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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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肥仔係好褲腰帶後,回頭望了望露天廁所的方向,又用煤油燈照了照其它地方,一個人影也沒有。肥仔堅決不肯承認剛才是除了我以外的人給他送的廁紙,認為我在故意耍他,反正我再怎麽解釋也無異於事,就任他自欺欺人吧。

    肥仔提著煤油燈在前麵,我跟在他後麵,當我們再次邁進屋子時,香燭味變得更加濃重了,已經蓋過了之前的黴臭味。“怎麽屋子裏的香燭味那麽濃?是不是著火了?”

    肥仔的問題有些白癡,哪有著火一點兒煙霧都沒有的。不過我們倆的腳步極其一致,都往老太太女兒的房間挪去,肥仔並不著急去開門,而是躡手躡腳地走到老太太門前,側耳聽著房間內的動靜,他又蹲下身子,通過門底的縫隙察看屋裏的情況,在確認老太太已經睡去後才退了回來。

    我問他裏麵情況怎麽樣,肥仔說就隻看到門邊擺著一雙繡花鞋,其它的什麽也看不見,估計老太太已經睡下了。我說光線那麽暗,怎麽看得到裏麵擺著繡花鞋,肥仔搖搖頭說不清楚,但就是看見了,可能是走廊的光照進去的緣故。

    我有些不放心地也往老太太臥房前走,學著肥仔的樣子,趴在地上也從門底的細縫往房裏看,果然在門邊的位置有一雙紅色的精致繡花鞋,甚至連鞋麵上的花樣都看得一清二楚,這種繡花鞋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但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兒,也就沒去多想。

    大概趴在冰冷的地麵觀察了五分鍾,房間裏靜寂如常,而我的腿卻已經有些麻了,於是就起身往肥仔那爬去。肥仔見我那憨態百出的模樣就捂著嘴笑,說我那樣子就像個剛從墳堆裏爬出來的喪屍。我沒理他,讓他趕緊開那老太太女兒的房門,早進去看個明白早完事兒。

    肥仔用他那肥壯的手轉動門把,輕輕一推,門開了,伴隨著細碎的“吱呀”聲。我讓他輕點兒,別再弄出動靜把老太太給吵醒了。肥仔歉意地笑笑說:“老太太睡死過去了,沒那麽容易醒,你別瞎操心。”

    我試著從地上起來,錘了錘酥麻的雙腿,艱難地邁開步子,腳底板仍是有無數根刺紮著一般,踩下去都隱隱的疼。肥仔手裏提著的煤油燈把房間照亮,房間內距離我們較近的陳設一覽無遺,而遠處的細微物件仍模糊不清。

    這個房間和我們那個空間的布局一樣,正對著房門的是一張大床,床上的棉被也是白色的,靠門的位置有一個深褐色的壁櫥,壁櫥裏放著一堆小瓦罐。肥仔問我那是什麽東西,憑我在農村呆了那麽多年的經驗判斷,瓦罐裏裝的應該是醃菜一類的東西,但醃菜不該放到臥房啊,就算廚房擺不下,也完全可以擱到空曠的大廳,然而我們卻沒有時間去細想這些。大床的邊上也有一張皮沙發,沙發上堆著一些女人的衣服,有嶄新的旗袍、連衣裙、T恤衫等等。而靠近沙發的地方也安放著一個梳妝台,和我們睡的那個房間的幾乎一模一樣,就連鏤空的雕飾也如出一轍。唯一的不同是這個房間的梳妝台上擺放的不是首飾和化妝品,而是一個黑褐色的圓形瓦罐,瓦罐兩側各燃著一根細長的蠟燭和青香。

    我想不明白他們家為什麽把這兩個相對的房間布置得如此相似,莫非有強迫症?肥仔往梳妝台的位置走了幾步,將煤油燈靠近瓦罐,仔細端詳起來,又喚了我一聲:“新來的,你快過來看。”

    “你小點聲。看什麽?”我滿臉疑惑地走向他,也順著他的視線看那瓦罐,罐子上封著一張黃色的紙,黃紙上有朱砂勾勒的奇怪文字,那些扭曲的字符像是道士畫的符文。看來這個瓦罐不簡單,肥仔也是這個意思,說道:“這符文我在哪本書裏看過,如果沒記錯應該是續命符。”

    “續命符?”我是頭一次聽說,“驅鬼符”我倒是聽過,“續命符是幹嘛用的?”

    “就字麵的意思,續命用的符。不過……續命符不是給活人用的,而是給死人用的。”肥仔露出詭異的神色,繼續解釋說:“按照那書上的說法,人死後,三魂七魄會離開軀體,遊蕩人間。但隻要在死後七天內,對死者施用這續命符,並為死者找到活人替身,並將替身之眼裝入瓦罐內,遊離的三魂七魄便能借助替身之眼找到自己的軀體,即可還魂續命。”

    “照你這麽說,隻要掌握施用此符咒的方法,那豈不是可以死而複生,而且還能永久地活下去?”我嗤笑道,“這不可能,我就沒見過什麽人能長生不死。”

    “又不是我說的,是書上寫的。你要不信,你揭開封條看看,我敢保證瓦罐裏藏著眼珠子。”肥仔指著瓦罐衝我說。我還真就不信瓦罐裏有眼睛,於是動手撕掉了瓦罐的封條,朝裏一看,我和肥仔都驚呆了。

    媽蛋,眼珠子沒找到,竟找到了一堆浸泡在血水裏的舌頭!不管罐子裏裝的是什麽,隻要不是眼珠子就行,我就能在肥仔麵前抬起頭,我理直氣壯地對肥仔說道:“你看吧,罐子裏沒有眼珠子!依我看,那未必是續命符,也許就是些假道士隨隨便便的鬼畫符。”

    “可他媽這些舌頭是怎麽回事兒?”肥仔一臉驚恐地看著瓦罐裏的舌頭,看上去比我還緊張。“如果是隨便的鬼畫符,怎麽會用來封存瓦罐?這符紙上的文字肯定有著特殊的含義或者特殊的用途,不然也不會用朱砂來書寫。”肥仔說的也有道理,朱砂是辟邪的,就算不是續命符,那肯定也是用來鎮壓什麽東西的符紙,我心裏又泛起了嘀咕,難道壁櫥裏的那些瓦罐也裝著舌頭?肥仔和我有同樣的疑問,我們剛想去一一揭開來看個究竟,可就在轉身的瞬間,房間的門“砰”的一聲驟然關上了。

    我和肥仔都被那響聲嚇到了,這麽大動靜老太太肯定會被吵醒,為了不自找麻煩,我和肥仔決定立刻撤離。可我們的腳還沒開始挪動,門外就已經傳來幽隱的腳步聲,踩在木質地板上發出“咯吱咯吱”響。我和肥仔驚出一身冷汗,正不知道往哪兒躲好,還是肥仔機靈,把煤油燈一熄,拉著我往大床底下鑽。

    梳妝台前那兩支蠟燭的微弱光芒足以讓我和肥仔相互看清彼此,我們倆屏息凝神地觀察著外麵的情況,房間的門“咿咿呀呀”的開了,一隻枯瘦的腳伸了進來,她腳底的那雙繡花鞋與她的腳極其不相稱,顯得十分突兀,隨後進來的是另一隻幹癟的腳。她的腳步逐漸向我們移動,一直到床前才停下,我和肥仔禁不住往裏縮了縮,生怕被她發現。

    她坐到了柔軟的大床上,幹枯的雙腳耷拉下來,隨後脫掉了鞋子,應該說滑掉了鞋子,因為那雙繡花鞋的尺寸明顯比她的腳要大出好幾倍,她的腳塞到那雙鞋子裏就像是一根幹樹枝插在了偌大的花瓶裏。她在床上翻找著什麽東西,有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音,肥仔一聽那誘人的脆響臉上就浮起一道光,呲牙咧嘴地衝我笑,眼睛裏寫著“這房間裏果然藏著金銀珠寶”。許是她見東西沒少,就有下了床,穿好鞋子往梳妝台前走。

    糟了,我和肥仔光顧著躲藏,忘了把撕開的符紙貼回瓦罐了!我扭頭看肥仔,肥仔的額頭上也不斷滲出冷汗。我捅了捅肥仔,問他怎麽辦,肥仔四處看了看,想必是在找更好的躲藏地。然而我們的顧慮是多餘的,她並沒有做過多停留,而是端著一個小瓦罐走出了房間。由於視線所限,我們隻能看到她雙手以下的位置,至於那人究竟是不是老太太,我和肥仔都不敢肯定,在她離開後不久,我和肥仔才從床底下爬出來。

    肥仔拍了拍衣服和褲子上沾染上的灰塵,歎氣道:“這也太他媽嚇人了,這地方比我們殯儀館都詭異。”我沒聽他發牢騷,而是把目光投向梳妝台,發現那個瓦罐竟然不見了,我問肥仔:“剛剛那人拿走的是梳妝台上的那個瓦罐嗎?”肥仔努力回憶,篤定地說:“不是,她手裏捧著的那個瓦罐比梳妝台上那個要小得多。怎麽了?”我讓肥仔仔細看看梳妝台,肥仔順勢看了一眼,愣道:“媽的,那罐子去哪兒了?”肥仔說著一把掀開被子,在白色的床單上露出一個黑褐色的圓形瓦罐。那個瓦罐怎麽跑到床上去了?

    我們的腦海裏閃過無數個畫麵,最後一致認為是那人坐在床上,用她細長的手從梳妝台上取過來的,可她的手未免也太長了……從大床到梳妝台的距離目測也近兩米遠,正常人哪裏夠得到?我怯怯地問肥仔:“剛才進來那人不是老太太吧?好像也不是空房間裏那個梳頭的女人?難道這屋子裏還有別的人?我們該不會是進了……鬼屋了吧?”

    我和肥仔四目相對,肥仔咽了一口唾沫,神情緊張地說:“要不咱們還是趕快走吧。”我對肥仔英明神武的決定表示萬分讚同,留在屋子裏總覺得會有什麽事情發生,而那些大大小小的瓦罐裏不知裝著什麽,一想到浸泡著的人舌,我的脊背就發冷,頭皮就發麻。

    我們倆一前一後準備離開,可肥仔右腳剛一邁出去,地板上就有玻璃被踩出了噪音,那是掉落在地上的相框的鏡麵,玻璃碎了一地,肥仔恰好踩到了幾片碎玻璃上。他俯下身撿起那個相框,裏麵的照片讓我猛地後退了好幾步,肥仔也是全身震顫了一下,扔掉了相框,那書本大小的相框裏鑲著的是一張黑白照片,那是老太太的遺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