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根本就沒有精神病。

    ——

    從房間裏出來，二樓的環境靜謐優雅，明悅暫時休息的這間房互通陽台。

    從這裏看去，外麵城市燈光，璀璨奪目，耀眼成輝。

    樓下方若寒和保姆熱鬧的聲音，掩也掩不住的從廚房傳出來，整個別墅寂靜無聲，她們的歡聲笑語愈加的被放大鑽進耳朵。

    “明悅她最喜歡吃我燉的麻辣兔子肉，她的口味很叼，必須糖重過鹽，她說這樣最美味。”

    “太太好福氣，小姐很漂亮呢！”

    方若寒說：“她還喜歡吃甜品，我得多做點，給她好好補補身子。都有寶寶了，還那麽瘦怎麽能行。”

    “好，在這道湯裏放些蘑菇，吃起來美味。”

    “還是你想到周到……”

    明悅一步一步的走下樓梯，她盡量沒發出一丁點聲響，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朝門口走去。

    她不想被方若寒發現，若是被發現，少不得一些挽留……

    她現在實在無法麵對母親的熱情，曾經的傷害，就像碎了的瓷碗，即便拚合上，也不能恢複如初！

    -

    方若寒做好了幾道菜從廚房出來，她還心心念念的想著明悅，想讓她盡快下來嚐嚐。

    蓋上盤子，小心熱氣兒跑掉，方若寒卸下圍裙跟保姆說了聲，便抬腳上了樓。

    幾分鍾後，方若寒慌亂的聲音響起：“小劉，明悅呢？”

    保姆聽到聲音，從廚房出來，就見方若寒慌慌張張的下樓，直問她。

    “明悅呢？樓上沒有，她有沒有下來？”

    “太太不要急，小姐她是不是上廁所去了？”小劉說。

    “沒有，樓上我都找遍了。”方若寒不安的情緒越來越深，“她一定是走了，偷偷離開了……”

    玄關處傳來房門打開聲響，小劉趕緊道：“門響了，是不是小姐出去逛了會兒回來了？”

    方若寒趕忙朝玄關走去，等看清進來的人，她的心沉入穀底。

    唐謙放下了鑰匙，捕捉到她們的情緒，問起：“怎麽了？”

    小劉看了眼失落的方若寒，猶豫著開口：“明悅小姐，不見了……”

    到了這刻，方若寒還如何不懂，她轉過了身，猶如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淚花在眼眶打轉，想到她悅兒的身影，心……都疼了！

    “她走了，她原諒不了我這個媽媽……”

    唐謙看著她的背影，想到剛才回來時，注意到路邊那個低垂著頭走的女子。他當時隻以為明悅昏迷著，壓根沒往其他方麵想，沒料到卻是擦肩錯過。

    唐謙把手裏買回來給明悅補身體的食材交給小劉，留下一句：“看著太太，我去追小姐。”

    “哎。”小劉應了一聲。

    唐謙打開門，放快了步伐，開鎖，坐進車內，啟動引擎，整個動作行如流水。

    隻聽嗡鳴聲音響起，院落已不見了唐謙的那輛車子。

    方若寒坐在沙發上，一直看著唐謙車子消失不見，她才緩緩的收回眼。

    希望唐謙能把她的悅兒找回來。

    要悅兒原諒她，她知道得需時間。

    她隻希望，往後的生活裏，不要讓她見不到自己的女兒，這就足夠了！

    ——

    明悅步行走得很慢，她的腦海一片混亂，思維組織不到一起。

    真相像網在一起的線，纏繞打結，解不開理不清。

    然而當一層層剝開的時候，才發現那些線，那些結，勒的人都喘不過來氣。

    身後忽然傳來刺耳的喇叭聲，明悅腳步頓住，她回頭，就見唐謙打開車門，他朝她走來。

    等在她麵前站定，明悅不著痕跡的後退了步，唐謙語氣帶了點無奈開口：“怎麽不告而別？”

    “你媽媽很擔心你，你暈到身體還沒有恢複過來，就這樣走著回去嗎？”

    “我……”

    明悅在想措詞，唐謙歎了口氣，道：“上車吧。”

    她抬頭看他。

    唐謙說道：“送你回去。”

    他說完，便轉身幫她打開了車門，明悅所有拒絕的話卡在喉嚨，停頓了三秒，抬腳走了過去。

    她坐進車裏，唐謙關上車門，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

    全程他都沒有一句責備的話，明悅反倒心裏有些愧疚。

    想到徹底暈迷前，方若寒打通唐謙電話的情形，她默了好一會兒，才突然出聲道：“謝謝你。”

    唐謙在後視鏡看了她眼：“你指的什麽？”

    “暈倒前，我知道是你救得我。”明悅輕聲說。

    “是你媽媽，她以為摔下樓梯的人是你，當時嚇壞了。”

    明悅沉默，話題牽扯上了方若寒，她不知道該去說些什麽！

    唐謙也看出了她狀態不好，緘默的跳過這個話題，盡量調和氣氛的開口：“若是真要感謝，陪我吃頓飯怎麽樣？”

    明悅抬起了頭，和他的視線在後視鏡裏相撞。

    唐謙笑道：“我的小外甥可經不起餓，就這麽說定了。”

    明悅：“……”

    車子一路無聲的向前駛去，明悅沒有拒絕，他的盛情好意其實多數都是為了遷就她。

    如果拒絕，倒是她不識好歹。

    唐謙帶她來到一家中式餐館，他舉著菜單挑了好幾樣營養豐富的菜品，還會特意告訴明悅，這道菜裏的營養成分，低沉嗓音字正腔圓。

    明悅都恍惚的覺得，她是在聽養生節目，然後問起：“你怎麽會懂得這麽多？”

    唐謙把菜單交給服務員，他雙手交叉擱置在桌子上：“是方姨，她知道你在我公司上班，特意去查看很多資料，去學習菜品搭配，營養均衡，做給你吃。”

    “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

    唐謙沉默的看著她。

    明悅垂下了頭，她一直以另外一種思維在思考，她覺得自己被騙了。卻沒想過，騙人也是需要付出的！

    唐謙歎了口氣：“她是你媽媽，這中間不管發生多少誤會，你們都有斬不斷的血緣關係。況且……我相信人生就是一場經曆考驗的過程，那些不愉快的，是對你的考驗，挺過了，回頭去看，仿若雲煙。”

    “明悅，放下自己，用新生的心態去麵對每一天。”

    明悅看著他的眼睛，那低沉嗓音說出來的字眼，好似刻入靈魂。

    用新生的心態去麵對每一天……

    很美，很明亮的言語。

    可落在她身上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她也想裝作不在意，然而那些太沉重了……

    重的，每每想起，心口就發悶發疼，她隻能用冷漠來偽裝自己，來催眠自己、等待衝破。

    服務生很快端來了一桌唐謙點的菜，葷素搭配，顏色看上去很鮮亮。

    明悅沒在開口說一句話，安安靜靜的吃著米飯。

    看上去是再吃，可等唐謙放下了筷子，她的米飯還是那麽多，幾乎都沒下咽幾口。

    “怎麽，不合胃口？”唐謙問她。

    “沒有。”明悅見他放下了筷子，她也跟著放下：“吃好了嗎？我們走吧。”

    “很累嗎？”唐謙注意到她臉上的疲倦，問起。

    明悅扯了下嘴角，她拿起包包站起身：“想回去早點休息。”

    唐謙沒在堅持，跟著起身，他先到前台去結賬。

    明悅已經出了餐館兒，迎麵夜風襲來，沁人心脾，涼爽的，似乎都驅散了心底陰霾。

    唐謙跟著出來，他對她說：“你先等等，我去取車。”

    明悅點頭，看著他朝地下車庫走去。

    收回視線，一條道的城市籠罩在明亮耀目的霓虹燈下，汽車呼嘯而過的喇叭聲，增添別樣喧嘩。

    即便是夜晚，也能體驗這樣的熱鬧。

    有一群人從餐館裏走了出來，明悅往邊上讓了讓，無意間的轉身，掃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收回視線頓了幾秒，倏地抬頭看去。

    人群散開，眼前漸漸開闊，同時那抹熟悉的身影也映入眼簾。

    一副眼鏡，斯文儒雅，有著書香世家的氣質，頭發向後梳起，即便人已到中年，從外形上看去，還是不難看出年輕時的帥氣。

    明悅驚訝的難以回過神。

    大概是她的視線太過直接，那人感受到，眸子轉了過來。

    四目相對，明悅明顯看到他怔楞的停下腳步。

    古香古色的餐館門前，廣告牌上的霓虹燈光閃爍，明悅看著那張熟悉的麵孔，就好似自己身處在夢裏。

    因為隻有夢裏，她的希翼，她的快樂，才會一一浮現。

    左海成率先回過神，出聲喊她：“明悅……”

    明悅目光微閃，她輕抬手別開臉頰上的一縷發。

    左海成來到了她麵前：“你怎麽在這兒？”

    “噢，和朋友一起來吃個飯。”明悅木訥的回答，借著頭頂廣告燈光，她認真的看著麵前的人。

    她的父親！

    他應該是走出了她印象中的魔障，以前邋遢不修邊幅，無欲無求。而現在打理了自己，似乎也回到了她記憶中父親的樣子。

    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明悅很疑惑，但更多的是想問，他有沒有回家看看爺爺？

    爺爺雖然對父親失望，可實際還是期盼著父親能夠回去，能夠扛起他應該扛起的責任。

    “您呢？怎麽會……”

    後麵一句話還沒來得及問出口，餐館裏傳來了一道嬌俏的聲音：“左叔，你等等我啊……”

    然後一個火紅的身影從裏麵小跑著出來，明悅一眼認出，是趙雙雙。

    趙雙雙本來滿臉驚喜的衝左海成來的，結果出了餐館，看到站在那邊的明悅，明媚笑容僵在了臉上。

    身形也頓住，她看看明悅，再看看左海成，意外沉默拘謹起來。

    明悅明顯感受到，她看向父親。

    他也注意到了趙雙雙，不過那表情不是麵對陌生人的漠然，反而看了眼明悅，眼神閃躲。

    他們認識……

    這是明悅第一反應，還不知道該怎麽應對現下情況，趙雙雙輕咬住了唇瓣，她轉身，朝夜幕中走去。

    左海成步子跨前一步，似要追上去，但想到了身旁的明悅，硬生生的止住腳步。

    明悅很想出聲問他，為什麽會認識趙雙雙？

    他們是一起吃的飯嗎？

    這些想法，太過隱晦，她還沒想好措辭，身後傳來一道汽車喇叭催促聲。

    是唐謙取回了車。

    左海成順著明悅的視線看到馬路邊的車子，出聲問她：“是你朋友吧？”

    明悅下意識點頭，左海成道：“他催促你了，快去吧！”

    明悅眸子看向他，定了幾秒，問出心裏的問題：“爸爸，您不回家嗎？”

    左海成一怔，神色緩和下來：“還沒到時候，——你要好好的。”

    明悅不知他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是真心地關心嗎？

    然而看著他的眼，明悅無法從裏麵讀出任何在意的情緒。

    左海成催促她：“快去吧，小心你朋友等急了。”

    明悅抿了抿唇，她深深看了他眼，轉過身。

    他讓她離開，她便離開，即使心裏清楚的知道，父親其實是要去追趙雙雙的。

    他們……

    明悅捏緊了包包背帶，等坐進車裏，關上車門，唐謙啟動離開的時候，她扭頭看了眼窗外。

    她的父親，已經抬腳向夜幕中走去，正是趙雙雙離開的方向。

    她收回了視線，唐謙問她：“剛才那人是誰？”

    他沒有見過她的父親，明悅實話實說：“我爸爸。”

    唐謙意外的透過後視鏡看她，見她麵色沉靜無情緒，他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車子平穩行駛馬路上，沒過一會兒，停在了左家豪宅門前。

    明悅下車，對他說了聲謝謝。

    唐謙深意的留下一句：“希望，我們能有一個一起吃飯的機會。”

    他沒有明說，明悅卻懂得。

    他是希望她能夠和母親相認，融入他們家……

    唐謙驅車離開了，明悅站在原地久久未回過神。

    還是張叔從屋裏出來喊她，她才清醒過來。

    張叔看看她，再看看車子消失的方向，問：“明悅，誰送你回來的？”

    “一個朋友。”

    “噢。怎麽不請進家裏來坐坐？”

    “太晚了，不合適。”明悅低低說。

    張叔笑著道：“累了吧？走，回去吧。今天跟你婆婆出去玩的開心嗎？”

    明悅走在鵝暖石鋪就的小道上，聽到張叔的話，她腳步微頓了下。

    張叔緊接著說道：“少川晌午的時候還打電話問起你了，說你電話打不通。”

    明悅嗓音很低，在夜風裏幾乎都聽不清，“是嗎？可能……太吵，沒聽到。”

    而張叔卻因為穆少川的主動關心，心情顯得很好：“今天逛了一天，讓保姆給你放熱水，洗個澡睡著舒服。還想吃什麽，也記得交代，千萬別忍著。”

    明悅輕扯了下嘴角，聽著張叔的念叨，心底熱乎乎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