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落子布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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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吳清與勞遜深夜密謀想要設法促成清英同盟共同對付日落西山的荷蘭帝國之際,潛伏琉球海域伺機而動的島津太郎也沒有閑著,暗中籌謀想要以明鄭為跳板入侵中原,實現豐臣秀吉未曾成功的奉天皇定都北京美好畫餅。
倭國地僻民貧資源匱乏,若要發展壯大必須移民大陸,依托中原富庶物產實現一統遠東稱霸世界的勃勃野心,倭國權貴曆來分為北上南下兩派,北上派主張以高麗為跳板侵略中原,南下派想要依靠倭寇先行占據江南財賦之地,效仿朱元璋北伐中原一統華夏,兩派明爭暗鬥相持不下,倭國關白豐臣秀吉是堅定的北上派支持者,削平群雄統一倭國迫不及待派遣軍隊入侵高麗,當眾喊出奉天皇定都北京的口號,最終刺激萬曆神經派遣精銳軍隊援朝抗日,把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的倭隊打得落花流水,豐臣秀吉也因此染病去世,老狐狸德川家康趁機崛起戰勝群雄,在江戶建立德川幕府後定下閉關鎖國國策,自此北上派消聲息鼓,再也不敢有所動作。
眼見北上派兵敗失勢,以薩摩藩為首的南下派立即占據上風,倡言先行出兵占據琉球、台灣,以此為跳板侵略江南定都北京,移民中原稱霸世界,無奈曆代幕府將軍始終遵守祖訓,閉關鎖國不問外事,除了吞入肚裏的琉球暫時不想吐出外,對中原大地竟是不管不問,不肯趁著滿清入關天下未定借口出兵援明,趁機扶持傀儡占據華夏,讓倭國的有識之士無不扼腕長歎,認為無能德川幕府喪失了百年難遇的大好良機。
如今滿清已經坐穩江山,想要扶持傀儡占據華夏希望日益渺茫,然而薩摩藩新任藩主島津久壽還是不肯死心,依舊想要完成先輩的未竟心願,他剛剛坐上藩主寶座勢力還不鞏固,薩摩藩內部不少權貴特別是前任藩主夫人竹井忠雅還在明裏暗裏與他作對,駐守琉球的樺山家族也不肯聽命,島津久壽隻得暗中派遣堂弟島津太郎秘密潛入琉球海域,想要趁著明鄭內亂扶持延平郡王鄭克塽為傀儡,借用反清複明名義發兵北伐,實現奉天皇定都北京的狂妄夢想。
島津太郎懶洋洋靠坐在椅上,不動聲色聽著加藤大信的稟報,「按照主公的吩咐,俺派人前往各處秘密聯絡,聽說主公允許他們衣錦還鄉回歸大和,都是答應奉主公為主聽令行事,如今已先後聚集了兩千多人……」
聽到兩千多人站在島津太郎身後的侍從清源嘴角微撇,鼻孔輕輕發出冷哼,聲音雖輕卻被耳目靈敏加藤大信聽得清清楚楚,糙麵怒色一閃即逝,低著腦袋繼續述說。
「宮本澤一如今怎樣?」
島津太郎眯縫眼睛對兩人的小動作似乎沒有發覺,聽加藤大信嘮叨不休微感不耐,忽地插嘴問道。
聽島津太郎問起宮本澤一加藤大信微微一怔,他與宮本澤一是多年的老對手,哪願島津太郎把宮本澤一招攬摩下自找麻煩,想了想道:「上次西洋紅毛鬼把宮本澤一當成炮灰突襲首裏港,宮本澤一雖然僥幸逃脫手下卻是死傷殆盡,感覺心寒不願再回到巴達維亞受氣,如今占據了座荒島苟延殘喘,如果主公下令俺親自帶人把宮本澤一老小子的腦袋給您擰來當球踢。」
想到能夠親手殺掉明爭暗鬥多年的老對手,加藤大信胸潮澎湃呼吸急促,手按刀柄殺氣畢露。
島津太郎把加藤大信的凶狠表情瞧在眼裏,他在鹿兒島權貴中間周旋多年,見慣了爾虞我詐兩麵三刀,自然明白加藤大信的異樣心思,坐直身子哈哈笑道:「宮本澤一不管怎麽說都是大和人,自然要讓他為大和民族的崛起出份力氣,清源——」
他微微轉頭喚了一聲,站在身後的清源倏地閃到前麵恭聲聽令,身手迅捷就連做慣海盜的鬼刀加藤大信都是微微一驚,趕忙向後退開數步,就聽島津太郎沉吟吩咐道:「明日你持著我的信物到宮本澤一那裏走一遭,就說隻要他答
應返回巴達維亞潛伏聽命,日後功成可以重返大和列身華族,否則就要發兵征剿殺得雞犬不留。」
說到雞犬不留島津太郎聲音冷厲,清源脆生生答應一聲,身子一個回旋又站到了島津太郎身後,仿佛從來沒有移動過一般。
加藤大信聽得大惑不解,抓了抓腦袋疑惑問道:「主公,您要宮本澤一返回巴達維亞幹嘛,那幫西洋紅毛鬼還肯收留喪家犬?」
島津太郎嘴角抿出不屑嗤笑,斜睨加藤大信問道:「加藤君,你會下圍棋麽?」
圍棋是倭國國術,男女老幼閑暇之時都喜歡下棋耍樂,加藤大信雖是瞎字不識的大老粗,劫掠之餘卻也喜歡下圍棋,雖然輸多贏少卻也稍懂,聽島津太郎言語蘊有嘲諷之意,糙臉微紅呐呐道:「會下,不過——」
沒等加藤大信說完,島津太郎追問道:「你既然會下圍棋,可懂得如何布劫?」
布劫是倭國圍棋術語,意指提前落子布局待機而動,圍棋高手往往能夠下子過程中不動聲色布劫,等到對方察覺為時已晚,加藤大信性格暴躁下棋喜歡直來直往,哪有耐心悄無聲息布劫消劫,聽島津太郎問起糙臉更加紅成紫醬,咧嘴幹笑道:「主公,俺,俺不懂得如何布劫。」
島津太郎毫不意外,在他眼裏加藤大信這些好勇鬥狠劫掠為生的下等賤民都隻配做棋子,哪裏懂得高段棋手的絕妙手段,點頭笑道:「你不懂得如何布劫也不稀奇,我之所以要宮本澤一回到巴達維亞潛伏聽命,是為了萬一有事事先埋設的閑棋,如若能利用宮本澤一源源不斷獲得機密情報,日後若與西洋紅毛鬼發生衝突,就可以以有備應無備,提前布劫免得吃虧。」
略一沉吟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西洋紅毛鬼看重的是實力,宮本澤一手下沒人即使回到巴達維亞也是讓人瞧不起落毛雞,清源,你等下挑些精幹人手,撥給宮本澤一充門麵。」
他說得極有信心,似乎料定宮本澤一必定不會拒絕「好意」,清源笑應一聲,向加藤大信拋了個媚眼道:「加藤君,對你的手下我不太熟悉,等下還要麻煩加藤君配合挑揀。」
加藤大信這才恍然大悟,知道島津太郎是未雨綢繆為日後衝突提前布局,驚佩莫名連聲應是,向島津太郎恭聲道:「還有一事稟告主公,雙嶼島的伊藤正智要晚些時間才能前來聚集,請主公大度諒解。」
島津太郎冷哼道:「伊藤正智為何姍姍來遲?莫非是要潛入湖州殺了周家老少雪刷恥辱?」
他語氣平靜加藤大信聽入耳中卻如晴天霹靂,倒退數步詫聲問道:「主公,您怎麽曉得——」
島津太郎眉毛微剔,不屑道:「這有啥子好猜的,雙嶼島海盜暗中向鄭家走私糧食趁機牟利,施琅勃然大怒派出重兵圍剿,伊藤正智正好可以借機脫身,遲來還不是想要暗中返回湖州殺人出氣。」
加藤大信低下腦袋不敢言語,就聽島津太郎冷聲道:「大和武士恩怨分明,伊藤正智受了湖州周家悶氣想要殺人出氣也是常理,隻是私仇事小國事為大,伊藤正智如此行事太過魯莽,你吩咐他快些過來,否則以後就不用過來了。」
加藤大信喏喏連聲倒退而出,島津太郎望著他的背影眸裏閃過冷光,轉頭向清源道:「這些海盜缺乏管束如同野驢,緊要時候指望不得,我吩咐你讓人暗中在東寧府設立秘密據點,萬一有變也可逃生,如今準備得怎樣?」
水汪汪眼睛瞟了島津太郎一眼,清源嬌笑道:「主子放心就是,清源早就暗中布置妥當,隻是——」
他略一沉吟,見島津太郎有些不悅地瞪大眼睛,方才嫣然道:「隻是謝公公那裏還有些不爽快,想是已經瞧破主子欲要挾持鄭王爺作為傀儡,心念舊主不肯輕易答應。」
島津太郎英俊麵孔倏地
扭曲變形,冷聲問道:「你有沒有向謝公公出示服部杉的親筆書信?」
服部杉是倭國忍者世家伊賀家族的族長,謝公公原名服部吉野,奉族長命令假意效忠前來倭國做生意的鄭芝龍,暗照忍者培養模式替鄭芝龍訓練死士,趁機在鄭芝龍身邊埋設暗樁以備後用,島津太郎臨行之際特地央請島津久壽向服部杉求來親筆書信,吩咐謝公公一切都要聽令行事,哪料謝公公感念舊恩居然不肯答應,哪能讓島津太郎心生惱怒。
清源瞧了瞧島津太郎陰沉麵色,輕聲道:「已經向謝公公出示親筆書信,隻是——」
剛說到這裏就聽到急促腳步聲響,清源趕忙住口,抬眼向門外望去,見剛離去不久的加藤大信快步闖將進來,喘著氣向島津太郎鞠了一躬,惶聲道:「稟告主公,俺剛得到消息,琉球國王尚敬下令軍民捐糧,說要湊齊十萬石糧食運往東寧府救濟鄭家。」
聽到這話島津太郎與清源都吃了一驚,島津太郎騰地從椅上站起,背負雙手在房裏來回轉圈,柔和目光漸漸銳利起來,嗬嗬笑道:「蕞爾小國竟也生出自立野心,瞧樣子是藩主太過寬容,沒有給足尚敬慘重教訓。」
加藤大信上前一步,鼓著眼睛獰聲道:「要不要俺派人潛入首裏港,一把火把糧食全都燒得精光?」
島津太郎沉吟未答,良久轉頭問加藤大信道:「樺山正則有何反應?」
加藤大信怔了怔,遲疑著沒有回答,他不過是據島稱霸的海盜,哪有膽子暗中監視樺山正則。
島津太郎見狀冷哼了一聲,懶洋洋重新坐回椅上,眸光閃爍誰都瞧不出真實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