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舌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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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蛇婆?”我以為老漢說的是毒蛇的“蛇”,然後開始自己漫無天際的想象,“蛇婆”、“蛇婆”既然跟“蛇”有關,那麽肯定是養蛇的老婆婆。肥仔和我的想法相差無幾,也以為老漢說的“舌婆”是養蛇人,於是皺眉問道:“難道那些失蹤的人是被老太婆養的蛇給吃了?”

    “我說的舌是舌頭的舌,不是毒蛇的蛇,是‘舌婆’而不是‘蛇婆’。”老漢告訴我們,他們所在的村子京門村流傳著一個關於“鬼穀”的詭異傳說,我們倆都興趣盎然地豎起耳朵,特別想了解“舌婆”的事。肥仔還不忘遞給老漢一支煙,幫他點燃,老漢笑著接過,吸了兩口就開始講述“舌婆”的故事。

    袁世凱死後,北洋軍閥公開分裂,各地軍閥自成一派,形成割據之勢,致使全國上下戰亂不斷,而那時的“鬼穀”還是個歌舞升平、人丁興旺的寧靜村落,與世隔絕,直到某一天,一支殘敗的軍隊闖入了這世外桃源,領軍的是個土匪,是個出了名的殺人狂,士兵們叫他孫大帥,他帶著手下的人在村子裏燒殺搶掠,以擴充軍備,一夜間,那個寧謐的村落變成了屍血遍野的荒涼廢墟。

    由於屠戮的村民太多,士兵們懶得一一處理屍體,就將那些屍首集中在一塊空地進行焚燒,大火燒了足足三天三夜才把那些屍體燒成灰燼,不過奇怪的是有一具老太婆的遺體無論他們怎麽燒都燒不毀。士兵們以為是汽油澆得不夠多,又往老人的屍體上整整倒了一大桶的汽油,火焰再次燃起,可老太太的屍骨從正午一直燒到半夜仍舊保持原樣,沒有一絲被燒灼過的痕跡。

    負責焚屍的士兵們隻覺得心裏發怵,於是分成兩組,一組留在原地守著屍體,另一組人迅速將這怪事報告給孫大帥。孫大帥自詡“戰神”,在戰場上殺人無數,從未遇到過這種怪事,就隨著士兵往那塊空地走去。焚屍地裏彌漫著濃鬱的焦臭味,原本留下看守屍體的幾個士兵都不見了蹤影,空地上隻有那老人身上的火焰仍未熄滅。那幾個士兵以為留守的人跑去哪裏偷懶了,也就沒去找他們。孫大帥和一眾士兵圍在那火焰旁看了一會兒,還真如他們所說的,老太太的屍體竟然在炙熱的烈焰中安然無恙,完全不符合常理。孫大帥又命人拎了一桶的汽油,他自己親自將油料澆上去,等了許久,還是一個樣,孫大帥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便不再理會那具屍體,任憑她滯留在空地上燒著,又命人整頓殘軍連夜退出“鬼穀”,除了那幾個留守的士兵仍不見蹤跡之外,其餘士兵都已到位。

    孫大帥所帶領的軍隊攜著掠奪的金銀珠寶往村子外麵撤,但很快山間迷霧升騰而起,他們迷失了方向。走著走著,竟然眼前又出現了火光……他們這才驚覺,又回到了焚屍地!老太太屍體上的油料已經燃得差不多了,所以光亮越來越暗。孫大帥不信邪,氣急敗壞地又掏出手槍朝著老太太的屍體補了幾槍,幾聲槍響之後,一切又恢複了平靜。孫大帥讓人把老太太屍體上的火踩滅,隨便挖個坑給埋了。

    兩個士兵走上前,因為事情太過詭異,他們倆卻都不敢動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孫大帥發飆了,舉著槍衝他們吼道:“你們要是再他媽傻站著,我就斃了你們兩個狗崽子!”那兩個士兵聽到孫大帥的怒吼,身體立時軟了半截,隻好硬著頭皮用腳踩滅那還燃著的火焰,待火熄滅之後,那兩個士兵伸手去抓老太太的屍體,手剛一碰到她的衣服,兩個人的手都被灼燙得起了水泡,疼得直咬牙,而且身上也頓時滾燙起來,幾秒鍾過後,他們倆的衣物竟然自燃了,火勢越燒越旺,寂靜的夜裏隻聽到兩人撕心裂肺的嚎叫,轉瞬間地上多了兩具焦屍。

    在場的人都驚呆了,有幾個甚至被嚇得直接往迷霧中跑去,眾人的視線也都聚焦到那些四處奔逃的人身上,但怪異的是逃命的人剛跑出去一會兒又退了回來,他們戰戰兢兢地都說看到了那燒不死的老太太。焚屍地裏駐留的人這才發覺那老太太的屍體已經消失不見,眼前僅剩兩個士兵的焦黑屍體。

    他們等著孫大帥發號施令,可他卻異常的安靜,與剛才怒斥士兵時魄氣的他相比,簡直判若兩人,孫大帥身旁一個膽大的士兵推了推他,正想問他怎麽了,沒想到這一推,孫大帥的身體竟癱軟倒地,還有半截舌頭也落在他的麵前,而他的嘴裏則溢出鮮紅的血。孫大帥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受驚的士兵們畏畏縮縮地愣在了原地,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他們知道,這事兒肯定和那老太太有關。其中有人回憶起那老太太的來曆,老太太有個女兒,長得挺標致的,孫大帥剛進村的時候恰好碰到那少女,就強行把她給占了,在強吻那女孩的過程中,因為那少女咬了孫大帥的嘴唇,所以孫大帥一氣之下就把她的舌頭給咬斷了,不光如此,孫大帥還站在那兒看著她被士兵欺辱,看著她在地上垂死掙紮,直至失血過多而死。老太太趕到的時候,那少女已經衣不遮體地躺在血泊中,與世長辭。而之後,孫大帥也就開始了他的屠村行動,老太太也死在亂槍之下,不過她臨死前做了一件讓士兵們都看不懂的事,那就是惡狠狠地盯著孫大帥以及士兵們,接著像念咒語一般說了幾句話,一個懂文成方言的士兵聽清了一句,說的是:“天不佑人寧為鬼,凝血成玉蕩乾坤!”

    老漢用手抹了一把臉,沉重地歎了一口氣。我和肥仔聽完他的陳述,心裏也不是滋味,驀地想起祖父曾經說過的,每一個死人的背後都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我問老漢那些士兵後來怎麽樣了,有沒有活著從“鬼穀”逃出來,老漢搖搖頭說都死了,而且死法都一樣,都是自己咬舌自盡的。大家都覺得是那個老太太化鬼複仇,否則他們也不會都咬掉自己的舌頭……也正是這樣,人們才叫她“舌婆”。雖然不知道這個事兒是不是真的,但在京門村一代代傳了下來,加上前幾年也確實有人誤闖“鬼穀”而失蹤,並且唯一找到的那個人還自己咬掉了舌頭,於是他們對“舌婆”的傳說就更深信不疑了。

    老漢再一次用欽佩的目光看向我們,難以置信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怎麽可能會活著從‘鬼穀’裏出來呢?簡直不可思議!”

    “我們常年跟屍體打交道,一身屍氣,估計那‘舌婆’把我們當自己人了。哈哈。”肥仔還真會把握時機閑聊,他調侃道,“剛剛你說那老太婆臨死前念了咒語,還說了什麽天不佑……什麽鬼的……”

    “天不佑人寧為鬼,凝血成玉蕩乾坤。”我受不了他那記性,就那麽簡單的十四個字還記不全。

    “對對對,就是那個。”肥仔死命點頭說,“我們從那老太太手裏買了一幅畫,上麵也有這幾個字,而且經我判斷,那幅畫應該是元末時期的古畫。”

    “你們可真神了,不光命沒丟,還帶了東西出來。以前就聽說‘鬼穀’裏藏著寶,我倒想見識見識,不如拿來讓我瞧瞧,也讓我開開眼。”看在他為我們普及“舌婆”傳說的份上,肥仔決定滿足他的願望,也算還他個人情。他開了車門,從座位上把那幅卷軸取了下來,卻沒有直接交給老漢,肥仔是怕那老漢粗手粗腳的會把他的寶貝給弄壞了,因而自己小心翼翼地親手攤開給他看。

    老漢仔細地看著垂直鋪展開來的畫卷,倏爾皺起了濃眉,指著卷軸對肥仔說:“你說這是元末時期的古畫?”

    肥仔自信地點頭,“我親自鑒定的,準沒錯。你別看我肥頭大耳的,但我在鑒定古物方麵可是個行家,從沒出過錯。而且那老太太自己也說是元末時期的古畫,錯不了。”我也在一邊應和道,“這個我可以作證,那老人家的確說這幅畫是元末時期的,不過就是……這畫有些詭異。”

    老漢拖著下巴,撫著胡須說:“是有點詭異,因為我完全看不出它是一幅古畫。而且這畫上也沒有一個字。”

    “怎麽可能?!”我和肥仔都驚訝地把頭探到畫卷前麵,隨即都瞪大了眼,畫上竟然連一絲墨跡都沒有,更別說那兩行詩句,這明晃晃就是一張嵌在卷軸裏的普通宣紙。就這樣一幅“古畫”拿到古董店裏肯定不會收,甚至還會說我們是神經病,想錢想瘋了,肥仔買畫的錢看來是賺不回來了。一幅古畫竟然變成了一張普通宣紙,對於肥仔而言,這打擊有如晴天霹靂。肥仔哭喪著臉說:“新來的,我他媽怎麽就那麽悲催!”

    老漢隱隱一笑,寬慰道:“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我也湊到他耳邊,輕聲說:“沒事沒事,你還有罐子。”

    肥仔一聽,心情立刻由陰轉晴,露出了笑臉:“對對對,還有瓦罐。這就是所謂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肥仔收起畫卷往車上一扔,也不再像先前那樣對其視若珍寶。我看他上半身鑽進了車子,在裏麵掏著瓦罐,屁股還有節奏地跟著扭動,老漢不解地問我他在幹嘛?我說沒事兒,他吃鹹菜呢。誰料我的話音剛落,肥仔怒氣衝衝地吼道:“還真他媽是鹹菜,而且是陳年醃菜……還他媽好幾壇!”

    肥仔手裏抓著一堆黑乎乎的醃菜展示給我看,我有種想笑的衝動,可怕倍受精神打擊的肥仔受不了,於是強忍著沒笑出來。老漢看了一眼他手裏的醃菜,又捏了幾顆菜葉子放到鼻頭聞了聞,說道:“這醃菜應該有十來年嘍,吃不得啦,還是扔了吧。”

    “那老人家還挺仗義,送了你這麽多老壇酸菜!”我終於沒忍住,還是笑噴了。肥仔一臉慍色,斥責道:“你他媽就知道說風涼話!”他自己也一臉尷尬,要知道之前他還死命往車裏搬那些瓦罐,沒想到搬回來的都是醃菜。

    我們向老漢詢問了回縣城的路,老漢讓我們一直往東走,不要走小路,走大路,就算他不囑咐,我們也不敢再走小路。我和肥仔向他道了別,便驅車離去。坐在車裏,我的心仍舊沒有辦法平靜,昨晚的一切曆曆在目,那些到底是真實的,還是我們出現了幻覺?沒有人能回答我。而我也有個疑問,那就是我和肥仔在破屋裏遇到的那個老太婆究竟是不是“舌婆”?她為什麽讓我們安然離開了那片林子?難道真的隻是因為我們身上也沾染著死人的氣息嗎?我不知道。

    低頭沉思的時候,我掃視了一眼車裏那些因顛簸而撞擊出“叮咣”響的瓦罐,在某兩個瓦罐的縫隙間,有一雙刺眼的紅色繡花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