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帝王之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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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國軒身為明鄭軍神資曆與馮錫範不相上下,掌控明鄭水師足以分庭抗禮,是馮錫範廢黜鄭克塽自立台灣王的最大阻礙,馮德貴對此自然心知肚明,都事察言司立即派遣特工秘密盯梢,把劉國軒的一舉一動全都牢牢掌控,聽馮錫範問起劉國軒行蹤,當即答道:「劉國軒離開王府立即前往傅府探病,今晚便在鎮國公府住宿,打算明早乘船返回澎湖。」
    「劉國軒與傅為霖見了麵?」
    馮錫範微怔了怔,黃臉陡地浮起層青氣,問道:「傅為霖有沒有暗中勸說劉國軒投降,劉國軒作何反應?」
    察言司早就在傅府埋下釘子,暗中窺伺傅為霖的一舉一動,然而傅劉密談劉俊虎親自守在廳外涼亭,密探沒有辦法暗中接近,對密談內容也是無法探知,馮德貴聞言滯了滯,搖頭道:「劉國軒與傅為霖關門密談,察言司安插的密探一時探聽不出消息,不過倒是發現了一樁趣事。」
    見馮錫範麵色陰沉,馮德貴便把王阿大潛入傅府偷盜,無意撞見青蓮出手殺害,最終死於傅德之手諸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馮錫範皺著眉頭勉強聽完,冷聲道:「德貴你怎麽也婆婆媽媽關心無關大局的瑣事,傅府出現通女幹醜聞關老夫屁事,你吩咐密探好生盯牢傅為霖,瞧他如何設法勸降劉國軒,隻要劉國軒真被傅為霖說動打算投降,咱們就有了大義名份,出兵誅滅劉國軒也就名正言順。」
    頓了一頓獰聲道:「即使傅為霖說不動劉國軒投降,咱們也要設法收集證據,把這盆髒水硬潑在劉國軒身上,等到誅滅劉國軒把諸多鐵證公布出來,老夫瞧哪個不開眼敢不顧惜聲名替劉國軒說話。」
    軒眉冷笑道:「老夫以鄭克塽名義暗中派人送勤王詔諭給劉國軒,就是希望劉國軒識趣做個護主忠臣,親自率軍早日進入東寧府勤王,免得老夫的苦心布置付諸流水。」
    馮德貴賠著笑臉連連稱是,奉承道:「隻要除去劉國軒,鄭克塽就真地成了沒牙的老虎,隻能任由總製大人隨意擺布,要死要活還不是一句話。」
    馮錫範撚著白須,微笑道:「大明上下惟有劉國軒掌控精銳水師,實力雄厚堪與老夫匹敵,鄭阿鬥雖有雄心大誌,處心積慮想要暗中聯絡朱術桂對付老夫,無奈參加反鄭聯盟的都是無兵無權的酸腐書生,光憑區區鄭家死士絕對奈何不了老夫,隻要劉國軒膽敢率軍勤王,老夫就有把握將他與鄭家死士全都一網打盡,到時——」
    他冷笑著沒有說下去,捏住欄杆的手指微一用力,一塊堅硬紅木化成粉末簌簌飄落。
    馮德貴轉了轉眼珠,道:「總製大人說得對極,隻是劉國軒生性持重猶豫不決,若不下帖猛藥說不定一時難下決心率軍勤王,不如——」
    他的聲音漸漸低將下去,湊近馮錫範耳邊好一陣嘀咕,馮錫範聽得連連點頭,高聲讚道:「德貴不愧是馮家的智多星,出的主意比諸葛亮還要高明三分,等劉國軒回到澎湖看準時機下令動手,老夫不相信劉國軒眼睜睜瞧著親家出事,還能無動於衷穩若泰山。」
    想到得意處馮錫範放聲狂笑,陰沉笑聲隨著夜風遠遠傳將出去,仿佛鷹隼啼鳴讓人不寒而栗。
    「燭陰先生,你與姚總督聯絡得怎樣,姚總督有沒有答應與大英帝國聯手對付荷蘭遠東艦隊,一舉奠定大清帝國在遠東的霸主地位?」
    勞遜拿著酒杯倚在大理石欄杆上麵,灰藍眸光盯住笑得極其勉強的吳清,酒杯裏麵的威士忌清澈透明,散發著濃鬱異香。
    吳清握著酒杯倚靠欄杆,風度翩翩豐姿若神,隻是眼眸赤紅布滿血絲,月光映照仿佛西方神話中傳說的吸血惡魔,未免有些影響儒雅書生形象。
    當然與勞遜藍發碧眼的惡鬼模樣比將起來,吳秀才怎麽也算得上是帥哥一枚。
    他這些時日到處奔波苦心籌謀,想要立下功勞在取代姚啟聖掌管平台戰事的施琅麵前留下良好印象,以便日後論功行賞升官發財,早就把勞遜提出的結盟建議拋諸腦後,聽勞遜再次提起未免有些底氣不足,支吾道:「領事先生,眼下台海處於戰爭狀態,情報傳遞極其不便,吳清剛設法把領事先生的建議秘密傳回漳州,哪有如此快捷就獲得回應。」
    「燭陰先生說的可是實話?勞遜怎麽聽說姚總督已被大清皇帝親自下令不得參與平台戰事,眼下平台戰事由施琅將軍全權負責,姚總督能做得了施提督的主麽?」
    勞遜眯著眼睛語氣甚是平和,眸光卻是射出陰冷光芒盯在吳清身上,饒是吳清閱曆豐富見多識廣,也被陰冷目光刺得渾身冰冷,暗罵洋鬼子果真耳目通靈,啥機密情報也都遮瞞不住。
    他自從獲悉姚啟聖遭受排擠不得參與平台戰事,就對勞遜質問有所準備,當下故作驚訝失聲道:「領事先生說的可是實情,吳清怎麽沒有獲悉相關情報,既如此吳清立即設法與施提督聯絡,無論如何要把結盟建議落到實處,盡心竭力促進清英和諧。」
    瞟見勞遜麵色陰沉沉吟不語,吳清幹笑道:「領事先生盡管放心,施提督全家老小都死於鄭成功之手,與鄭逆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日思夜想隻欲複仇雪恨,由施提督負責平台戰事對促進清英同盟有利無害。」
    舉起酒杯向勞遜虛敬了敬,仰脖大喝了一口,喝得過急禁不住捂嘴劇烈咳嗽,勞遜冷眼注視,目光轉動思忖吳清言語的真實性,冷聲道:「燭陰先生,由誰負責平台戰事是大清內政,大英帝國從不關心也絕不會出手幹預,隻是荷蘭帝國是大英帝國的死敵,不瞞燭陰先生,大英帝國馬上就要與荷蘭帝國決一死戰,擊敗荷蘭帝國重新確定殖民世界新秩序,勞遜身為大英帝國的駐外領事,絕不能眼睜睜瞧著荷蘭遠東艦隊的戰艦離開巴達維亞回援本土,讓戰爭勝利天平向荷蘭帝國傾斜。」
    吳清心中暗惱,擊敗荷蘭帝國重新確定殖民新秩序關老子屁事,大清帝國從來都對海洋毫無興趣,如果不是擔心明鄭創基海外反清複明,朝廷那幫守舊官僚連對近在咫尺的台灣都視為化外之地,哪會關心哪家洋鬼子爭霸成功成為新的日不落帝國,可麵子上還是裝出笑臉連連稱是,承諾想方設法促進清英同盟,共同對付該死的荷蘭遠東艦隊。
    勞遜閱曆豐富為人精明,早就瞧出吳清言語敷衍口不應心,知道他不過是奉命潛伏的特工首領,對促進清英同盟的重大決策根本無權置喙,暗自思忖是否要另派使者潛往漳州設法與施琅秘密接觸,表麵卻是不動聲色,沉吟問道:「燭陰先生久居福爾摩沙,覺得此地如何?」
    吳清摸不透勞遜意思,隨口答道:「台灣物產豐富江山險固是帝王之資,鄭逆據而有之才能以區區海外孤島與大清帝國抗衡——」
    「燭陰先生以為福爾摩沙僅僅隻是帝王之資麽?」
    勞遜搖晃著酒杯追問一句,灰藍眸光射出幽幽寒光。
    吳清愕了愕,正自思忖該如何回答,就聽勞遜目光閃動,喘了口氣道:「燭陰先生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絕非清廷那幫耳目閉塞自高自大的昏庸官吏可比,應當明白未來的文明世界必然以爭奪海權為目標,大清帝國要想奠定百年基業成為遠東霸主,必定要想方設法有效控製和利用海洋,福爾摩沙物產固然豐富,更關鍵的是上通倭國下達呂宋,地理位置極端重要,用漢人的話來說實是海上交通之咽喉,貿易往來之要地,大清帝國要想從陸地走向海洋,融入世界文明體係成為遠東帝國,福爾摩沙絕對不能放棄!」
    他斷然下了定語,見吳清蹙眉沉思默然無語,仰脖喝了一大口威士忌,聲音越發高亢,「荷蘭帝國野心勃勃對大清帝國不懷好意,前明時期派兵強占福爾摩沙肆意騷擾閩浙沿
    海便是明證,福爾摩沙與福建近在咫尺,荷蘭軍隊如若盤踞便能隨時發兵登陸,大清帝國疲於奔命永無寧日,等於把柔軟腹部袒露在凶殘夷狼麵前,隨時都會被咬上一口,以燭陰先生的高明見識,能夠眼睜睜瞧著此等情況發生麽。」
    吳清聽得悚然動容,他曾在南洋諸島遊曆多時,見識過荷蘭殖民者的貪婪與無恥,知道勞遜言語確有道理,沉吟問道:「大英帝國難道對台灣就沒有占據野心?」
    勞遜微笑著搖了搖頭,道:「燭陰先生,你身為諜報人員要具備世界格局,不能把眼光局限在遠東狹小地域,對大英帝國來說世界足夠遼闊,美洲大陸還有無數殖民地有待征服,沒有興趣挑戰大清帝國的遠東霸主地位,如果能夠聯手擊敗荷蘭遠東艦隊,大英帝國的戰艦絕不會登陸福爾摩沙,反而會派遣使團攜帶重禮前往北京朝貢,與大清皇帝簽訂和約通商貿易,東西分治共同統治文明世界,從此亞洲就成為大清帝國的亞洲,大英帝國沒有得到大清帝國允許絕對不會越雷池一步。」
    聽到亞洲是大清帝國的亞洲吳清目光熾熱,重重點頭道:「領事先生說得有理,吳清將盡心竭力促成清英同盟,東西分治共同統治文明世界!」
    兩隻琉璃酒杯砰地撞在一起,勞遜吳清都是仰頭一口喝光,嘴角不約而同浮現一閃即逝的得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