男人抬起了手，看向手腕上的手表。

    然後說：“走吧，我送你，正好要去公司。”

    他全程淡淡的，懶散的姿態自成疏離，說完後，也沒有等明悅的意思，拿起沙發椅背上的外套，就朝門外走去。

    明悅怔怔的，還是林媽催促她，她才反應過來。

    走出院落，穆少川已經啟動了車子，明悅自然的去開後座門，穆少川卻開口說。

    “坐前麵來吧。”

    明悅拉開車門把的動作停住，她和他的視線在後視鏡裏對上，穆少川說道：“坐前麵，帶你去一個地方。”

    明悅遲疑著，她不是沒在前麵坐過，隻是那樣窒息的經曆她不想體驗第二遍。

    明悅覺得應該把她真實的感觸說出來，讓他知道，她是害怕，所以才躲避。

    “穆少川，我小時候出過車禍，我對坐在前麵有陰影。”

    穆少川意外的轉過頭來，他清冷目光沉沉無色，盯著她看的視線裏清楚的劃過抹驚訝。

    隻是一會兒，隨即歸於平靜。

    穆少川沒有說什麽的坐正身體，明悅打開車門坐進去，她剛剛扣好安全帶，就聽男人無情緒的聲音問她：“什麽時候？”

    明悅楞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她什麽時候出的事故。

    “小時候，不記得了。”她含糊其詞的應付過去。

    穆少川視線透過後視鏡看了她眼，重新啟動引擎，車子緩緩駛離帝軒。

    一路上，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等車子下了三環，明悅想到剛才上車前，他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

    她忍不住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穆少川神色冷然，不苟言笑的樣子絲毫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車子打轉著彎兒，剛轉正路線，電話鈴聲清脆的響起。

    是他的手機。

    穆少川減慢了速度，拿出藍牙接聽。

    底啞帶有一絲懶散意味的聲音響起，在這小小的汽車空間裏回蕩，明悅靜靜地看著窗外，但注意力還是忍不住的落在他的身上。

    “是我。”

    “……”

    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麽，穆少川驀地一踩刹車。

    明悅身子突然跟著前傾，然後被安全帶勒著又給重重地跌回去。

    前麵，穆少川聲音起了變化，裏麵含有一股不易察覺的緊張，問那邊：“醒了？能開口說話嗎？”

    明悅抬頭看向後視鏡，他的麵色凝重，是她從未見過的，她禁不住心中猜測，電話那頭的事情一定是緊急的，不然以穆少川的行事風格，不會這麽失態。

    “你先看著，我馬上過去。”

    他冷冷不容置疑的交代完，便掛了電話。

    明悅想了想，出聲問他：“你有急事嗎？”

    後視鏡裏的麵容無情緒波瀾，但那緊抿著的薄唇還是透露出嚴謹肅穆。

    明悅說道：“你要是有急事的話，把我放在路邊，我自己搭車回去。”

    穆少川沒有說話，或者說他被一通電話擾亂了思緒，對她已經懶得理會。

    車子一路疾馳，最後停在了楓苑外麵。

    明悅看了眼熟悉的建築，她打開車門下車，腳剛落地，正想跟穆少川告別、叮囑他一兩句。隻是那些話沒來得及開口，幾乎在她關上車門的那瞬，穆少川的車子就已經飛奔了出去。

    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明悅站在家門口看著那車子消失的地方，半晌回不過神。

    還是張叔看到她回來，迎了出來，明悅才收起思緒。

    是什麽樣的事情，能讓他瞬間變臉，就連告別的話都來不及說？

    明悅想不到，她跟著張叔回到家裏，心就像落到了實處。

    不再孤單漂泊，其實，不管她在哪兒，根在這個家裏，再怎麽遙遠距離，回到這裏還是覺得安心。

    張叔擔心的問她：“少川過來了，怎麽沒讓到家裏來？”

    他擔心是不是他們兩口子鬧矛盾了？

    明悅微微一笑，說：“他工作上可能有急事，本來是過來會坐一會兒的，路上接了個電話，可能很急。”

    張叔疑惑消散，上下看了她眼：“不錯，白淨了許多，這次回來就在家裏住上幾天，你都不知道你爺爺可不放心你了。”

    明悅笑容盡量自然著，她在玄關口和張叔說了一會兒話，便說自己累了，然後借口回了她樓上的房間。

    房間裏還保持著原貌，清新淡雅，幹幹淨淨的樣子，可見是保姆天天打掃的。

    明悅回到了房間，便將自己扔到了床上，她怔怔看著頭頂天花板，腦海回想著這一天的經曆。

    簡直繽彩紛紛。

    可是當周圍靜下來的時候，那無邊無際的酸楚襲來，想想，明明很委屈，可是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當年，爸爸出軌在先。

    媽媽有權利選擇離婚，她不應該去恨在意，這都是他們的選擇。

    可每當想起爺爺的嚴厲教導。

    爺爺是爺爺，對她有養育之恩，卻不會有貼心陪伴。(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