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寒想上前觸碰她，明悅躲開得徹底。

    明悅從未想過，還能在和自己母親見麵。

    事情發生的突然，給她心裏造成了極大的波瀾。

    那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麵，是被悲哀傷痛湊成的，明悅覺得自己忘記，也自我療傷的認為已經撫平一切傷痛。

    但不是的，當那些被揭起的時候，依舊血淋淋的。

    她僵硬的指尖蜷縮一起，轉身越開麵前的人，恍惚地說出見麵以來的第一句話。

    “對不起，我，我還有事……”

    “明悅，悅兒，”方若寒攔在她麵前，“你在怪媽媽嗎？我是媽媽啊……”

    明悅腳步頓住。

    “不要走好嗎，媽媽好不容易見到你，悅兒……”

    方若寒想去抓她的手，可想到明悅的抗拒，她盡量避免她反感。

    “這麽多年，媽媽一直在想你，可是卻見不到你……左家戒備森嚴，我都不知道左老他把你藏在了哪兒！”

    “悅兒，媽媽每年都有去左家別墅周圍，我看不到你，就看著你二樓臥室的窗子，想到你就住在裏麵，悅兒還是離媽媽很近的。”

    “去年……”

    方若寒初見女兒，她想把所有的想念都說給她聽，她甚至曾經為了打聽到明悅的消息，收買了左家後廚人員。

    她別無所求，就想知道女兒在哪裏過得好不好。

    就是這小小要求，左昌翰也杜絕的徹底。

    和左岩離婚，是婚姻走到了盡頭，感情已經再也耗不起了，所以他們都選擇解脫。但這些，明悅不知道，明悅多無辜，她那時候個頭才到她這個媽媽的肩頭，小小的弱弱的，經不起半點風吹雨打，

    可他們卻讓她承受了最難以挽回的悲痛。

    “對不起悅兒，媽媽是被迫無奈的……”

    “你不要再說了。”

    明悅打斷她，她聲音透著無力，抬起眸，看著那張和自己有些類似的容顏。

    世間緣分這個東西還是很玄妙，誰能想到，她給打工的上司竟然是她媽媽的繼子？

    誰又能想到，有一天，他會把她帶到媽媽身邊……

    明悅垂下了頭，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我知道，左家很特殊，我能理解您和爸爸。但我們不適合再見麵……”

    明悅說的是心裏話，這其中夾雜了很多事兒，況且也過去了那麽多年，明悅不願去回想，她的心不大，隻想過好眼前。

    “——再見。”

    落下這麽一句，她轉身就要走，胳膊突然被一股力量抓住。

    方若寒身體在顫抖，她隱忍著錐心般的痛，開口：“悅兒，我是媽媽啊，分開這麽多年，我們母女兩個終於才能見到，你不要走……”

    手腕上的力度很重，就像是抓著最珍貴的東西，方若寒的聲音都帶了請求。

    身後傳來腳步聲，是那個男人來到方若寒身邊，他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無聲安撫。

    明悅輕眨著眼，不知道怎麽回事，眼框酸澀的厲害。

    她回頭，方若寒滿目希翼：“悅兒，留下好不好，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媽媽……”

    明悅抽開了手，方若寒聲音停住。

    她怔怔地看著明悅。

    明悅麵無表情，整個人表現的根本就沒有一個正常人麵對母親時，該有的情緒。

    唐越彬微微皺眉，有力的聲音開口：“到了家門口就進去坐坐吧，她是你母親。”

    方若寒用一雙期盼的眼看著明悅，希望她能留下。

    明悅視線落在他們握在一起的雙手上，那是自然而然的親密，直到現在她還能記起，小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出去遊玩，媽媽坐在草地上，為她和爸爸烹飪美食的那幕。

    ——

    爺爺說：“左家太亂，你媽受不了，可明悅，你是左家的孩子。哪怕這個家倒下，你也是我左昌翰的孫女，一些責任都必須你承受著。”

    “他們離婚，你母親尋求解脫，你父親頹廢不堪，這些都沒關係，明悅，你還有爺爺在。”

    “爺爺會護你一生周全，絕對不會再讓別人傷你一絲一毫。”

    十四歲的那天，父母離異，媽媽跟別的男人離開，爸爸搬出去徹底與世隔絕的住在城外西郊自己的別墅裏。

    爺爺當時就站在他書房的窗戶前，威嚴無法反駁的告訴明悅這樣一番話。

    後來她的生活確實無憂無慮，爺爺把什麽都替她考慮得非常周到。

    可那些隻是物質上的滿足，沒有人知道深夜的時候，她一個人孤單的坐在床上，是一個被人拋棄的可憐女孩兒。

    “明悅……”方若寒出聲。

    明悅回過神，方若寒淚水濕潤了眼眶，像是能猜透她的想法，她說：“對不起，當年媽媽也不想拋下你……”

    “那年發生了好多事……”方若寒急切的想解釋。

    明悅轉開了身，她已經冷靜下來，沒有最開始那麽的被動。

    “你不用解釋什麽，我理解你們，都過去了這麽多年，我已經忘了。”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隨著微風飄去，特有的低啞空靈：“我現在生活的挺好的，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麵了，我先走了。”

    她說完這句便不管身後人的反應，轉身越過車子朝原路走去。

    方若寒想喊住她，卻被唐越彬拉住。

    隻聽他說：“你讓她靜一靜，想通了就好了。”

    那邊唐謙已經打開了車門坐進去，啟動引擎，追了上去。

    方若寒沒有一點底氣能等到明悅的回頭：“這孩子在怨我了，她不會原諒我的。”

    “沒事，當年的事不怪你。”唐越彬安慰她。

    ——

    明悅走的不快，父母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隻是後來從張叔言語中隱約聽明白，父親有一個初戀，是因為那個女人，才徹底和母親離婚，毀了好好的一個家。

    他們是不負責任的，以為明悅有著左氏千金這個身份就會生活的很好，就會衣食無憂。

    可卻不知道，在沒有父母關懷的家庭，冷冰冰的無一點人氣兒。

    就算是感冒發燒，如果傭人不盡力，連一口水都不會有人給你端來。

    明悅小時候的性子體挺開朗活潑的，她直到現在都還記著自己像個公主被父母捧在手心嬌嬌氣氣的模樣。

    出門迷路了，會害怕的第一個打電話給爸爸；認識新朋友了，會很高興的告訴媽媽……

    那個時候才是真正的無憂無慮，她才真正地體會到做公主的滋味。

    可是後來變得……

    父母冷戰，她害怕的要死，卻還要假裝堅強，裝作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也少了公主病的鬧騰，每天乖乖上學，下課，下作業……

    初中的年紀已經是大人了，她幼稚的像個小孩子，以為做的夠好，父母就會看到！

    ……

    身後傳來汽車喇叭聲，明悅頓下腳步，微風吹起，明明太陽焦的天氣，她卻覺得臉頰冰涼涼的。

    抬手一摸，居然哭了。

    身後追來的車子越過了她，在前麵停下。

    唐謙直接打開車門下來，他到她麵前站定。

    頭頂陽光很刺眼，灼熱的恨，明悅身體卻感覺不到半點溫暖。

    她眼眶微紅，即便擦幹了淚水，哭過的痕跡還是那麽明顯。

    唐謙開口說：“應該跟你說聲對不起，沒有提前告訴你。”

    明悅抬起頭看他：“你一早就知道對不對？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唐謙不做聲，明悅明白了。

    可能打一開始，她走進他辦公室的那刻，他就已經認出了她是誰。

    隻是那時候沒有挑明，所以之後了才有請她吃飯，旁敲側擊過問她的生活，再到後麵以不吃早餐為名，讓她幫忙解決。

    明悅笑自己有點傻，那飯應該是方若寒做的。

    她抬腳越過他繼續朝前走，可還沒邁出三步，唐謙出手拉住抓住她的胳膊。

    他回頭，聲音沉靜：“距離回去還有很長一段兒路，我送你。”

    明悅想掙開手，唐謙握緊了力度：“別鬧了，沒有什麽是解決不了的聽話，我送你回去。”

    他的口吻就真的像一個哥哥對待妹妹那樣，明悅忍不住的刺他：“你是不是已經進入角色了？”

    唐謙看著她，抿緊了唇瓣。

    明悅還想再說一些發泄的話，這裏是富人區，一輛車子從旁邊駛過。

    她禁了聲，想想又覺得沒必要。

    明悅轉身就要走，唐謙突然用了力，他拽著她的胳膊打開了車門，強硬的將她塞進去。

    等她反抗不過，乖乖坐好，唐謙看著坐裏麵的女孩兒，輕輕歎了口氣，然後轉身到駕駛座。

    。

    一路上明悅沉默的幾乎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等車子停在了帝軒，唐謙熄了火。

    她就打開車門要下去，唐謙出聲了。

    他的嗓音依舊低沉醇厚，有著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起初不是有預謀的，而是好奇。方姨有個女兒，我的妹妹，我想知道她長什麽樣。”

    明悅手搭在了把手上，沒有直接推開。

    唐謙說：“聽到你名字的時候我還驚訝了，直到，看到你脖子上掛著的那個相機。”

    他回過了頭，對上她的眼：“方姨臥室裏放著你的照片，那時候的你和現在差距還是很大，可……右手拿相機的姿勢沒變。”

    正常人都是左手拿相機，右手按快門，她卻相反的。

    因為她的左手受傷了，不能使力。

    唐謙說：“仔細看，還是很容易認出來。”

    “……”

    明悅推開了車門，她的腳站穩後，想了想，回身，透過打開的窗戶，看向坐在裏麵的男子。

    “辭職信我已經交了，從明天起，我不去了。”

    唐謙盯著她，沒有言語。

    明悅等不到回複，抿了抿唇，沒有再說一句話的轉身朝院落走去。

    唐謙看著她的背影，半晌，嘴角露出抹笑：“別扭的小姑娘。”

    明悅不是別扭，隻是這些年，左昌翰的嚴厲，讓她壓抑很多。

    性子沉悶安靜的，打個比方，如果是一個人住的話，一整天她都有可能不會開口說一句話。

    。

    二樓的窗戶打開著，一身悠閑著裝的穆少川倚窗而立，他目光清冷的盯著那停在院落外麵的車。

    隻隱約看到裏麵坐著一個男人，汽車引擎聲響起，在那車子打轉掉頭的時候，穆少川才看清那人的麵貌。

    是昨天，那個和她一起走出辦公大樓的男人。

    穆少川臉色微黑，目光寒氣冷射。

    唐謙車子打彎的一刹那，感覺到他的視線，轉過眸來。

    四目相對，敵意迸射。

    車子掉過了頭，也自然錯過了這場無聲的較量。

    穆少川頓時涼涼的，渾身透著一股懶散氣息。

    外麵沒過多久就傳來了腳步聲，接著房門被打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