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起點，是封無神在離家出走的那天晚上。

    肚子微餓，他想找點東西吃，可來德鎮上那時候路燈都不普及，唯一能夠通訊用的還是電話線連接的軍區，而手機和各種通用設施壓根就沒有進入九夏。

    那時候，百廢待興，來德鎮甚至都沒有多少家店鋪，這裏隻是一些擺攤用的小販，連自己的店麵都沒有，人們把收獲的菜在趕集日上拿到來德鎮賣，可就算是這樣也僅僅是隻能維持生計。

    封無神並沒有什麽崇高的理想，他隻是想做點事，證明自己是有用的，而不是一個隻會耕地的廢物，所以他來到了來德鎮，這個玉城和雲成鎮的交界處。

    這裏雖然也很落後，但比雲成鎮，多了一絲的機遇。

    他在陰冷的店鋪旁邊，聞著那芬芳的酒香，突然後悔離家出走了。

    老爹雖然嚴厲，可他還是會在大喜的日子把埋在地下的陳釀拿出來全家一起喝。

    酒是個好東西，在冬天裏就算是冰冷的酒，也能暖暖身子，可比什麽烤火要舒服多了。

    封無神剛想回去道歉，可心裏又升起不甘。

    他的理想，他的一勇而前的激情澎湃似乎遇到了阻隔，他老爹說的很明了，沒有父母，他是不可能闖出什麽名堂的。

    還是回去吧。

    他歎了口氣，可這個時間點已經錯過了末班車，坑坑窪窪的公路上沒有修繕過，鄉村的路都是這個模樣。

    錯過了末班車，那就注定他隻能在來德鎮過夜了。

    他思來想去，必須要去一個不會半夜被老鼠和土匪給吵醒的地方睡覺。

    最終他來到了一個死胡同裏，背靠著牆，拿著身旁成堆的廢棄報紙拉過來當做被子。

    改變他人生的冬天就在這個時刻。

    半夜，他似乎聽到了車軲轆的聲音。

    現在是七十年代，怎麽會有車聲？

    在那個時候的封無神聽來，他隻感覺有一個巨大的怪獸踐踏著地表，震動和轟鳴吵醒了他，他驚嚇地睜開眼睛，卻看到一支部隊在街上行進。

    有幾輛運輸的車在前麵，大部分的身著軍裝的人在兩邊開路前進。

    那個時候部隊也不富有，但也比老百姓過的好多了。

    封無神甩開身上的報紙，前進去試探著看看部隊的人為什麽會來這裏，結果出街頭一看，部隊的人原來是在張貼征兵信息。

    為什麽要來雲成鎮這個地方征兵？

    這是一個古怪的念頭。

    如果當時能夠細想多思考，就不會有後麵的悲劇了。

    但此時的封無神，憑借著自己上過小學的經驗，依稀看懂了上麵的字麵信息，他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農村人本來就容易迷信，本就想幹一番事業的封無神現在已經來不及多想了，他隻有一個念頭——參軍。

    他趕忙追上隊伍的末流，然後用並不標準的普通話詢問能不能加入。

    那個小兵打量了一下封無神，直接就讓他跟在後麵了，軍裝也沒有，封無神就這麽跟在隊伍身後。

    明明是半夜，車輛帶著部隊行進，離開了雲成鎮。

    封無神其實疑惑很多，可他那不標準的普通話，甚至還帶著雲成鎮的方言，他也不太敢問。

    為什麽是半夜出來招人？為什麽自己不需要任何證件就能入伍？

    這些疑問很快就消停了下來，因為太陽升起了，隊伍走了兩三個小時，封無神雖然是農村人，可在體力上不會遜色，即便沒有受過專業訓練，但憑借著多年早起去鬆土，放學後去除草的活動，他的身體素質也還算高。

    可在夜間行進也讓他感覺吃不消，好在太陽升起來了，他們來到了泥濘的道路旁，從路徑上來說，部隊應該是要去玉城。

    太陽升起了，那就說明要駐紮休息一下了，炊事班的人從運輸車上拿下來家夥，然後各個連隊的隊長開始指揮起來，去山林之間打點野味。

    封無神是新來的，沒有一個隊長知道他是誰，倒是有一個專門來記錄的人。

    對方拿著一個小本子和鋼筆走了過來，詢問了一下情況，最終確定了，封無神是雲成鎮裏唯一一個入伍的。

    封無神有些疑惑，盡量咬字清晰一點：“你們為什麽不在白天招人呢？也許會有更多人進來的。”

    “我們急著趕路，路上貼一些海報已經是最好的做法了。”他說。

    “我們是要去哪？”

    “一路走，往北走，路上需要補給的時候才會停下來。”他說，“這個連隊的番號是序連隊，是專門由九夏中央籌集的隊伍，我們需要去執行一項任務，並不像普通的部隊那樣嚴厲，想加入甚至不需要登記，想離開也不會有人指責你，全看你自己。”

    “是要打仗了嗎？還是我們要去邊疆？”封無神很激動地問道。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能夠拿到一個功名是最好的選擇，如果真的要打仗，那如果自己死在戰場上，也算是名垂青史了，活下來了也總算是能夠幹了一番事業。

    “都不是。”

    記錄員的眼神有些掙紮，可他看向封無神那明亮的雙眸，忽然覺得，也許不需要撒謊。

    “我們要去送死。”

    這一句話出來，周圍聽到的士兵都錯開了眼睛。

    每次一提到他們此行的目的，所有人都閉口不談。

    “送死？為什麽？”封無神震驚了，“不是，沒準我們能贏呢？”

    記錄員搖搖頭：“我不能多說，你要是害怕就離開吧，如果你想留下來，我勸你做好心理準備，把名字告訴我，我登記一下，到時候連長和各小隊隊長需要調度名單。”

    “封無神。”

    封無神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哪怕是到現在，他也沒有感受到有什麽壓力。

    就跟很多的熱血青年一樣，都認為死亡啊，戰鬥啊，拚命啊，是多麽高尚多麽神聖的事業一頁，而且總是認為自己是特別的那個。

    此時的封無神就是一個熱血的中二少年，認為自己能夠在戰場上廝殺出來。

    沒有見識過戰場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恐懼。

    記錄員沒有說什麽，確認了三個字怎麽寫，才扭頭離開，走之前最後一次警告：“如果想逃跑，就抓緊時間了，等到了目的地，能不能退出還是一個問題。”

    兩旁的人都有些沉默。

    小隊長帶領的野味隊伍回來，旁邊的山林間有溪流，剛好連隊裏有水裏的好手，用跟樹杈就能逮魚，這早餐就已經著落了。

    炊事班的班長高高瘦瘦的，在駐紮的營地旁邊吆喝，喝魚湯的趕緊了！別到後麵隻能喝別人剩下的口水咯！

    三百多人的連隊，分成了三個小隊，由小隊長各自管理，連長就是這個番號是序的連隊的統領。

    連隊的編製也就是一百上下，這種加強的連隊應該是用來執行什麽剿匪活動的吧，可看他們的模樣，也不大像。

    封無神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可又不知道怎麽表達。

    打了魚湯之後，炊事班的各位還在運輸車上拿下了一些麵包和壓縮餅幹，大家前後互相傳遞，也沒有偷偷私拿。

    一共就三百上下的隊伍，要想藏什麽也藏不住。

    與其說他們是一支連隊，倒不如說更像是要去小學生春遊，一隊人吃著喝著然後唱著歌一直往遊樂園的方向走去。

    除了氣氛不太對，其餘的確實沒有什麽區別。

    “你好，你是新來的嗎？”

    吃著壓縮餅幹和麵包的封無神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個相貌清秀的青年人。

    “鍾延。”他伸出了手。

    封無神不想站起來，“封無神。”

    兩人坐在石頭上，吃著分發的食物。

    那是兩人的第一次照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