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措辭說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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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錫範野心勃勃想要取代鄭克塽自立為台灣王,司馬昭之心明鄭上下可謂無人不知,文武官員私下早就議論紛紛,傅為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不少清流官員還在傅為霖麵前痛哭流涕,慷慨陳詞鼓動他利用親家關係,秘書劉國軒率兵勤王討平權女幹,對此傅為霖不過付諸一笑,自不會書生意氣自找麻煩,在他瞧來無論鄭克塽還是馮錫範都沒有能力據島稱雄,最好出路便是趁著手頭有兵,與滿清招撫議和替子孫謀條富貴出路。
    否則故鄉情節雖然深重,傅為霖可是學富五車的道德完人,哪能被金銀美色引誘自甘墜落成為間諜,不過如同蜀國大儒譙周一樣明白時勢大局,不肯做螳螂擋車的曆史罪人而已。
    想到黃性震秘密交給自己的勸降任務,傅為霖勉強按捺驚懼心神,點頭道:「劉親家說得確是有理,台灣如今內憂外患國事惟艱,不過劉親家以為憑借區區水師之力,就能挽大廈於將傾麽」
    劉國軒想不到傅為霖說出如此泄氣話語,目光閃爍沒有接腔,眉心皺成一團似在思索什麽。
    傅為霖本想借機勸說劉國軒順應曆史潮流,率領明鄭水師降順滿清保全闔門功名富貴,見到劉國軒若有所思,忽地想起親家素有忠義名聲,姚啟聖曾屢次遣人勸降都被嚴詞拒絕,甚至當眾斬殺使者也明心跡,話到唇邊硬咽回去,決定先用言語暗中試探。
    主意拿定傅為霖長歎一聲,向劉國軒正色道:「劉親家,老夫當你是自家人說些肺腑言語,出得我口入得我耳,無論對錯與否都不能讓別人知曉,劉親家做得到麽」
    劉國軒展顏一笑,道:「傅親家說甚麽話,國軒當你自家人才會上門問計,無論對錯與否都不會秋後算帳,傅親家盡管放心就是。」
    頓了一頓道:「咱們可是連筋帶皮的要好親家,抄家滅族也是彼此有份,國軒在此立誓,無論傅親家說出何等反逆言語,除劉國軒外都不會有第三人知曉,若違此誓就讓國軒死於炮火之下,死後回歸不得故鄉。」
    彭德聽到誓言不禁輕笑,若是老天爺真地有靈,劉總督必定死於炮火之下,死後肯定回歸不得故鄉。
    蒼穹烏雲四合霹靂轟隆,霹靂閃電次第出現,遠近漸漸被暗淡籠罩,急風驟雨近在眼前。
    黑貓似乎也聽不得劉國軒當眾撒謊,從傅為霖懷裏弓起身子,對著劉國軒張牙舞爪喵嗚了數聲。
    彭德在瓦麵躺得久了難免僵硬,趁霹靂掩護悄悄轉動了下身子,目光斜轉無意瞟見石亭上麵傅劉兩人瞧見遠近無人愈發大膽,傅為霖卸下半截羅衫露出雪白肌膚,雙手撐著石桌彎腰伏背,劉俊虎站在後麵按住嬌軀急速抽動,雙手前伸探入傅為霖胸懷不知摸索些什麽,嘴唇嚅動似在喃喃自語,不問可知必是說些情濃言語。
    彭德瞧得眼熱心跳,明知夫妻敦倫天公地道,即使孔聖複生也不好出言指摘,然而望見兩人白晝宣y自不勉難熬,他生怕再被劉國軒察覺動靜不敢多瞧,深吸口氣偏頭轉向另一方向,見劉平安與三四名孩童聚在一起大呼小叫,鬥蟋蟀玩得不亦樂乎。
    葉落歸根是異鄉人最大夢想,劉國軒發此誓言傅為霖自是不疑有假,伸手從桌麵瓦罐掏出塊魚幹喂黑貓吃下,想要取杯喝茶方才發現茶杯已跌成碎片,劉國軒忙另取了隻茶杯親手替傅為霖斟滿安吉白茶,笑嗬嗬靜待他開口。
    傅為霖喝口茶水定了定心神,眯著眼睛整理了下思路,對劉國軒道:「劉親家南征北戰久曆戎機,自然明白當今中原已是滿清天下,雖然人人都在倡言反清複明驅除韃虜,然自吳三桂起兵雲南兵敗身亡之後,一線複國機會已經全然喪失,若無重大意外變故坐守台灣據地稱雄是朝廷最好結局。」
    劉國軒聞言黯然點頭,麵孔陰沉神情沮喪,雖然傅為霖說
    話不太中聽,然而天下大勢確是如此,滿清自順治皇帝入關以來一直寬賦緩刑勤政愛民,天下百姓能夠吃飽肚皮哪管君臣大義,吳三桂裹挾三藩之力打出朱三太子名號席卷向北,最終還是兵敗身亡抄家滅族,明鄭困居台灣彈丸之地,兵孤勢弱哪有能力反攻,不被施琅率領艦隊大舉攻台就是上上大吉。
    傅為霖偷窺劉國軒暗談麵色,心中微喜續道:「台灣是國姓爺千辛萬苦開辟的海外基業,四麵臨海全仗水師抗敵,若能上下齊心共撐危局,想方設法拒滿清水師於島外,同時派遣使者與滿清天子議撫談和,懇請以高麗舊例保全華夏衣冠,說不定就能如同高麗稱藩海外,年深日久徐圖異變。」
    沒等劉國軒開口說話,傅為霖話鋒一轉,道:「老夫前些日子奉命以使者身份前往漳州與姚總督秘密和談,暗中窺知滿清天子心意必欲滅朝廷而甘心,議撫談和之路已經斷絕。施提督號稱海霹靂精通海戰,與國姓爺有生死大仇極力主戰,以台灣區區一島之力絕無能力長久抵抗滿清水師,老夫在此可下斷言,無論劉親家如何精忠報國,朝廷上下如何齊心共力,日久台灣必定歸於滿清之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是天下大勢誰都勉強不來。」
    彭德躺在屋頂聽得暗自欽佩,心想還是文人嘴巴厲害,硬是能把死的說活黑的說白,換成自己哪能如此長篇大論說得娓娓動聽。
    劉國軒默然不語,凝神傾聽傅為霖說話。
    傅為霖見劉國軒麵色平靜,對自己跡近反逆的悖論毫無異樣反應,不由地談興大發滔滔不絕,「劉親家精通海戰兵馬精銳,朝廷水師實力強橫縱橫無敵,若是傾力與施提督一戰勝負還未可知,無奈馮錫範野心勃勃想要奪位稱王,明裏暗裏對劉親家百般為難,駐軍澎湖形同發配,軍餉武器全都不肯如數撥給,如今又要劉親家派遣水師艦隊出海捕鯨,老夫敢斷言艦隊出海之日就是馮錫範作亂之時,到時施琅虎視在外,馮錫範作亂於內,劉親家兵弱勢寡進退失據,除了自削兵權歸降馮錫範再無他路可走,可憐國姓爺辛辛苦苦打下的鐵桶江山,就此不明不白落入別姓之手,劉親家日後再無麵目見國姓爺於地下。」
    說到最後傅為霖本想直接開口勸劉國軒歸降滿清,話到唇邊硬生生憋住,從袖袋掏出手帕裝模作樣擦拭眼淚,暗抬眼皮窺探劉國軒反應。
    傅老夫子畢竟是清流領袖,直言勸劉國軒歸降滿清有些羞於出口。
    劉國軒麵色依舊古井不波,湊近傅為霖道:「傅親家說得極有道理,下一步國軒該如何行事,懇請傅親家幫忙指條明路。」
    說著笑嗬嗬向傅為霖拱了拱手,傅為霖摸不透劉國軒心意,想了想覺得還是小心為上,沉吟道:「該如何行事就瞧劉親家做何打算,若是甘願附和權女幹改天換日,那就自願把兵權交給馮錫範掌控,想必憑著昔日情份馮錫範也不會趕盡殺絕。」
    劉國軒撥浪鼓般搖頭道:「馮錫範忌憚國軒已久,昔年陳總製也被他設計暗中害死,國軒即使交出兵權也未必能夠平安度日,此計絕不可行,還請傅親家另外指條明路。」
    凜冽殺意在眸底深處微微一閃,隻是傅為霖端起茶杯正在喝茶,一時之間哪裏感覺得出來。
    傅為霖放下茶杯故做為難,蹙眉沉思半晌,咬牙輕聲道:「既然如此隻剩下一條路可走——」
    剛要說出率領明鄭水師降順的保身妙計,就聽門外有人郎聲說道:「剩下一條路莫非是讓總督大人歸降保全富貴,此計絕不可行,傅大人提也莫提。」
    傅為霖聽聲音極是熟悉,愕然抬頭見劉俊虎滿臉怒氣站在花廳門口,手握腰刀怒目而視,傅綺韻俏麵蒼白跟在身後,望向自己的目光全無往日的尊敬依戀。
    隨著說話空中陡地響起轟隆霹靂,一記電蛇橫掃蒼穹
    ,傅為霖心虛膽怯,身子不自禁晃了一晃,枯橘麵孔全無血色:兩人躲在門外不知偷聽到多少,若是張揚出去老夫道貌岸然的君子麵目如何保全。
    手掌不知不覺用勁揪住頸毛,黑貓被揪得呲牙咧嘴,使勁掙脫縱躍下地,瞬間竄入花叢不見了蹤影。
    原來劉俊虎傅綺韻躲在石亭上麵春風一度好事得諧,男歡女愛彼此都是心滿意足,依劉俊虎意思還要繼續在石亭卿卿我我恩愛纏綿,傅綺韻畢竟是大家閨秀幼承庭訓,覺得白晝宣y羞人耳目,眼看傾盆大雨即將來臨,見劉俊虎還要腆顏糾纏整理羅衫急步下亭,劉俊虎覺得無趣隻得跟著下來,哪料剛到花廳門口就聽傅為霖高談闊論恬不知恥,劉俊虎聽得勃然大怒,沒等傅為霖妙計出口就喝將出來,把猝不及防的傅為霖驚得目瞪口呆,羞得無地自容。
    傅綺韻自幼腦海被老爹灌滿了忠君言論,想不到滿口道德文章的傅為霖居然是腆顏賣國的偽君子,跟在劉俊虎後頭也是眩然欲泣傷心不已。
    彭德在屋頂上麵也料不到會有如此意外變故,一時之間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劉國軒卻是板起麵孔,衝劉俊虎厲聲喝斥道:「大人談話哪有小兒輩插嘴的份,回去後自領二十軍棍,若是不服再加二十。」
    劉俊虎聽而不聞,隻用充血目光冷冷瞪視傅為霖,握住刀柄的手掌青筋直冒,瞧模樣若不是礙於嶽父身份,就要拔刀衝上砍成兩截。
    傅綺韻又驚又懼,雙手緊緊拉住劉俊虎衣袖,眸光現出哀懇神色。
    傅為霖枯橘麵孔忽青忽白變幻不定,良久伸掌重重一拍桌麵,瞪眼怒喝道:「連老夫的話都沒有聽明白,就衝撞過來胡咧咧,老夫真是懊悔把寶貝閨女嫁給你這個沒有腦子的傻大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