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好馬難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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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德貴見狀不悅皺眉,沒有理睬醉鬼吳斌,向徐國難微笑道:“元嘉,黃驃寶馬牽來了麽,一起過去看看。”他早從家丁嘴裏知曉徐國難以黃驃馬為賀禮,已由家丁牽入後院馬廄精心喂養。
徐國難聞言知道馮德貴要當麵驗貨,判斷黃驃馬是否值得送給馮錫範騎乘,心頭不由地砰地一跳,眼神恢複幾分清明,站起身子恭聲應道:“謹遵都事大人吩咐。”坐在大廳沒有離開的都是馮德貴鐵杆心腹,曉得馮德貴為弄到黃驃寶馬不惜指使侍衛統領劉廷雲設局碰瓷詐馬,暗想何等寶馬神駒需要馮剝皮如此煞費苦心,不顧身份設局詐馬,心中好奇都站起跟著前去觀看。
吳斌喝了碗醒酒湯,醉意略微散去,搖搖晃晃跟在眾人後頭,大著舌頭不住高聲說話,濃重酒臭熏得人人躲避不迭。
倘若有人留心觀察,便能發現吳閻羅眸子深處醉意全無,目光隱現詭譎。
馮德貴號稱馮剝皮使勁手段搜刮了無數錢財,他自詡風雅自然把府邸經營得美輪美奐,一路行來主院側院跨院層層疊疊,處處可以看到假山翠石小橋流水,綠陰花叢間黛眉婦女嘻笑不絕於耳,落入耳中讓人心神搖動不勝遐想。
賀客大多都是色中餓鬼,平時見到美女就邁不開步,然而曉得馮府家眷萬萬輕薄不得,否則惹得馮德貴忌恨得不償失,當下都是擺出正人君子模樣,目不斜視跟著馮德貴穿戶越院,走了近半時辰方才走近後院跑馬場,陡地聽到場內傳來清越馬嘶,宛若金石交鳴震耳欲聾,光聽嘶聲就知必是難得之極的寶馬神駒。
眾賀客心裏都是砰地一跳,目光都是不自禁現出貪婪,跟在最後頭的田中三郎神情也是有些訝然。
台灣沒有養馬之地,此等寶馬自然從島外運來,隻是不曉得馮德貴花了多大心力,搜羅寶馬越過封鎖運進台灣,這份孝心確實難得之極。
一名身穿大紅官服的矮胖賀客有意討好,搖頭晃腦高聲讚道:“紫騮行且嘶,雙翻碧玉蹄。唐太宗昭陵六駿不過如此,恭喜馮大人喜得寶馬,獻給總製大人必定龍顏大悅,加倍恩賞,馮大人升官發財近在眼前。”語氣頗有些醋味,馮德貴斜眼望去,見當眾說出龍顏大悅的是接替自己擔任戶部左曹的杜繼浩,身材矮胖肚腹寬大,也是馮錫範多年培養出來的鐵杆心腹,最擅長揣摩心思奉承獻媚。
杜繼浩畏手怯腳,被馮德貴搶先當眾說出萬壽無疆,以為是馮錫範暗中示意試探人心,失去逢迎討好機會心中懊悔,趁機補過。
馮德貴瞧破杜繼浩異樣心思,微微嗤笑沒有接嘴,留神觀察賀客麵色都有些古怪,卻沒人跟風說話,知道不敢當麵附和得罪自己,心中得意抬腿走進跑馬場。
杜繼浩見自己說出萬壽無疆無人響應,滯了一滯撚須微笑,麵色不變渾若無事,確已把厚黑學修習到極致。
黃驃馬早已喂足草料牽到跑馬場,兩名家丁守在旁邊伺候,見到老爺親自領人過來連忙跪倒磕頭行禮。
馮德貴見確是神仙居酒樓一眼相中的寶馬,喜上眉梢走過去細細打量,見黃驃馬身高腿長,遍身金黃無一根雜毛,唯有額頭有一簇白毛形似彎月,與史書記載的秦瓊坐騎忽雷駁毫無差異,比馮錫範原來乘騎的黃驃馬更加神俊不凡,若是獻上更能討得叔父歡心,日後功名富貴自是不可限量。
想到這裏馮德貴不由眉開眼笑,撚須讚道:“果真是難得之極的神駒寶馬,元嘉繞場跑上幾圈,讓本官見識見識。”眾賀客七嘴八舌搶著稱讚,無數諛辭滾滾而出。
田中三郎也已認出黃驃馬,深深瞧了徐國難一眼心中了然,嘴角翹起微微冷笑。
徐國難點了點頭,麵部表情有些複雜,緩緩過去從家丁手中接過馬韁,伸手摸了摸馬頸鬃毛,黃驃馬顯然認出主人,伸出舌頭舔舐,神情甚是親熱。
馮德貴見狀麵色卻是有些不悅,勉強撚須微笑。徐國難撫摸片刻,腳踩馬鐙翻身騎上,身手極為利落。
黃驃馬甚有靈性,見主人乘坐揚蹄高嘶,不等下令立即竄將出去,瞬間已到數丈開外。
眾賀客見狀都是震天價喝了聲采,杜繼浩喊得尤其高聲。馮德貴瞥見黃驃馬臀部好似有塊烏黑印記,愕了一愕正待細看,徐國難雙腿用力一夾,黃驃馬騰雲駕霧般繞著跑馬場縱馬急馳,蹄聲如雷迅疾若風,漸漸馬蹄打成鼓點聽不出前後。
眾賀客見一道黃色閃電倏前倏後縱躍如飛,眼花繚亂之餘忍不住大聲叫好,馮德貴卻是麵色陰沉蹙眉思索,眸光隱有不愉神色。
吳斌站在馮德貴身後,把表情瞧得一清二楚,目光閃動若有所思。黃驃馬原是天山野馬,奔馳迅捷來去如飛,由西域馬客用母馬引誘擒住飼養,討好哈善的商賈特地重金購買,千裏迢迢由天山運到漳州,在都統府每日都由馬夫牽到野地縱情奔馳,養足馬性。
哈善把黃驃馬贈給徐國難不久就被徐淑媛硬索而去,到東寧府第一天就被劉廷雲暗算臀部受傷,關在徐家後院從沒機會任意馳騁,這一下跑發了性猶如閃電霹靂,繞場奔馳半天不肯止歇。
徐國難愛惜馬力,跑了三圈勒住轡頭甩鐙下馬,笑嘻嘻回到賀客旁邊,詢問目光瞧向馮德貴。
黃驃馬意猶未足,奮鬃昂首又是一聲長嘶,前蹄淩空人立似在歡呼雀躍,豆大汗水從馬身不斷滲出,陽光映照下閃閃發亮晶瑩耀眼。
見黃驃馬停步馮德貴剛想湊過去細看,聽到長嘶吃了一嚇急忙後退,狠狽之下險些踉蹌摔倒,侯在旁邊的家丁趕忙過去攙扶。
眾賀客見狀無不捂嘴失笑,生怕得罪馮德貴強忍沒有笑出聲來。馮德貴神情也有些尷尬,甩脫家丁剛要說話,忽聽杜繼浩伸指指向馬身,高聲叫道:“流血如漿,馮總製有福氣,原來竟是汗血寶馬!”語氣澀急充滿羨慕嫉妒,仿佛見到了難得之極的稀世珍寶一般。
聽到汗血寶馬眾賀客都是大吃一驚,定睛齊齊望向馬身,果見黃驃馬渾身汗津津滲出血狀汗滴,陽光映照下殷紅如血,把黃毛都染得通紅。
馮德貴不精通相馬之術,好歹熟讀史書精通史料,腦中立時憶起漢武帝征討大宛國求購汗血寶馬故事,心髒砰砰一陣劇跳,定了定神從懷裏掏出綢巾細細拭抹馬身,果見綢巾斑斑點點全是殷紅血漬,黃驃馬精神健旺毫無受傷跡象,確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無疑。
汗血寶馬價逾萬金可遇不可求,眾賀客雖然早就聽過卻從未見過,有幸見到傳說中的汗血寶馬都是兩眼放光羨慕嫉妒,恨不得立時上前把黃驃馬搶過牽走,隻是台灣是馮錫範老人家的地盤,哪個膽肥生毛敢與他老人家爭搶坐騎,圍著黃驃馬竊竊私語嘖嘖稱奇。
徐國難也是大出意料,他在福建乘騎黃驃馬多時,從未見過汗血異象,轉念一想若是早知阿黃竟是汗血寶馬,索薩哪裏舍得贈給自己,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心情複雜思緒萬千,馮德貴小心翼翼收起綢巾,目光喜悅如見處女初紅,沉吟問徐國難道:“元嘉,汗血寶馬出自西域大宛國,你到底從何處得來,難道竟是西域異種!”徐國難故意想了一想,搖頭道:“這馬無意中從韃子手中搶得,下官也不知到底是何來曆。”杜繼浩沉思片刻,拍掌笑道:“韃子在西域天山設軍馬場,養有大批戰馬供軍中使用,必是無意中與大宛天馬交配產下汗血異種,有幸被徐僉事得到。總製大人有福得乘如此神駒,確實是天命所歸降下祥瑞,應該好生慶賀才對。”他熟讀史書有意賣弄學問,眾賀客自然都是嘖嘖讚歎,做出恍然大悟狀,望向黃驃馬的目光越發熾熱。
馮德貴嘴噙微笑,目光緩緩移向黃驃馬臀部,心中猶豫有些委決不下,正自躊躇欲說不說,忽聽吳斌扯著嗓子高叫道:“咦,寶馬屁股怎會有韃子烙印”眾賀客聞言都抬眼望向黃驃馬臀部,果見血紅汗滴掩著烏黑烙印,仿佛奇珍異肴陡地發現烏頭蒼蠅,讓人掃興之極。
馮德貴早就瞧見臀部烏黑烙印,一直隱忍不發猶豫不決,卻被吳斌當眾道破,想要掩飾已無可能,惱怒之下狠瞪了吳斌一眼,卻見他醉眼朦朧毫無心機,仿佛方才言語隻是隨口而發。
他緩步上前,細看烙印果是滿洲文字,雖然瞧不出啥子意思卻也隱隱猜破,麵色變得極為難看,沉吟問道:“徐僉事,這烙印從何而來”徐國難麵現慚色,搖頭道:“下官實在不知,當時奪得馬兒就有烙印。”異樣表情一閃即逝,眾賀客都注目烙印無人留意,吳斌立在人群後麵卻把徐國難麵部變化瞧得明白,嘴角冷笑一閃即逝。
杜繼浩跟過去細細察看,插嘴道:“確是韃子戰馬烙印標識無疑,徐僉事是從韃子手中奪得,自是韃子有眼無珠不識貨,把汗血寶馬當成尋常戰馬烙下烙印。唉,好端端的一匹萬金難得汗血寶馬,居然毀在小小烙印身上,恐怕馮總製老人家再也乘騎不得。”仟仟尛哾給戰馬烙印是軍營規矩,滿清明鄭無不如此,眾賀客見到烙印都不驚異,隻是瞧著黃驃馬臀部的醜陋烙印,如同絕世美人粉嫩麵頰刻了刺字,無不肚裏暗叫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