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我與罪惡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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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世雄等陸中孝離開之後,倚在二樓樓梯口抽煙,直到看到一位老人帶著個助理模樣的青年走下樓時,才跟在兩人身後一起走了下來,走出招待所大門之後,姚世雄在老人旁邊開口:

    “老先生,我剛來香港,能問一下附近哪裏有更便宜些的旅館嗎?這裏花銷有些大。”

    旁邊的助理皺眉,看向姚世雄:“你可以去問招待所的工作人員。”

    姚世雄點頭哈腰答應著,看起來非常卑微,老人指了一下方向,溫和說道:“那邊有家華興旅社,你可以去問問。”

    “知道了,知道了,多有打擾,您請。”姚世雄略略弓著身,朝老人做了個請的動作,等老人先離開之後,這才朝著老人指的方向走去。

    在招待所門口對麵負責盯著陸中孝的兩個和合圖手下,看到姚世雄與老人對話時表現出的動作與表情,以為姚世雄是老人的下屬跟班,所以沒有在意他的離開。

    姚世雄並沒有急著和上次一樣,恐嚇個漁民送自己去吊頸嶺,而是街邊先撿了份廢舊報紙,扯成紙條疊成一遝鈔票的形狀,塞進自己長褲的口袋,隨後慢悠悠轉到了尖沙咀九龍巴士站,裝作畏畏縮縮趕來等車卻又因為人太多,不敢靠近的模樣,遠遠立在兩支隊伍外,實際用眼睛打量著這些在巴士站候車等待回家的男男女女,他在上海灘做了多年的警察,眼睛毒的很,很快就認出一男一女兩個青年,這對男女在兩排隊伍中,男人在前門隊伍的隊首,女人在後門隊伍的隊尾,男人穿的像是個公司職員,雙手抱著公文包在胸前,女的則像是個放學的書院學生,看起來頗有幾分姿色,此時也在胸前用雙手捧著一本厚厚的字典,排在隊伍末尾。

    姚世雄臉色有些焦急,打量半天,才小心緊張的捂著褲子口袋走到兩支隊伍旁邊,他那副模樣很快就讓男青年盯上,看到姚世雄排進了女人所在隊伍的最後,男人朝女人遞了個眼神,示意她看向姚世雄的口袋,女人不動聲色的踩開自己的鞋帶,隨後轉身有些害羞的朝姚世雄開口:“先生,幫我拿下字典,我扣上鞋帶可以嗎?”

    姚世雄有些為難,不過還是點頭答應:“好。”

    他左手捂著口袋,右手接過女人遞來的字典,女人蹲下身扣上自己的鞋帶,想要起身,可能是一時起的太急,有些站立不穩,用手去抓姚世雄捂著口袋的手,姚世雄下意識握住女孩的手,在接觸的瞬間,女孩的小手指翹著蘭花指,在姚世雄口袋褲麵上輕輕劃了一下,馬上就站穩身體,害羞的抽回手:“謝謝你,先生。”

    “不用,不用客氣。”姚世雄把手裏的字典還給對方,臉上勉強扯出個笑容算是回應,隨後就繼續捂著口袋在原地焦急轉圈踱步,等著巴士的到來,嘴裏嘀咕道:“巴士怎麽還不來,醫院等著救命……”

    女人朝青年遞了個眼神,手指在字典上輕輕碾過,隨後又用右手食指輕輕戳了一下自己白皙的左手手背。

    青年會意,又等了一會,巴士總算姍姍來遲,青年排在前門隊首,第一個進了車廂,隨後就朝著後門處走去,身體讓出後門位置,把自己卡在後門旁邊的空位,等著姚世雄登上巴士。

    女人則一副被前麵的人撞到的模樣踉蹌著被擠出了隊伍,焦急的姚世雄馬上就邁步補上了女人的空位,女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臉色委屈的排在姚世雄身後。

    兩人形成前後包夾姚世雄的局勢,隻等姚世雄上車就動手,隨後等車門關閉前一秒迅速下車,哪想到隻剩姚世雄和女人還沒登車時,姚世雄猛地從外麵一拉巴士車門,把車門關閉。

    女人見機不對,反應很快,扭頭想要逃走,被姚世雄右手扣住手腕,隨後姚世雄那支始終捂著口袋的迅速抬起,把女人發間別的那枚發卡扯了下來,握著手裏,轉身看著車門處的男青年,眼神充滿挑釁,示意對方下車。

    青年猶豫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喊停車,任由巴士載著自己離開。

    “儂從上海來香港多久了?”等巴士離開之後,姚世雄看向表情陰晴不定的女人,笑著問道:“還未出師吧?陳文明,白相嫂,芋頭阿根,跟哪個討生活?”

    他嘴裏冒出的三個名字,都是上海灘三個成名已久的扒竊團夥首領。

    聽到姚世雄好像警察審問的話,女人下意識答道:“陳老板。”

    “陳文明幾時來的香港?放心,我同他是老相識了,不是要找你的麻煩。”姚世雄鬆開女人的手腕,又把左手張開,他手心那枚發卡是金屬的,一側邊緣被打磨的極為鋒利,如果剛才第一時間沒有取下來,女人拿在手裏就會割破姚世雄的手指伺機脫身。

    女人接過發卡戴回頭上:“先生是哪位?”

    “上海警察局嵩山路分局的夜神仙阿雄。”姚世雄對女人說出了自己的名頭。

    女人聽到這個名字鬆了口氣:“聽陳老板提起過您的大名,怎麽,姚長官也來香港了?這是準備吃我們這些人的孝敬?”

    “不是要為難你,是我要見上海人,沒有門路,隻能街邊釣釣你這種沒出師的銃手。”姚世雄從口袋裏取出那遝報紙,隨手丟在地上:“下次別看見有人口袋鼓起來,就當人是闊佬,搞不好還可能是見你有姿色,對你見色起意才鼓起來”

    女人被姚世雄鬆開之後,並沒有走人,陪著姚世雄在電車站等了不過五分鍾,遠處就急匆匆來了個瘦瘦小小的中年人,戴著副圓框眼鏡,穿著件灰布長衫,好像個賬房先生,不斷用手帕擦著額頭的汗,身後則跟著那名下車的青年。

    不過姚世雄眼睛望向另一側,在那邊,有五六個穿著打扮各不相同的青年正裝作走路經過,眼睛不經意的看向自己。

    “陳文明。”姚世雄看到中年人,露出個笑臉,直接開口喊道。

    中年人本來借著走路擦汗的動作,想要暗中觀察姚世雄,可是等姚世雄把正臉望向他,讓他一時忘了再擦汗,脫口而出:“姚長官?”

    隨後快步走過來,看看女人,又看看姚世雄:“姚長官怎麽在這裏?不是說你被槍斃了嗎?幾個跑單幫的感念姚長官的恩德,還特意幫你設了靈堂發喪。”

    “命大沒有死,所以來了香港。”姚世雄從口袋裏取出香煙,叼在嘴裏說了一句,隨後就眼睛乜斜著陳文明。

    陳文明會意的取出打火機,幫姚世雄點燃:“那姚長官今天是為了見我?”

    “隨便來的是誰都無所謂,反正你,白相嫂,芋頭阿根我都打過交道,遇到哪個算他運氣好,我是有條財路,需要找人幫手。”姚世雄吸了一口香煙,語氣閑適的摟住陳文明的肩膀:“我剛來香港,找個地方幫我接風,邊吃邊聊。”

    隨後眼睛又瞥向那個丟下女人自己離開的男青年:“小子,你叫什麽名字?”

    “大家都叫我軒仔,姚長官。”青年說道。

    姚世雄看向陳文明:“他不是上海陪你過來的吧?”

    “來香港才收的徒弟,還沒出師。”陳文明被姚世雄攬著,邊走邊說道:“旁邊有家福順酒樓,姚長官,請。”

    姚世雄盯著青年打量了幾秒鍾:“給他打了個青幫手勢讓他下車,他完全看不懂,小子,做銃手也要有膽色有風度,丟下幫你掩護的女人擔驚受怕,自己跑掉,在上海,早被斷了手指。”

    ……

    西環差館的探長鄧峰,此時靠在太師椅上,任由身邊陪坐的女人幫自己洗牌,自己的雙手則剛好在女人的胸部揉捏著,惹得女人不時發出幾聲嬌媚的嗔吟。

    磷寸貴叼著個煙嘴:“阿峰,最近西環那邊搶水警船隻的悍匪抓到未有?用不用幫你安排幾個人頭,讓你立功?”

    “挑!那班水蛇丟了船,關我什麽事”鄧峰聽到磷寸貴的話,哼了一聲:“現在他們不是自己跟上司打包票,限時破案嘛,讓他們去破好了,等到期破不了被鬼佬訓斥之後,還不是要交給木哥,木哥自然會交給我,到時候再立功不是更好?”

    他口中的木哥,是如今的總華探長姚木,而鄧峰,則是姚木麾下的五虎將之一,跟著姚木從四五年至今,多次在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屢破大案,所以才不過三十三歲的年紀,就被姚木在鬼佬麵前擔保,由他擔任西環警署的華探長。

    麻將洗好碼好之後,鄧峰剛打出幾張牌,對家的寇漢卿就送出一張他剛好胡牌的二筒,鄧峰一推麵前的麻將,笑著說道:“貴哥,把把送錢給我,有事就直說罷,大家打了這麽久交道,沒必要遮遮掩掩。”

    “阿卿,聽到鄧Sir的話了?還不直說?吞吞吐吐。”磷寸貴笑了起來,對寇漢卿開口說道。

    寇漢卿看向鄧峰:“鄧Sir,我們合圖在西環向來安分守己,您是清楚的,三角碼頭一些走私生意,我們也從沒缺了您的好處,可是如今有些上海人,走私黃金來香港,按照規矩,我們的地盤當然要分一份,當然,也包含您那份,奈何上海人覺得自己是過江猛龍,不給我們這些地頭蛇麵子,想要自己把貨運出碼頭,我們如今自己搞不定,隻能麻煩鄧Sir幫忙。”

    “讓我幫你們搶上海人的黃金?”鄧峰眼睛盯著寇漢卿,哼了一身:“我是差人,和江湖人坐在一起打打麻雀贏些錢沒問題,這種事就算了罷,我能在西環坐穩,各方江湖人都給些麵子,就是因為我鄧峰不插手江湖偏門生意,所以動手抓人時也就能不講交情。”

    “鄧Sir,不是我們要吃下那批黃金,您查獲走私黃金,當然是歸警隊和您所有,我們合圖分文不取,隻是出於良好市民的正義感,舉報有人走私黃金而已,而且,我得到的消息,您一定感興趣。”寇漢卿對鄧峰說道:“不止是走私黃金,而是水警與悍匪勾結,合力走私黃金。”

    聽到悍匪與水警,鄧峰頓時來了興致,鬆開摟著的女人,坐直身體:“講清楚。”

    “上海人想盡辦法都沒能從船上運下黃金,所以想到了這個辦法,由水警幫忙把黃金運下船,水警帶貨我們這些江湖人當然不敢阻攔,出了碼頭,再由上海人安排的悍匪以搶劫名義持槍從水警手裏劫走黃金,幹幹淨淨。”寇漢卿對鄧峰說道:“我們合圖做做偏門生意無所謂,可是無論是水警,還是悍匪,都不想和他們打交道,所以黃金您查獲,自然全都歸您,三百兩黃金和幾個悍匪,我想足夠鄧Sir你又得一次警隊嘉獎。”

    鄧峰吐了口煙霧:“你怎麽肯定是悍匪?”

    “我的手下和其中一個交過手,出手就要殺人,我也安排兄弟摸了他們的底,全都是剛剛來港,而且露了底之後,有個家夥可能怕我找他麻煩,開始在身上藏了手槍防身,他去過九龍的俄國大餐廳,您該知道那是水警收錢的地方。”寇漢卿眼睛直視著鄧峰:“所以我想麻煩鄧Sir,明日請您帶人在三角碼頭等著抓人抄貨,我們合圖的人都是良好市民,到時自然也會配合您,幫您抓人,如果人贓俱獲,自然是皆大歡喜,您立下大功一件,如果隻是我的猜測,對方沒有動手,那合圖也會準備一份車馬費,供鄧Sir你用來安撫各位辛苦出警的警官。”

    “有些意思。”鄧峰長出了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思索了片刻:“如果能查獲三百兩走私黃金,外加幾名悍匪以及勾結悍匪的水警,我想木哥會很開心,不能讓水警把黃金交給悍匪之後再動手,坐實勾結悍匪的罪名,等人贓並獲,丟進差館,我看那批俄國水蛇還能笑多久。”

    “那這件事?”寇漢卿試探的語氣問道。

    鄧峰望著寇漢卿笑了起來:“我是香港警隊的警察,警察抓賊,天經地義,更何況我與罪惡不共戴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