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寒冷即將離去困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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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覺得戲弄了這個神的忠實崇拜者,能讓他安心住在這裏工作時,卻覺得,我被他戲弄得更利害!原本快樂的心已經變得隻剩下哀傷,我的思考也隻是一無是處的廢物——我已經穩定的生活,我已經成型的思維在這個男人的幾句話影響下,已經破碎了!已經破碎了!

    我騎著馬,抱著一獸皮袋的幹果,背著烏馬,一手扶住前麵,一手扶住後麵,我的眼睛隨著心情變得模糊,我的身體跟著心情變得冰冷,我幾乎相信自己下一步就是找個地方結束自己的生命——淚水不由自主地滾落下來,我真的絕望到這個地步了。

    今天上午的時間與工作就是在混亂中進行,而我回到洞的時候隻得暫時把生活放在首位——這裏還需要我。幹果存放到儲藏的地方,烏馬移到她自己的獸皮床上,我開始熏烤我們的午餐。

    那男人抱著一大捆幹黃的草,曬到洞外。我看他,他也看我,於是他急匆匆地跑到我身邊,十分恭敬地說:“魔神大人!我是否可以休息一會兒!我的身體還沒恢複正常水平!我浪費的時間我一定會補回來的,請你不要發怒!”我瞥見他的眼睛與他的臉孔都很緊張,似乎我給一個不好的臉色,他就會當場嚇死。我漠不關心地對著火堆:“你自己看著辦,我不管!”我哀傷地盯著我架起的火苗發愣。

    旁邊的男人似乎聽不懂我的話——更不理解我給他的自由,他對於這一點,十分就有九分九九……的不懂!他的腳沒有挪動的聲音,他的上身沒有動作的聲音,除了他的嘴巴嘟嘟囔囔的。我不去理他,他也不敢移動——直到我的肉烤熟了,掰下一塊,站起身來,放進他顫抖的手裏,“吃不吃隨你!那邊有果子,要吃自己拿!”我扔下他,當著他的麵再一次給烏馬進食,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

    那男人突然在背後大喊大叫,把柔順的母馬嚇得跳開,其它動物紛紛扭頭看來——我的心情本來就不好,一聽大男人發出如此的聲音,所有的哀傷中開始夾雜著無數的憤怒,把烏馬抱好,冷哼著轉向男人。這男人的表現令我長歎一聲,放下心中的憤怒,同病相憐的哀傷——男人幾乎發瘋了,一手抓著我塞給他的烤肉,一手捏著拳頭,一會兒捶胸頓足,一會兒亂踢亂砸,他的聲音更是無比的淒慘——好像他恨上了他自己,“我算什麽?我算什麽?”無比淒慘地嘶喊,“我既救不了主人!哈!哈!哈!”苦澀地笑著,“連主人想辦的事也辦不好!噷!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跪下向著洞外的蒼天祈禱:“神聖的天主啊!請你賜予我力量完成這件事!我願意以我的生命為代價!仁慈的天主啊!求你拯救這個受盡苦難的女人!用你無邊的力量驅除這位魔神大人的黑暗,帶給她你父親般的溫暖,讓他皈依到你的身旁!讓他解除對這個女人的折磨!我願意以我的生命作為代價,為了我的主人,為了主人高貴的作風,為了主人天堂中的快樂,仁慈的天主啊,請你響應我的呼喊吧!”他手中已經空了,伸手剖開自己的衣服,讓他的胸膛亮出來,等待著交易的完成。

    我該怎麽辦?我的心中充滿了疑惑:他的表現雖然是對他的主人的愚忠,可他也很明白地在關愛烏馬!繼續打擊他那已經受不了我行為的心靈?這也許比直接殺了他還痛苦!我去安慰他?可我在他心中分明是個惡魔,他對惡魔的安慰會有什麽反應?看來,我隻能以交易來安穩他一下。

    “小子!別在那裏叫喚!這裏是我的領地,那個擁有無邊力量的天主也進不來!如果你想死,那就去死吧!反正再這樣折磨這個女人幾千幾萬年我是很高興的,雖然我已經折磨她幾萬年了!要不是看你能幹點活,我才不會給你個十年之期!”我一邊說,一邊抱著烏馬往洞外走,故意在他麵前顯露出一絲微笑——我想這微笑在他眼裏比天主的憤怒更可怕!

    這男人等不到他尊敬的“天主”的響應,而我的聲音避免不了地傳入了他的耳朵,他拋下了獻出生命的舉動,放下手向我叩頭,“魔神大人!求你解除對這個女人施加的魔法,我願意多為你幹十年的活!我真的受不了看著你對這個女人靈魂的汙辱,我的心已經碎了!”他悲慘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我扭身停住腳步,對男人無奈地說:“我尊敬的天主的信徒啊!我很遺憾地告訴你,我的力量已經用在架設這個區域針對天主的防護上,我已經失去了我偉大的力量,再也沒法使出那些魔法,所以我用了一半的生命力製造了那隻強大的大烏鴉來守護我,害得我變成了一個常人——除非我解除防護收回自己的力量,但是這樣一來,你仁慈的天主所聚集的憤怒,就會毀滅這裏的一切,更別說烏馬和你這兩個可悲的生命!”我扭身抱著烏馬走向河邊,還扔下一句話:“請記住並且遵守我的規則,否則你將被我的另半個生命大烏鴉所吞噬!”

    我低頭看看滿臉奶漬的烏馬,苦笑著低聲問:“你覺得我騙人的技術怎麽樣?”我從烏馬的臉上看不出什麽,她的眼睛也閉上了——這一臉的奶可不好受。我一手輕輕地把烏馬的臉洗淨,手在水裏凍得有些麻木,在秋天的風裏更顯得這水冰冷,“烏馬!冬天快到啦!”一邊感歎一邊用手抹去她臉上的水,她似乎要睜開眼睛,“嘿!別睜開,小心弄傷你的眼睛!”——用獸皮擦臉,那肯定不行!

    當我回到洞內,正安排著烏馬午休的時候,那個男人又來到我麵前,向我恭敬地請示道:“魔神大人,我已經想好了!為了我的主人,我願意麵對你對這個女人的折磨!”

    我聽他說“這個女人”,我怒火就冒了起來,狠狠一瞪,瞪得他後退了一步,“小子!別‘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地叫,她叫烏馬!以後給我記牢了!”頓了一頓,繼續我的工作,“把你的名字告訴我!”

    那男人十分恭敬地說:“我的主人叫我‘苦狗’!請魔神大人也這樣叫我吧!”他繼續說:“魔神大人,我除了割草的事,還有什麽要我幹,請你吩咐!”看著他恭恭敬敬的樣子,我的氣不打一處來,冷喝:“你去給你自己搭架床!縫幾塊獸皮做衣服!我不限製你的時間!但是,當我和烏馬,還有動物們在睡覺時,你最好別在洞裏弄出太大的聲音。否則它們攻擊你,我可管不了!”我反感地叫起他的名字:“苦狗!”好不容易停止心中的不適,“你去忙吧!”我覺得他應該改名叫“酷夠”,以後我就這樣叫吧,算我不會發音。

    有了一個會說話的人,酷夠,可我的心情一點也沒變好,甚至有些敗壞;我的工作沒有變得順暢,由於這家夥的存在,他還會經常打擾我——我讓他隨便,他卻變得更認真,我讓他別管,他偏要弄個明明白白——我為他傷透了腦筋!

    更氣的是,我無法像以前一樣,大聲地把我心底的話完完全全說出來,我隻好帶著烏馬、動物們到一邊去發表我的演說,可這個酷夠總會來竊聽,每一次竊聽都嚇得抱著一棵樹大呼:“天主!”——我想他一定是在探查我的秘密,對我也有所了解,他也就能按照我的思路去掩飾對我的惡意,也會有機會拯救我懷中的烏馬,更有可能打敗我的統治,開放這片領域!可是這個家夥的心靈始終忍受不住我的話對他的打擊,而躲在某個地方,以超大的聲音連連懺悔。

    今天,在這種秋葉滿地,寒風瑟瑟的冬天,我再一次驅趕著動物們去多吃些幹草,而我受不住心情的壓抑,我要向世界大大地怒吼,也向躲在一邊的酷夠發出又一次的摧殘——這已經成為我的習慣,不去揭穿偷聽者,在每一次放牧時,我都忍不住來上一通,把沉悶、不平、理想、感激等感情不分層次,不管順序全都拋向這個孤獨的世界。今天,我要來上一通狠的,要把酷夠給嚇死——我的私人夥伴烏馬,她似乎一層沒變,最多的時候隻是害羞,並不是因我說的,我幹的,而生氣、高興,隻是一層不變地平靜與專注;動物們呢?看樣子我的聲音在它們耳朵裏倒像一個崗哨,我說得越激烈,它們就吃得越盡興,我一旦停下來來,卻抬頭望向我,觀察我的舉動。

    我把烏馬往厚厚地樹葉上一放,把她的頭墊高,可以清晰地看見我,我也可以看見她入神的眼睛——對!我已經逐漸不再懼怕與她麵對。我往高處一站,輕咳兩聲,清清喉嚨——動物們自動地散開,去找吃的——深呼吸,張嘴,開始:“親愛的烏馬你好!親愛的森林你好!親愛的天空你好!親愛的世界你好!當你們聽見我的問候聲響起時!對!這表明我又要開始一場激烈的演說。森林是一個好地方,特別是沒有太多人的森林!這裏的一切隻要不受到嚴酷的幹旱、冰凍、火燒,在這個危險重重的地方,每一種生命都是很頑強地生存著!沒有任何生命去戲弄自己的食物群,去改變自己的食物群,因此,這些生命很穩定地生存著,而它的天敵也是如此,這種生命將以更加繁榮的景象表達生命對生命尊重的情誼!但是在我們這種號稱強大無比的人類出現後,通過各種途徑把我們的食物進行改良,以提供我們更多更好的食物,因此人類表現得無比強大,連狂暴的大型食肉動物也經常成為我們的食物,於是乎,人類好像天下無敵了!可一旦遇上長久的幹旱、冰封、火燒等等大地與天空的正常變化,人變得連野獸們都不如,不是自己努力去爭取生存,而是十分愚蠢地向所謂萬能的天主祈禱,就在有人進行祈禱時,有些餓急了的,揮起刀槍擊殺同類,更有甚者把自己的親人殺來吃掉!這種行為雖是不多見,但是隻要它一度存在,那怕隻是一種傳說,這也說明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再是平常看上去那麽正常,在這些正常的關係裏包含了多少醜惡——這些醜惡要表現出來,就隻好在血肉紛飛的人類之間的戰場上去尋找!有的人表現得是如此地懦弱,有的人表現得卻是如此地凶殘!我雖然沒有參加過戰爭,上過戰場,隻從那些士兵的隻言片語中就可以得出人間地獄這個‘殘酷’的名字——我們再來說說那些所謂的貴族們,他們在這些人為災難中充當了一個什麽角色?那就得知道戰爭的原因——我們先來說一般的,我們有所接觸的比較低級的貴族們之間的互相打殺。曾經,有個貴族十分喜愛身邊圍繞著幾個漂亮的女人,可有一天,有一個身份比他高點,比他更有魅力的貴族出現了,有一個兩個女人上前向他示好!這並不是獻媚,而是對一位有魅力的客人的熱情招待的表現!這個當地的貴族可受不了,不久就吵鬧著決鬥,他不管對方答不答應,就開始一場明爭暗鬥,他倆到底打起來沒有,我不知道,我倒看見他們的仆人們發生過無數的械鬥,死傷幾人!於是,在我想來,對於皇族這一高貴的貴族而言,他們就是發動戰爭的緣由,無論他們借著什麽借口,無論他們的戰爭屬於什麽性質,歸根到底,那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惡化!在戰爭中,互相殘殺的士兵們主動地或者被動地受著這一惡化的結果。”

    “更深一步,人在危急中做出平常連想都沒想的對人殘酷的惡事來,也就是說明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受到外界的影響而惡化了,把內心掩埋住的壞東西全引發出來,造成了人行為的變化!也許這些惡事能幫助好些人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來,但一旦出現類似的情形,可能還會出現這些惡事!這些惡事雖然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惡化占主要,但人與各種生命的關係卻造成了這種環境的存在,於是咱們來說說人與生命的關係,還是先從身邊進行——森林中因為沒有有意識的動物,就算有也是少數,森林一旦起火,動物們按著自己的天性進行逃命,而植物們隻能以根保住自己的生命,一旦遇上大麵積火,把整座林子燒盡也有可能,或者一次又一次地燃燒把林子燒盡——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其中有一種情況,是無知的人偷懶,又要弄出塊空地,用火燒,火勢失控了!還有一種,劇烈的幹旱或者其它什麽原因,火勢蔓延,再加上動物與植物主動防火能力幾乎等於零!雖然我看過大烏鴉主動滅火,可它的數量太少!而人類也因為大火失去了很多,比如原來的森林變成了沙漠,原來的水源枯竭,於是一大片一大片生命禁區出現!人與各種生命的關係是非常密切的,其它生命可以沒有人,可人不能沒有其它生命。我們吃的、穿的等與生命相關的東西大部分來自於其它生命!我們再來看看處於社會高層的貴族們,他們幹了些什麽——有的因為一時高興,可以把林子砍光;有的因為一時氣憤可以捕殺某一種動物,直到它們不再現身;有的因為要增加財富,開出一大片土地種上幾種植物,可因為這,土地上的物種越來越少,像土變壞了!培養了大批蝗蟲!等等!當生命的複雜性失去時,生命也將失去,人也很難挽回!”

    “可那很多人虔誠崇拜的上帝們、天使們、神仙們、佛陀們,你們做了些什麽?你們並沒有把自己所謂無邊的愛傳送到這個世間,任人類自己去幹——那我們人類給你們修廟堂,獻祭品,這又算什麽,不說你們要親自來梳理,至少也要在萬人之中找一兩個來個托夢說教,再讓他們去傳播!可你們什麽也沒做,當大火燃燒幾天時,你連點雨都不給!當人犯錯時你們的指引全不在,當人們血肉重疊時,你們無邊的力量卻不加阻止!而且人們常說很多災難的產生,都是你們對人間的懲罰,那麽我們人更不需要你們——我們人應該打倒你們這群吸血鬼!一天到晚隻知道享受別人的祭品,享受人類的崇拜,而你們什麽事也沒做!因此,天上那些無用的東西全死去吧!地獄中那些天上的東西的爪牙可怕的魔鬼全出來吧!我們人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戰勝你們!也許隻有通過這樣的戰鬥,才能發揮出人所擁有的全部力量,改善人類的生活組織形式,達到人與人、人與各種生命都形成良好的可永遠向更美好的地方發展的關係,進而建成一個真正符合生存的世界!”我仰天大吼:“天上的快下來!地下的快上來!我誓與你們拚個你死我活!”

    “我不要再聽啦!我不要再聽啦!仁慈的天主寬恕我吧!”酷夠發了瘋地向遠離我的地方跑去——他跑兩步摔一跤,摔一跤再滾兩滾,爬起來再撞一下,撞一下再晃兩晃,口齒發僵地說著。

    我看著這個迷途的羔羊,剛開始還覺得興奮,越看越傷心,越看越痛苦!我跳下高處,眼含淚花地與癡迷的烏馬對視一眼,連忙偏過頭去,把她抱起來,背上背,“烏馬!我真的那麽失敗嗎?我除了嚇嚇人,就沒別的事可做嗎?我真的害怕自己會變成一個以戲弄他人為樂的敗類!”

    動物們都抬著頭用眼睛盯著我倆,似乎是關心,似乎是警戒,似乎是期待,但是它們是不可能懂的,就像我弄不懂它們,甚至連自己都弄不懂。

    我今天要破例一次,去偷看一下,偷看我很久的酷夠!我背著烏馬,小心地尋找他留下的痕跡,悄悄地跟在他後麵——當我發現他時,他正跪在地上向蒼天懺悔:“……仁慈的天主啊!請你堅定我對你的信念,擺脫惡魔的欺騙,讓我毫無雜念地跪在您麵前!請你賜予我一點內心的安定,我已經控製不住自己了,我聽了惡魔的話,忍不住懷疑您!天啊!這是多麽大的罪過!我根本就不想去聽那惡魔的咆哮,可我的心裏總是對他的咆哮有所記掛,我就像被磁鐵吸住的鐵釘,越靠近他,就越想更靠近他,甚至想放棄自己,變成他的一部分!天主啊!我懇求你賜予我寧靜,賜予我擺脫這種欺騙的力量,讓我全心全意活在你的懷裏!快點!……快點——!”手捶大地,“……快點……我要崩潰了!主人!我的主人,快來搭救一下您忠誠的仆人!我尊敬的主人,快來搭救我吧!”撲在地上狠狠地哭吼著!

    我實在受不了酷夠被心中疑惑、矛盾的折磨的外在表現,看著看著我的心都快碎了!我背著烏馬來到他的旁邊,一手扶住背上的烏馬,一手慢慢地拍在他的身上,“酷夠!起來吧!看著你這麽痛苦我也很難受!以後我再也不會折磨你了!”

    酷夠的身子在我手掌的接觸下開始劇烈的顫抖,我的手變接觸為撫mo,他的顫抖變成間歇性的,手在他身上滑動時,停止了,離開時也停止著,但我的手再一次接觸到他時,又有一陣短暫的顫抖,然後他長出一口氣,似乎有點享受!我看他似乎已經穩定下來,撫mo的手變為拉扯,把他拉起來!我看著他各種情緒聚在一塊兒的臉,違背我的言論說:“酷夠!你放心!你看那片白雲,正是你崇敬的天主看著你的眼睛,他並沒有拋棄你,他一直在你身邊關護著你——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那是天主賜給你的福蔭,帶給你溫暖;你強有力的手、腳是你的天主賜給你的最好的工具,為你服務一輩子;再感覺一下自己的眼睛、耳朵、嘴、鼻子、皮膚,它們都是你的天主賜給你享受世界快樂的基礎!忠誠的人啊,你仍然在天主的懷抱裏!你不要哀傷,不要彷徨!隻要你用心去體會,天主賜給了你一切!”我雙手扶背上的烏馬,換出另一隻手,輕輕理理酷夠的頭發,“你最好休息幾天!可憐的人啊!”

    酷夠千變萬化的表情是他現在唯一所做的事,我想,他看著我的眼睛也許隻看到一片幻影,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我收回自己的手,悄悄地離去。

    “不!不!”我身後傳來兩聲大喊,一切卻又再一次陷入平靜中,我也不能再一次去打擾酷夠獨立的思維——這對於他很重要。

    我突然想到一件可笑、又可怕的事,我做了這件事會有什麽後果!我急忙詢問背上的烏馬:“烏馬!今天,我又犯了一個大錯!”苦笑幾聲,“我!在酷夠心中,很明顯是個要被天主處死的惡魔!怎麽會在我口中說出讓他相信天主、感謝天主、尊重天主的話!對於他,這意味著什麽?天啦!”我仰天一望,“看來,今天是好心辦錯事了!”

    接下來,我不得不壓抑一下自己狂暴的聲音,而變成低聲細語——我都快成一個褻du神靈的瘋子了,我可不想再製造一個與我相近或相悖的瘋子,那會使這裏的生活不再安寧。看來,我這個方法挺有效,酷夠雖然整天苦著臉,沒有以前那樣對天主與他主人的感情表現,卻也過得平靜了許多,一天到晚忙個不停!看著草堆越來越高——當然我也弄了一小半——我知道我們應該可以度過冬天了。

    寒風刮來,雪花飄下,寒冷的冬天跟著就來了!現在,我們隻好整天呆在洞裏,萬一一出洞就遇上雪崩,回不來那就死定了!

    我從床上伸出頭來,聽著風聲,看著雪花,再望望睡在厚厚樹葉上的動物們,再看看護著野雞們蹲坐在厚樹葉上的大烏鴉,再看看隔壁的烏馬,遠一點挨著草堆的酷夠,我再看看身上裹著的獸皮——真溫暖,從來沒有過個如此溫暖的冬天。我還能跟烏馬低聲細語,酷夠一個人坐在火堆邊、躺在床上東南西北亂看,想找點事做,卻什麽事也幹不了!最後隻好去一次又一次趕動物們到屎堆上去拉屎、撒尿!的確,這麽多動物弄出來的臭味不太好受,但是大家已經習慣了!大烏鴉以它強大的身軀時常出去一陣,沒多久吃了個飽就回來了——經常是清理了洞口的積雪,才進得來!也隻有它能幹這事!我真擔心,萬一森林裏的大動物被它吃光了,它還可以吃什麽?我們幾個人當然吃些幹果,加上它帶給我們的肉!烏馬喝的奶也適量減少,這種天氣少喝點帶水的好,這卻使我這個沒事幹的人忙著給她嚼東西、喂東西,倒有些情趣。野雞們吃些碎果碎肉,圈裏的動物們隻好吃這堆幹草!

    一旦遇上大雪初停,大烏鴉就會以它強大的身軀從半封住的洞口再一次推開雪,飛了出去,動物們不顧寒冷一陣風地衝了出去!而我的工作也開始了,清理雜亂的山洞,酷夠當然也來幹——這可有我們倆第一次在一起幹活!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了很明顯的驚訝——原來,我也幹這些活,以前這些都是我幹的。

    “魔神大人!”酷夠終於在一天打破了好久的沉默,聲音中不再是那種恐懼與尊敬,帶著一份又一份的驚訝!

    “什麽事?”我停下手中的活看著他。

    “你真的是魔神嗎?你說的話全是惡魔說的話,但你做的事,卻是如此平凡的事!你真是逃到這裏的魔神嗎?”

    “你自己說呢?我是什麽我自己很清楚,隻是你還沒弄明白!”

    酷夠似乎與我親近了許多,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我覺得,你根本不是惡魔,你根本沒有傳說中那些惡魔的行為!隻是你說的東西好像比惡魔的話還要恐怖!”他又忍不住顫抖起來。

    “是嗎?”我一邊聽著一邊幹活!

    “我開始以為你在折磨烏馬小姐!可我慢慢地發現,你是在照顧她而已,如果沒有你,她早死了!如果你在教廷的話,一定會成為一個有名的,崇高的,聖人,如果你不發表那些言論!”

    “哦!那你現在覺得我是一個人呢,還是是一個惡魔?”我真想知道他什麽時候變的,停下來聽他說。

    “我覺得你是個人!一個很普通的人,一個亂喊亂叫的,有些瘋的人!”他似乎看見我臉上除了溫柔還是溫柔,說的話越來越放肆,而我的感覺卻越來越好,表現得越可親。

    “哦!不管我是人還是惡魔,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這個!”他的臉色變得十分尷尬——不,是憤怒——不,是害羞——不,這怎麽可能,是恐懼——對,是恐懼!他四下看了又看,總算看清了什麽人或東西不在,壓低聲音,十分緊張地說:“這個是因為你那些胡言亂語!我以前為了了解你的行為,偷偷跟蹤過你!意外之中,我聽見了你的話!我感到十分害怕,我覺得你比世界上所有壞人加起來還要壞,我怕你對我做什麽,我怕你對其他人做什麽!於是,我打算多偷聽些,讓天主知道,讓其他人知道,好讓其他人在天主的指引下消滅你!我聽了很多,有一天,我突然發現我有時會不由自主地思考你的話,甚至我要認同了你的一些話,我當時,嚇得比看見惡魔折磨人的時候還利害,我擔心被你引誘變成惡魔,我怕極了,我整天地禱告!可這些一點用都沒有,一次次去想!於是我決定不再偷看、偷聽,可我一見到你遠去的時候,我心裏叫嚷著:‘別去!別去!’可我的腿帶著我一次又一次去偷聽了!那天我怕得想自殺,我寧願下地獄,也不願意變成惡魔——因為那時候,我連做夢時也在想你的話,我感到我被你徹底汙染了!那時,你來到我麵前說了那麽一番應該是天主說的話,我就放棄了自殺的念頭!”他臉上的表情變得非常複雜,“後來,你不再大聲說那些話,我偷聽不到,這才使我安靜下來!可心中的想法變得十分混亂,折磨得我吃睡不好!想找個人談談,可是這裏隻有你!”

    “哦?你說你現在也很矛盾,想找我談談?”

    “對!我開始很怕你,可又不得不看著你,克製住想和你說話的yu望。現在,我越看你,越覺得你不是惡魔,特別是你不再讓我聽到你的比什麽都可怕的言論!所以……”

    “所以,今天大著膽子來接近我?”我更加高興:願意接近我,這不就表示我……想到這裏,我對他說:“酷夠,天主的話總體上是讓你好好活著!而我說的,是讓每個人甚至每種生命都更加好好地活著!而且是越來越好!”我看看他吃驚的樣子,“其實,我的言論跟所有的宗教一樣,隻是想找個適當的方式,適當的世界去生活!但是宗教中存在著許多弊端,而我的言論就是要努力消除這些弊端!”我看著迷茫的他,“明白嗎?”

    “不明白!”他連連搖頭,期待地望著我。

    我取下頭上的獸皮帽,把側額露出來,撥開頭發讓一個烙印展現在酷夠的麵前,“你認識這個嗎?”——“天啊!”酷夠激動地大叫,“你是個奴隸!像我一樣,是個奴隸!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我急忙攔住他的動作,“你認識吧?但你明白它嗎?”徹底讓他安靜下來,戴好我的帽子,“你不明白這個烙印的含義!當你完完全全明白的時候,你就可以從矛盾中解脫出來!懂得你的天主說的是什麽,我說的是什麽!”

    酷夠伸手在臉邊摸著他的烙印,“這我還不明白?我真的還不明白?”一邊走開,一邊自言自語。

    於是,我們又開始沉默的生活,因為酷夠陷入了我出的思考題!我們三個人都在思考——烏馬沒事幹,隻好思考,可她的結論不可得知。

    剛一說,一個天上地下,又一深言,卻又糾纏不清!思考,像我這種幻想式的思考,前一刻還字正腔圓,威嚇八方,下一刻又有一點偏差,鑽進了死胡同,逼得腦筋幾欲崩裂,這才發現,以一個有偏差的基礎,建立一個再完善的理論必然也會倒塌,因此,我的頭腦在過度思慮這些廢物似的問題!我終於發現了這一點,我隻好仰天長歎:“沒有文字的記錄,我的思考已經隻是在浪費時日,鑽入一個又一個的死角!”當我躺在床上看著昏暗的洞頂,有感地說出這麽一句話——這是在冰天雪地持續兩三個月後,眼見著春天要到的時候。“我是不是該離開這個地方去深造?”這個想法,如狂風卷過,害得我從床上蹦了起來,“順便找個地方給烏馬看看病!”

    我不得不再一次頹然坐在床上——在外麵,那個紛雜的世界中,沒有地位,沒有金錢,你什麽事也辦不好,何況我的臉上還有這麽大個標記?但是遠離古人創造的財富,我真的會一事無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