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樣坐在冰涼的地上，那刻，想到有人從樓梯上摔下去，方若寒幾乎嚇得魂不附體。

    她以為是明悅，還好扶起她的時候，從導購員嘴裏才知道滾下樓梯的另有其人。

    即便這樣，方若寒當也被嚇得夠嗆。

    -

    室外陽光明媚耀眼，臥室裏一片靜謐祥和。

    方若寒抬起手，輕柔的拂去明悅額即一縷發，有種劫後餘生的開口：“幸好不是你……”

    幸好滾下樓梯的不是你，幸好是別人……

    幸好她，沒有受傷。

    房門被人無聲推開，唐越彬走了進來。

    他來到了床邊，看著那昏睡的女孩兒，問方若寒：“怎麽樣了？”

    方若寒輕聲道：“醫生說動了胎氣，不能情緒太過激動……”她歎了口氣：“當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從樓上下去就看到悅兒坐在地上，我都嚇壞了……”

    唐越彬到她身邊，手搭在她的肩上，給予她無聲安慰：“你就是自己嚇唬自己，這孩子不是好好的嗎？等一會兒她醒了，你可要想好再告訴她。”

    方若寒知道他說的什麽意思，上次突兀的相認，結果嚇跑了明悅。她整整哭了一夜，沒有什麽比不被自己女兒相認還要讓人辛酸難過的了。

    明悅誤會了她，方若寒知道，隻是那些事情……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去跟明悅解釋！

    唐越彬堅毅臉上麵無表情，他拍了拍方若寒的肩膀，便退出了房間。

    留下安靜空間，給那對兒母女。

    ——

    方若寒一直守著明悅，等到太陽落幕，床上的人才嚶嚀一聲睜開了眼。

    方若寒聽到，驚喜的抬起頭。

    明悅轉動著視線，映入眼簾陌生的環境，令她一時半會兒都反應不過來自己此時是在哪兒？

    直到，那張溫柔的麵孔出現瞳孔。

    方若寒聲音帶著說不出的緊張，問她：“明悅，你有沒有感覺到哪裏不舒服？”

    哪裏不舒服？

    明悅輕皺了下眉，昏迷前發生的那一幕幕閃入腦海，心底刺痛了下，連帶著藏在被子裏的手痙攣的都不自覺蜷縮在一起。

    她沒有推若華……

    她想解釋，但對上麵前關切看著她的方若寒。

    一切混亂似乎已經過去，她已經掙脫了噩夢，此時很安靜，很安全。

    明悅的目光重新放到方若寒臉上，她開口問：“這是你的家嗎？”

    因為昏睡的時間太久，她又長時間沒有出聲，嗓音沙啞的厲害。

    方若寒微笑道：“什麽我的家，這兒也是你的家。”

    “悅兒，口渴了吧，等著，媽媽先去給你倒水。”

    明悅來不及阻止，方若寒已經起身離開了房間。

    房門輕輕關上，那腳步聲漸漸遠去。

    屋內寂靜下來，明悅驅散那懵懂混沌，稍微清醒了些，才有心思打量房間。

    很詫異，因為客房不會這般裝飾，粉色的夢幻，就像是公主的房間……

    而根據她所知道的，母親嫁給的第二任老公，隻有一個兒子，那應該就是唐謙。

    那這個房間的裝飾……可能是他們親戚表妹什麽人住的吧？

    現在給她休息，會不會惹來別人不滿？

    明悅思緒忍不住的胡思亂想，她的視線落在了平坦小腹上，仔細感受，並沒有那種渾身出冷汗，墜墜悶疼的感覺。

    當時……

    太亂了，想起若華說的那些話，明悅心低頭次升起股憤怒。

    她很討厭那些流言蜚語，沒有底限的去抹黑一個人……明悅不知道侮辱他人人格，她們又能得到什麽？或者，又能得到怎樣的心理平衡？

    而唯一不可否認的是，那些話，其實映照的也是她和穆少川的真實生活，隻不過被人把所有的錯都歸結到了她身上而已。

    心底滿腹悲涼，也許日益增加，到最後所有期許，隻剩下失望。

    明悅現在就是這樣的感受，她的手撫摸著肚子，她在想，爺爺把她嫁出去就為傳宗接代，現在她有孩子了，是不是可以選擇提早結束這場荒唐的婚姻？

    -

    茶杯擱置聲驀然響起，明悅回神，方若寒輕聲問她：“在想什麽？媽媽喊你都沒聽到。”

    “沒，沒有。”明悅快速移開眼，不肯看她。

    方若寒在她的床邊坐下，麵露微笑：“明悅，我讓保姆給你熬了甜粥，你先把這碗藥喝了，然後再喝些粥休息。”

    明悅轉過了頭。

    方若寒端起櫃子上的碗：“這是醫生給你開的保胎藥，喝中藥調理能讓人放心些。”

    她勺子攪拌著吹涼：“你現在不能情緒起伏太大，對孩子有影響，再有……也不能受刺激，你都不知道，你當時嚇壞我了。”

    明悅沒有理會她說的那些話，而是視線看向窗外，問她：“幾點了？”

    方若寒心裏緊張，怕她提起要回去：“才剛過六點半，明悅……”

    明悅坐起了身：“謝謝你救了我，我的手機呢？”

    方若寒端著藥的手頓住，眸中劃過一抹痛，她低低出聲道：“悅兒，對不起。”

    “您沒有對不起我……”

    “不，”方若寒看著她說：“悅兒，媽媽知道你怨我……當初，當初我爭不過你爺爺。”

    “我知道說這話你心裏會介意，當初和你爸爸離婚的時候，我想要你的撫養權，我甚至放棄了夫妻財產，就是想把你帶在身邊……可是左老，你也知道你爺爺的強勢，他說話不容抗拒，做事更是不留餘地。”

    “他不會允許自己的嫡親孫女流落在外。”

    “我知道我們的決定，最後傷到的是你……那個時候，悅兒，媽媽和你爸爸過不下去了。我愛過那個男人，可我的愛，在他麵前根本不值一提。他有他的初戀，他們甚至……”

    方若寒說到這裏，堪堪的止住了聲。

    明悅看向她，他們甚至什麽？

    他們？指的是父親和那個女人嗎？

    事實上，明悅對父母離婚的印象是模糊的。

    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等知道的時候，卻是他們告知她，她的父母離婚了……然後她的父親搬去了外麵住，再也沒有進過左家的門！

    方若寒牽強的扯了下嘴角，她把藥遞給明悅：“先喝藥吧，喝了藥媽媽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訴你。”

    明悅眸子緩緩落到麵前黑漆漆的藥碗上，這一瞬間，腦海裏閃過各種思緒。

    她想知道父母為什麽離婚，為什麽不惜以家庭破碎為代價？

    是因為父親的出軌嗎？可為什麽爺爺卻說是母親拋棄了她？！

    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不解的，她竄連不起這其中的關鍵點，她甚至都想不通，好好的一家人為什麽會分崩離析。

    明悅抬手接過了藥，她緩慢的乖乖喝下。

    方若寒看著她，眼眸的柔情，都能滴出水。

    這是她的女兒，直到現在都感覺像是做夢。

    她終於還能夠在見到自己的女兒……

    方若寒想到左家的權勢，她的女兒本來應該開心快樂的，像個小公主那樣，無憂無慮的生活，然後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幸福到老。

    而她也應該經曆女兒的蛻變，看著她一步步長大，結婚生子，找到心愛的人過一輩子。

    這些，對於一個普通家庭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然而對於她來說，卻是可望不可即的！

    明悅放下了碗，方若寒回過神。

    接過她的碗放在了櫃子上，輕輕的撞擊聲響起，隻聽方若寒的語氣含著一絲苦澀的說。

    “你爸爸，和我結婚之前，就跟那個女人有了他們的孩子。”

    明悅麵色無任何情緒波瀾的看著她，她發現，當真正知曉事情經過後，她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驚訝難以接受。

    這……就好像是在心裏，其實都已經設想過的。

    現在從當事人嘴裏證實了而已！

    明悅心思轉了很多，最近也經曆了太多，身心疲憊中早已練就了百毒不侵的本事。

    她覺得自己沒有什麽好震驚的，隻不過是知道過去發生的故事。

    可當方若寒接下來說的話，卻是讓她驚訝的久久都回不過神。

    “他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你們小時候見過，隻不過……”

    方若寒止住了聲，猶豫著該不該說。但想到明悅對她的抗拒，她輕聲開口說出了那個隱藏了七年的秘密：“隻不過你忘記了。”

    明悅不懂她的意思：“什麽？”

    “你對小時候的記憶很模糊，模糊到就連初中的經曆都記不清，那不是因為你小，是因為……你忘記了！”

    “什麽——意思？”明悅皺眉，艱難的問。

    “你小時候出過一場車禍，知道嗎？”

    知道，直到長大，張叔還每每會叮囑她坐在汽車後排，記得係安全帶。

    “那場車禍，給你留下很深的陰影。心理專家建議進行催眠讓你忘記那個過程，這樣你才能克服，健康成長。”

    明悅微微張大了嘴巴，震驚的無以複加。

    這是真實存在的，因為童年很美好，她不應該忘記的，可記憶裏有的隻是模糊的混沌。

    很多事情都記得不是那麽的清楚……

    方若寒說：“你爺爺為你安排的，所以很多事情你可能都不知道。”

    “你精神恍惚的那段時間，我和你爸爸婚姻就出現了危機，那個女人找到了家裏來，我和你爺爺才知道她這個人。並且，她還給你爸爸生下了個兒子……那個孩子，他比你大兩歲！”

    明悅聽不出方若寒聲音裏的苦澀，過去了這麽久，她可能已經放開，悠悠語氣平靜闡述過去發生的種種。

    “他們隱瞞的很深，若不是左老催促我們再生，你爸爸還不會把他們母子帶到家裏來。”

    “事情攤開了，兩女不能共侍一夫。我也做不到……就隻能離婚！”

    方若寒深吸了口氣：“隻是苦了你，那場車禍……你還沒有恢複過來，又經曆家庭變故打擊……”

    明悅難以置信的看著她，這些消息震得她腦海一片混亂，一時半會兒都回不過神來。

    她不知道母親那委婉停頓是不是還有什麽難言之隱？隻是記憶裏的父親率先出軌，並且……孩子都比她大，明悅覺得可笑的緊。

    但她卻笑不出來，眼眶熱熱的難受。

    “離婚之後，你爺爺並沒有承認那對母子的存在，他很在意血統傳承。我以為，他會看在你是他唯一孫女的份上，好好待你，能夠讓你過上幸福的生活……”

    “明悅，是媽媽對不起你，我應該據理力爭的讓你呆在我身邊，哪怕不行，也要有能見你的機會。七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那種情緒，複發的時候煎熬的淩遲著心髒，我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病了……”

    她伸出手抓住了明悅的手：“悅兒，你不要生媽媽的氣好不好，我們常常都向命運妥協，媽媽改變不了什麽，就想女兒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媽媽求得真的不多……”

    方若寒紅了眼眶，濕熱淚水不受控製的順著眼角滑下，她抬手隨意擦去，隱忍著。

    “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讓我知道我的小棉襖離我還是很近的。”

    明悅垂下了頭，她不敢去看方若寒的臉。

    她怕體內的那份超越一切的血緣關係蘇醒，就像召喚，讓她選擇去原諒。

    然後再被拋棄……

    明悅輕扯嘴角，掩飾眼眶熱痕，她沙啞出聲：“我想靜靜……”

    方若寒止住聲，隨即反應過來，她臉上劃過驚喜：“好，好，你休息，媽媽不打攪你。媽媽去給你做你小時候最愛吃的兔子肉，你先休息，很快就好。”

    方若寒說完，便端起床頭櫃子上的碗，起身三步一回頭的離開了房間。

    直到房門被關上。

    明悅才輕抬起眼眸，看向落地窗外麵的黑暗。

    爸爸最先就已經和心愛的人有了他們的兒子。

    明悅想不通，在記憶最深處，他們一家人歡樂的時光，到底是真還是假？

    爺爺欺騙了她很多，她應該感激爺爺的養育之恩的，可總有一個事物被她遺忘，很重要，她卻想不起來。

    隻有疑問：爺爺還是她敬畏慈祥的爺爺嗎？

    明悅整個放空了自己的去深想，她所有的親人，都有秘密。

    他們與她，隔著一條深深的河，越不過去。

    明悅覺得，她真的和正常人是不一樣的。

    是因為，她缺失的那些記憶嗎？

    剛才……母親說的，心理專家建議催眠忘記那些讓她大受刺激的畫麵。

    那些畫麵，真的是車禍給她造成了打擊影響嗎？

    還是說，她那個時候就已經不正常了？

    明悅不敢在思索下去，她是正常的，隻是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而她是被迫去接受他們的選擇而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