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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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
髒話,含在嘴裏壓根來不及吐出。
刀鋒未至,可這刺臨身前的罡氣,已然提前開始分皮裂筋。
趙毅胸前的生死門縫,在此刻運轉到極致。
終於,在這刀真正刺入自己身體前,他脫離了氣勢鎖定,將身子橫挪出了一點點距離。
“噗……”
刀尖刺入趙毅身後岩壁。
它沒完全沒入,它也止住了。
趙毅將自己的反應靈敏徹底拉滿,整個人貼著牆壁快速移動,這刀也跟著橫切而來。
它沒有絲毫花哨,作為一把刀,隻需做到極盡的鋒銳。
趙毅不敢讓它觸身。
屏住呼吸、竭盡全力,身法上,趙毅已經做到極致。
可人力有窮,他不可能憋著一直不換這口氣。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趙毅手下人根本就來不及做出應對。
及時出手,或者叫提前出手的,是林書友。
在趙毅這口氣力竭之際,阿友出現在趙毅麵前。
“砰!”
一腳,狠狠將趙毅踹飛。
發力,是為了給三隻眼借力,絕無半點私人恩怨。
刀從二人中間穿過。
一個滯緩後,刀又再度朝著趙毅疾馳而去。
倒飛狀態中的趙毅隻來得及換了口氣,然後就發現那股鋒銳之氣立了起來,再次逼近。
趙毅寧願選擇先前的腰斬,也不想要眼下這種對著自己胯部來的豎切。
梁家姐妹與陳靖打算出手去救援,雖然他們還沒想好該怎麽救,但哪怕隻是擋在自家頭兒身前,也得去幫忙攔一下那把刀。
譚文彬站到了他們麵前,抬起手臂阻攔的同時,又以眼神掃過,示意他們不要添亂。
潤生出現在了趙毅身後。
趙毅察覺到了,同時還察覺到了站在潤生身後的李追遠。
無需多言,直接領會,趙毅咬牙,身形於半空中強行扭轉,皮肉極度緊繃之下瞬間散開,發出一陣脆響,以此向上竄起。
刀口緊跟上移。
潤生舉起手臂,掌心向下,對著趙毅胸膛拍去。
“砰!”
剛有上升勢頭的趙毅被拍了下來。
那把刀略微停滯,再次跟著朝下。
落地前的刹那,趙毅單手撐地,硬生生把自己給強推出去。
到現在為止,他算是已經做到了極限,而這,也隻是堪堪躲開了這把刀的向下一砍。
刀尖沒入地麵,它欲要像先前那般,斜拉過去。
趙毅已經降速,貼落在地,這一道斜拉,他是不可能再躲過去了。
然而,斜拉的動作被止住了。
八根普通的小陣旗,圍成了一個圓,那把刀落地的位置,恰好在這個圓內。
李追遠左手掐動,陣法開啟。
隻是,陣法的力量確實將這把刀短暫壓製住了,可伴隨著刀身輕顫,李追遠感知到自己的精神意識正在被切割。
也就是少年在這方麵的積攢底蘊本就驚人,才能扛得住,換做其他人,頃刻間就會被“削去腦子”,變成白癡。
饒是如此,少年先是左臂處青筋畢露,隨即一道道血色痕跡浮現。
或許下一刻,一道道口子就會在自己手臂上裂開,皮肉散開,骨骼崩裂。
這把刀,即使在主人不在時,也依舊如此可怕。
李追遠右手掌心處惡蛟飛出,盤旋於陣法之上,開始進行加持與鎮壓。
惡蛟身上不斷散落出現分裂的鱗片,顯然,它也處於被切割中。
李追遠雙目一凝,一顆顆獨眼自陣法底部浮現,向上包裹,崩開,再包裹,再崩開……
少年雙眸逐漸泛紅,他正在與這把刀比拚消耗。
在曆史上,這把刀不知曾斬殺過多少“囚犯”,它是靠那一尊尊“邪祟”,磨出的鋒銳。
不能再這樣僵持下去了,臨時陣法隻能做到倉促壓製,無法發揮出自己最大實力與最大效果,目前繼續維持現狀,隻能是添油戰術。
李追遠心道:“潤生哥,血祭,我要讓它歸鞘。”
潤生正準備用指甲劃開自己掌心,按小遠說的取血。
誰知就在這時,
“啵兒~”
像是紅酒塞彈出。
趙毅胸口心髒處,生死門縫轉動,那鮮血,簡直像水表停壞了的自來水,不要錢地向外噴射!
這一幕,看起來相當嚇人。
李追遠是通過紅線通知的潤生,但趙毅這邊,壓根就不用通知就明白要做什麽。
此時,趙毅眼裏,既有歇斯底裏的瘋狂,又有漸漸無法壓製住的狂喜。
被淋灑上足夠的鮮血後,刀身上的鋒銳漸漸下降。
李追遠抓住機會,雙手掐印;
惡蛟追隨李追遠的指引,不斷翻滾。
“封、禁、鎮——歸鞘!”
惡蛟張開大口,對著那把刀發出嘶吼。
“砰!”
刀身在做了最後一次掙紮後,倒飛回去。
先前因爆破而揚起的塵土,此時還未散開、仍舊濃鬱,這把刀就這般穿透回去,隔著很遠,聽到了一聲“鏗鏘”,應該是歸鞘了。
一切,複歸平靜。
趙毅爬起身,深吸一口氣,對著李追遠道:
“姓李的,你坑我!”
林書友都能提前預判來踹自己了,這絕不可能是阿友自己的操作,必然是姓李的早就做好的布置。
李追遠:“我不確定。”
在葉兌的陳述裏,那把刀曾劈過魏正道。
在大帝影子給自己的畫麵中,那把刀還曾劈過自己。
李追遠不知道那把刀會因為爆破而出來,但他有所懷疑。
趙毅:“不確定?嗬,那你確定什麽?”
李追遠:“確定除你之外,其他人像先前那樣被這把刀盯上,必死無疑。”
潤生在身法上不占優勢,拚不過速度。
譚文彬和林書友現在可以爆發出夠用的速度,但哪怕有著自己紅線指揮,他們也來不及。
因為這,需要本能。
綜上,在場的隻有趙毅一個人能做到。
趙毅:“姓李的,你別以為你現在給我戴頂高帽子,我就能原諒你對我的這種傷害!”
李追遠抬眼看向趙毅。
徐明湊過來,用草木根莖來幫趙毅止血,不敢加入罵戰;
梁家姐妹也湊過來查看情況,她們心裏其實很不滿,但不敢把臉色對給少年看。
陳靖看看毅哥,又看看遠哥,阿靖隻希望他們不要吵了,能和好如初。
趙毅看著李追遠投來的目光,不滿地再度提升音量:
“幹嘛,你瞪我做什麽,你這次難道還有理了?”
李追遠:“你再大聲點。”
趙毅身子當即一軟。
這是要跪下,但梁家姐妹就貼著他站著,下意識地伸手攙扶住了。
趙毅就起了個跪的姿態,卻沒真的跪下,意思到了,場麵也沒生分。
梁家姐妹詫異於雖然自家男人以前在少年麵前經常被壓一頭,但還從未像這般,硬度這麽低,時間這麽快。
誰知接下來,趙毅連續發出三聲呼喚:
“祖宗,祖宗,祖宗!”
梁家姐妹怔住了。
徐明正在幫趙毅療傷的手,更是抖了起來,這架勢,是要在這裏雙方火拚了?
趙毅:“祖宗,你忘了咱們往日點點滴滴了麽?
祖宗,你忘了這次我一接電話就來的誠意麽?
小祖宗,你忘記我家老祖宗當初選擇你,雖然嘴上沒說,但肯定有托你照顧我這趙家獨苗的殷切希望吧?”
李追遠:“給你。”
趙毅當即站直了身子,笑了。
這就是趙毅搶在潤生前麵,主動獻血的原因。
見血歸鞘,那把刀上,現在還殘留著他趙毅的血。
誰的血在上頭,誰的優勢就大。
先前隻是初次交手,彼此都措手不及,姓李的也沒來得及做好布置,但接下來,那把刀必然會被姓李的重新收拾。
再加上姓李的這向來賊不走……不,是文物保護的風格,這把刀怎麽可能會任其繼續留在這裏而不想辦法帶走?
趙毅,想要的,就是這把刀!
他親身體驗了這把刀有多麽恐怖,更清楚這把刀多麽有價值。
莫說三聲祖宗換這一把刀,但凡姓李的能有鬆口的可能,他願意在姓李的家壩子上,喊上三天三夜!
不過,見姓李的這次答應得這麽幹脆,趙毅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自己先前還故意發火質問,是想來個欲揚先抑。
沒想到自己這次,好像真的在姓李的身上感受到了一點長輩對晚輩的關愛。
李追遠當然知道那把刀有多寶貴。
拿這種級別的東西,就這麽直接大方送人,換以往,李追遠是做不出來的,他又不是陳曦鳶。
但李追遠低頭,看了看自己左臂上一圈圈紅印,剛才,距離自己把胳膊放進絞肉機裏,其實就差那最後一小會兒。
這把刀,李追遠現在別說用了,碰都不能碰。
譚文彬與林書友,誰握住這把刀,在揮舞它劈砍向敵人的同時,自己的皮肉也會同時被這把刀給割翻。
這把刀,是標準的傷人先傷己。
以潤生的體魄,倒是能握著它多揮舞幾下,能發揮出明顯的廝殺效果。
可問題是這把刀不僅會將潤生身上被阿璃精心雕刻出來的溝壑徹底削去,刀的特性還會和《秦氏觀蛟法》衝突,攪碎切斷潤生的氣門流轉。
最後算下來,這把刀,現場還真隻有趙毅能用。
因為仗著黑蛟皮,趙毅在很久前,就習慣閑著沒事兒把自己的皮撕開,把“良心”袒露出來擺在陽光下曬曬。
他可以最大程度地承受這把刀的副作用,將其真正的威力釋放出來。
趙毅捶了捶胸口,又指了指李追遠:
“追遠哥,我曉得這次我占了大便宜,你放心,下一次但凡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你千萬別客……”
“不用等下次,這次就有。”
趙毅聞言,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這麽快?”
按過往規律,你很難在不對等付出的前提下,從姓李的這裏占到便宜。
那自己這次占到如此巨大的便宜,那所要付出的代價將是……
趙毅咬了咬嘴唇,道:“無妨,一句話的事!”
能拿付出做到等價交換,又何嚐不是一種幸福?
李追遠想要的,是這裏由墓主人收藏的珍貴“人皮”,這對少年而言,才是最重要的,是能提升李追遠根本的東西。
雖然少年還不知道這些“人皮”具體藏在哪裏,但想來不會是那種簡單安逸的地方。
怕是進入取物的人,自己得要承受一輪輪的皮肉翻飛。
以這把自己團隊用不上的刀,來換趙毅幫自己取“人皮”,李追遠覺得,劃得著。
前方,煙塵終於沉寂。
被爆破開的岩壁後方,出現了一座廣大的宴會廳。
施工隊還沒進到這裏過,曆史上這裏也未曾被外敵侵入,故而除了臨近爆破點的一小塊區域有點髒亂,其餘大部分位置,都完美保留著當年最原始的狀態。
眾人步入其中,裏麵的長明燈都還亮著,不需要手電筒額外照明,四周,早就是一片金碧輝煌。
趙毅有些忐忑地問道:“姓李的,我沒察覺到這裏有陣法與禁製的存在。”
李追遠:“我也沒有。”
趙毅:“呼……那我就放心了。”
這裏,似乎確實沒有這些布置,因為按照常理,正中央的那張王座上,應該坐著“它”。
它隻要在那裏,那這裏哪裏還需要做什麽布置?
穿行於宴會廳中,這裏金銀器皿、美酒佳肴都還在,仿佛剛剛正在進行著一場盛大的宴會,唯獨不見客人。
潤生看著桌案上的這些酒菜,不住咽著唾沫,好香,好勾人食欲。
前方,有兩排甲胄林,盔甲樣式不一。
應該是預備著宴會中,比武助興所用。
林書友:“這幾套盔甲的款式,真的好好看。”
李追遠:“嗯,楊廣送的。”
好看歸好看,可真就是普通的盔甲,不是特殊材料鍛造,裏麵也沒雕刻陣法紋路。
走著走著,終於接近了中心點。
台階向上,上置王座,座上擺著一副氣勢壓人的盔甲。
盔甲邊側的金柱上,斜掛著一把刀,滴滴鮮血,正在刀鞘縫隙裏流出,滴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音。
李追遠一邊走,一邊在布置陣法。
潤生、譚文彬與林書友也沒閑著,不停跟在後頭插旗。
趙毅這邊,亦是小動作不斷,反正待會兒再廝殺起來,他的布置姓李的也能立刻接管。
主要是那把刀剛才就給眾人帶來了極大壓力,等這副盔甲起身時,大概率會是一場真正意義的死戰。
不過,這副盔甲一直都沒有動靜。
盔甲沒有立起來,也沒有主動抽出那把刀,更沒有向眾人揮砍而來。
趙毅:“因為盔甲的主人,現在被攔在外麵的緣故麽?”
隻有這個解釋了。
李追遠:“上台階。”
潤生走第一個,眾人按照一個步頻,逐級向上走。
在路過那把刀時,李追遠停了下來,看了一眼。
趙毅:“那個,我再補點血?看起來快流幹了。”
李追遠:“不用,所有人記著,不要對這把刀釋放出殺意,如果控製不住自己,那就不要去看它。”
這把刀,暫時得先放放,率先要做確認的,是這套盔甲。
潤生等人先行站到了王座前,李追遠隨後跟上。
盔甲本身,仍然無比安靜。
在葉兌的陳述中,墓主人抽刀砍魏正道時,是有實體穿著盔甲的。
但在大帝影子給自己呈現的畫麵裏,墓主人砍自己時,純粹是盔甲自行拚湊立起,如同幽靈一般,看不見身軀。
這種由實轉虛的原因,一直困擾著李追遠。
少年覺得,這應該是一大關鍵點。
或許,墓主人身上曾發生過什麽變故。
這個變故,大概率和魏正道有關。
因為如果當初墓主人真的一刀將魏正道給劈死了,它可能就不至於現如今需要來找自己,更不會仍保留著魏正道當初騙它的錯誤認知。
趙毅繞行至王座後麵,像是看到了什麽,對李追遠馬上使起了眼色。
李追遠走了過來。
正常情況下,本該空無一物的王座後方,此時卻顯得很是狼藉。
有炭火殘留,有煙熏痕跡,以及那摞在一處的一根根骨頭。
像是有人曾在這裏生火烤肉,且那人吃得很仔細很珍惜,每根骨頭不僅是把上麵的肉啃得幹幹淨淨,更是都被嚼碎吮過,不放過任何一點骨質營養。
潤生靠過來,看了一眼,胸口立刻一陣起伏,一股強烈的惡心排斥感襲來。
通過紅線,李追遠體會到了潤生的感覺。
按理說,潤生看到這種場景,不應該有這種表現,正常情況下,他會覺得“親切”才是。
其實,潤生之所以喜歡吃“髒東西”,是因為他本身就屬於這一生態位,類似死倒邪祟之間,靠最原始的吞噬所構築起的“食物鏈”。
簡而言之,潤生能吃的,是他可以消化吸收的東西,但眼下這一摞都被嚼成渣的骨頭渣,在潤生眼裏,是不可吃的東西,但凡吃下去一點,就不是他吸收它,而是被它所同化。
這意味著,骨頭渣的品級,高到嚇人的地步。
李追遠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王座上擺著的那套盔甲上,又慢慢將目光再次移動到身前地上的骨渣。
有個大膽的猜測,在李追遠心裏生起:
難道是,
魏正道把墓主人,給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