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外憂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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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德自然不曉得劉俊虎傅綺韻正在打情罵俏你儂我儂,即使曉得也是一笑了之無心留意,全副身心偷聽花廳裏麵劉傅二人談話。
就聽劉國軒首先開口道:「傅親家病體剛剛好轉,國軒本來不應此事前來打攪,隻是此事關係朝廷安危,傅親家足智多謀多有主意,國軒想向傅親家討個主張。」
聽到關係朝廷安危彭德與傅為霖都是心中暗凜,傅為霖勉強壓抑異樣表情,啞著嗓子道:「劉親家客氣了,老夫不過是略讀過幾本書的無用書生,哪裏通曉軍國大事,劉親家恐怕要問道於盲,虛於此行了。」
他心情緊張聲音沙啞,劉國軒為人老道聽出古怪,抬頭瞄了傅為霖一眼,見他麵色慘白似無人色,雪白胡須隨著粗重喘息不停飄拂,布滿皺紋的額頭隱滲冷汗,不由地心念微動:傅親家病體初愈不刻久坐,我借口探病上門問計,此舉是不是有些莽撞?
傅為霖是明鄭朝廷出了名的清流領袖,言行舉止素以忠義氣節自詡,每次談到秦檜馬士英等誤國權女幹都是破口痛罵不假顏色,甚至特地在書籍上抹去誤國權女幹姓名以免見到,劉國軒與傅為霖相交數十年深知為人,自然想不到開口閉口忠君愛民的傅老夫子也會被修來館暗中收買化身間諜,企圖借著親家關係向自己說項勸降,他撫著白須沉吟良久,終覺得除傅為霖外無人可以問計,踟躕半晌壓低嗓音道:「前往琉球秘密購糧的糧船遭遇荷蘭戰艦突襲擊沉大半,就連護衛艦隊也是損失慘重,不知傅親家可曾聽說此事?」
說到最後劉國軒麵孔微熱,雖然護衛艦隊損失慘重大半緣於林鳳不通海戰外行指揮內行,然而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眼裏,總是水師總督識人不明,劉國軒不自禁有些感到羞愧。
聽到糧船損失殆盡傅為霖嚇了一大跳,他這些時日宅居府邸養病,雖從上門探病的同僚口中得知馮錫範暗中派遣護衛艦隊護衛大批糧船前往琉球秘密購糧,事不關己也沒多加留意,如今從劉國軒口中聽到糧船遭遇荷蘭戰艦突襲擊沉大半,不由地心髒砰砰一陣急跳,騰地站起失聲叫道:「糧船竟擊沉大半,如此說來糧食危機無法可解?」
他心情激蕩寬大衣袖帶動茶杯,丁當一聲摔落磚地跌成粉碎,然而兩人都是無心顧及,沒有呼喚婢仆進廳收拾。
傅為霖身為明鄭雖被投散閑置,然而無論台灣如何缺糧絕少不了他的吃食,隻是傅為霖自詡忠君愛民,言談之際時常把蒼生百姓掛在嘴邊,想到島內缺糧必定餓殍滿地慘不忍睹,枯橘麵皮立時現出憂國憂民。
彭德伏在瓦麵卻是滿心歡喜:島內缺糧明鄭上下更加離心離德,姚總督招降議撫必定更加順利,自己也能升官發財榮宗耀祖,用不著宅在台灣充當間諜擔驚受怕。
眼前不自覺又是現出溫婉少婦的嬌俏身影,彭德咽了口唾沫腹下一陣火熱,抬眼向石亭方向望去,見傅綺韻衣衫淩亂星眼迷離躺在劉俊虎懷裏,劉俊虎伸手掏摸傅綺韻鼓囊胸懷,眉開眼笑湊在傅綺韻耳邊不知說啥風流話語,傅綺韻輕揮粉拳捶打劉俊虎胸口,即使隔得老遠彭德還是能夠感受到旖旎氣息。
有朝一日老子衣錦還鄉,定要把孩娃他娘壓在身下大戰三百回合,好好補償這些時日的相思之苦。
色迷迷瞧著石亭上演的無邊春景,彭德心神一陣蕩漾,不知不覺忘記偷聽劉傅兩人談話,待到醒過神來已漏過劉國軒向傅為霖講述銀安殿議糧情節,就見劉國軒捧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憤憤然道:「水師戰艦用來對敵作戰,而不是出海捕鯨,馮錫範異想天開亂出主意,逼迫老夫派遣艦隊出海捕鯨替代糧食,絲毫不顧施琅虎視眈眈重兵壓境,傅親家足智多謀,必定能幫國軒出個好主意。」
傅為霖默然良久,徐徐道:「以鯨肉替代糧食自古史書無此記載,然而島內缺糧馮錫範病急
亂投醫,想出此等主意也算煞費苦心,無論如何也值得一試,畢竟吃鯨肉總比啃草根吃樹皮強些,好歹能給饑民留條活路。」
劉國軒年幼時期也曾經曆災荒歲月,知道傅為霖此言不虛,饑民餓極起來都能易子而食,哪管鯨肉能否替代糧食,是否會存在營養不良,不過這隻是光明堂皇的反對理由,有些齷齪話語不便對立身剛正的傅老夫子當麵言講,他剛微一遲疑,傅為霖就已瞧出端倪,眯著老眼笑問道:「劉親家素來仁厚愛民,想必不會反對出海捕鯨替代糧食,之所以不肯聽從馮錫範出的主意,想必擔心計中有計另打算盤?」
劉國軒被傅為霖一語道破心思,心悅誠服暗讚傅為霖目光老辣,湊將過去點頭道:「傅親家說得不錯,派遣艦隊出海捕鯨隻當操演訓練,若是平常自無不可,隻是當前局勢詭譎難明,國軒必須整兵練武以防萬一,實不能分散兵力給人可圖之機。」
說話聲音極是輕微,彭德伏在瓦麵聽得不太清楚,身子微微一動想要凝神細聽,光滑瓦麵立時發出動靜,劉國軒征戰多年何等警覺,目光如電循聲張望。
瓦麵細縫泄進碎塊陽光,落在磚麵形成或濃或淡的暗影,劉國軒自下而上瞧不出異狀,皺眉沉吟剛要說話,忽地聽到屋頂傳來喵唔貓鳴,一隻肥胖黑貓從瓦麵翻騰滾下,有些委屈地喵唔了幾聲,藍汪汪眼睛逆著陽光瞧向傅為霖。
劉國軒噓了口氣緩緩坐下,傅為霖撫須輕笑,揚聲喚道:「黑虎!」
肥胖黑貓聽到喚聲騰地跳起,縱入花廳撲進傅為霖懷裏,張開貓嘴又是喵唔數聲,狀似向主人撒嬌。
傅為霖伸出手掌撫摸黑貓的柔順長毛,向劉國軒微笑道:「這是老夫閑居無聊飼養的寵物,慣於翻牆越瓦搗屋騰櫃,倒叫劉親家見笑了。」
屋頂上麵彭德僵著身子不敢動彈,額頭冷汗在慘淡陽光映照下晶瑩奪目,冷風拂過渾身冰涼,剛剛散開的烏雲翻翻滾滾卷成一團,像極了彭德起伏不定的複雜心情。
他想不到劉國軒如此警覺,稍有動靜立即發現異樣,若不是剛巧瞧見黑貓躺在不遠處懶洋洋曬太陽,急中生智發出貓鳴,順手抓起黑貓甩將下去,說不定劉國軒起了疑心命人上屋頂察看,甕中捉鱉自己隻能束手待擒。
諸葛一生唯謹慎,近些時日諸事順遂有些飄忽的彭德暗暗提醒自己諸事小心,絕不可陰溝翻船前功盡棄。
石亭中間的冰冷石凳上,劉俊虎雙手按膝正襟危坐,雙眼翻白似乎沒有焦點,羅衫半解的傅綺韻紅暈粉頰,半推半就跪坐膝間,櫻唇吞吐雞啄米般上下點頭,正在上演活色生香的春宮圖,然而收斂心神的彭德目不斜視,再也不向石亭瞧上一眼。
老年人閑居無聊飼養寵物自是常事,劉國軒在澎湖也養著條狼犬為伴,聽傅為霖出言解釋莞爾一笑,也不在意接著道:「傅親家前些時日奉命出使漳州,自然曉得昔年背叛國姓爺投降的施琅已經回到福建任水師提督,此人號稱海霹靂精通海戰,與國姓爺有生死大仇極力主戰仇,據密報施琅已奉密旨專征台灣,厲兵秣馬整軍練武,時刻想要出擊澎湖犯我台灣,如此敏感時刻國軒哪能分散兵力,給施琅可乘之機?」
傅為霖聽得麵皮一緊,脫口問道:「姚總督呢,他不是極力主張招撫議和麽?」
他出使漳州與姚啟聖秘密和談,自然曉得姚啟聖大力主和,以免平台功勞全都落到施琅手中。
彭德躺在屋頂也是凝神傾聽,他身為潛伏間諜消息極是閉塞,施琅聯合哈善共同對付姚啟聖,大獲全勝把姚啟聖排擠出平台戰事,修來館主事黃性震也成為亂黨要犯抄家滅族諸多機密信息都未曾聽說,眼下曉得漳州已經變天,自己身為修來館潛伏間諜不知日後下場如何,七上八下茫然若失。
劉國軒知道
傅為霖回到東寧府就宅家養病,不明局勢變幻也是情有可原,壓低嗓門道:「姚啟聖暗中指使修來館黃性震聯合天地會永仇和尚出手刺殺施琅,事敗之後被皇帝嚴旨切責,吩咐再也不許參與平台戰事,眼下漳州城裏施琅一手遮天為所欲為,以此人霹靂習性近期必會率領艦隊大舉出擊澎湖,國軒集中戰艦時刻備戰還嫌不足,哪能分散兵力自亂陣腳?」
聽到秘密投效的姚啟聖已遭施琅排擠不再參與平台戰事,傅為霖心亂如麻,雙手按住桌麵麵皮抽搐,嘴唇抖動一時說不出話來。
落入劉國軒眼裏卻是傅為霖聽到機密消息極為震驚,緊蹙眉頭思索對策,緩了一緩續道:「施琅率軍犯台迫在眉睫,此是眾所周知的外憂,除此之外還有內患——」
冷厲聲音陡地提高八度,「馮錫範不滿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要以馮家天下取代國姓爺辛苦打下的江山,唯一顧忌便是國軒掌控的水師艦隊,國軒深受國恩以身許國,怎能分散兵力給馮錫範可乘之機?」
傅為霖正自失魂落魄,被冷厲聲音嚇了一大跳,騰地從太師椅上彈起,重重跌坐回去怔忡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