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竊而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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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德貴順著回字曲廊慢慢踱回肅德堂,麵色陰沉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瞧著披紅掛彩的空蕩蕩廳堂,心情沒由來一陣煩躁。
    翠屏姑娘聽說賀客都已離開,興衝衝跑過來向老爺討要生日禮物,卻被心情煩燥的馮德貴劈麵就是一記巴掌,捂著火辣麵頰哭哭啼啼跑回內院,不一會房裏就響起摔砸物件的聲響。
    其餘小妾見最受老爺寵愛的翠屏吃癟暗自幸災樂禍,沒有一人上前勸解,都是趁機煽風點火火上添油,明裏暗裏譏諷取笑。
    妻妾爭風吃醋對權貴人家事屬尋常,馮德貴素好女色,姬妾數量眾多平時難以雨露均沾,每日閑著無事搬長弄短數落是非,明爭暗鬥相互嫉妒,巴不得狐狸精翠屏失寵拔去眼中釘。
    馮德貴渾沒理會後宅姬妾醋海興波,緊蹙眉頭在大廳不停踱來踱去,心頭始終有著疑團未能解開,轉了幾圈伸手從八仙桌端起茶杯,想要喝口茶水壓壓心火,陡地望見茶杯下麵不知什麽時候壓著張棉紙,吃了一驚蹬蹬蹬倒退數步,險些一屁股跌坐地上。
    他清清楚楚記得離開肅德堂茶杯下麵空無一物,怎會莫名多出棉紙。肅德堂算是馮府的重要場所,居然被人無聲無息放置棉紙,若是刺客蓄意行刺焉能保得命在,馮德貴想到這裏感覺心驚肉跳,剛欲開口呼喚,瞟見棉紙上麵寫著
    “烙印造假”呆了一呆,強行忍住伸手取過看了半晌,麵頰漸漸浮起冷厲青霜,高聲喚道:“來人!”一名青衫家丁聞聲從廳外閃進,垂手肅立恭候吩咐。
    馮德貴目光閃爍陰晴不定,沉吟問道:“壽宴結束後廳堂可曾有外人進來”壽宴結束家丁丫鬟自然進廳堂收拾碗筷,青衫家丁被馮德貴問得莫名其妙,抬眼瞟見馮德貴捏在手心的棉紙,打了個寒噤悟過神來,忙道:“啟稟老爺,廳堂不曾有外人進來。”瞟了瞟馮德貴陰沉麵色,頓了一頓續道:“馮才他們雖然進廳收拾碗筷,小的在旁瞧得清清楚楚,誰都沒有接近八仙桌。”馮德貴點了點頭,料知棉紙應是前往跑馬場觀看黃驃馬的賀客暗中置放,否則不會特地點明烙印造假,腦海倏地閃過數條熟悉人影,思忖良久始終不能確定懷疑對象,他皺緊眉頭沉聲問道:“劉廷雲傷勢怎樣”青衫家丁呆了呆,他隻是掃灑應答的低賤仆役,哪裏曉得侍衛統領劉廷雲傷勢恢複情況,可老爺開口詢問不能不答,猛想起壽宴時無意聽侍衛提起劉廷雲傷勢本已大好,昨晚不知怎地中了邪氣忽轉沉重,時不時胡言亂語,懷疑無意之中衝撞了邪神,趕忙回道:“啟稟老爺,劉統領傷勢沉重眼下還不能下床,小的這就用擔架抬將過來”馮德貴微微點頭,見青衫家丁倒退出門,想了想叫住道:“你前麵帶路,老爺親自過去探望。”青衫家丁嚇了一跳,想不到素來眼高於頂的老爺居然也會禮下於人,對低賤侍衛如此客氣。
    馮府侍衛居住在側院,與肅德堂距離不是很遠,方便萬一有事侍衛趕來護衛。
    馮德貴由青衫家丁領路,順著曲折石徑左彎右拐,沿路撞見丫鬟家丁趕忙跪倒磕頭,馮德貴全沒理會,皺著眉頭自顧想心思,不一會就來到侍衛居住院內,幾名吃飽喝足的侍衛坐在石凳上麵閑談聊天,見馮德貴親自到來都嚇了一跳,急忙上前見禮。
    馮德貴隨意點了點頭,問明劉廷雲住在左側廂房,當即示意眾人守在外麵,自己緩步進入廂房。
    劉廷雲奉命碰瓷詐馬,被索薩使出烈陽神功破了寒冰神掌,惱羞成怒射鏢偷襲,又被喂毒飛鏢射中右臂,傷勢頗為沉重。
    喂毒飛鏢倒也罷了,劉廷雲自有解藥可以化解毒性,左掌腕骨卻被索薩神力震得粉碎,郎中隻能用夾板固定敷好傷藥,囑咐劉廷雲安心靜養,瞧模樣絕非一朝一夕能夠康複。
    劉廷雲闖蕩江湖多年目光極其毒辣,自然瞧破索薩的生蕃蠻子身份,想到消失二百多年的烈陽神功傳人居然出現在東寧府,就覺得膽顫心驚睡不安枕,打定主意傷口稍愈立即潛入生蕃領地尋找索薩蹤跡,想方設法毀掉烈陽神功這門寒冰功的克星。
    若是僥幸能夠從索薩手中得到烈陽神功功法,到時陰陽融合說不定武功能夠更上一層,用不著龜縮在東寧府做憋悶侍衛。
    晚飯過後劉廷雲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琢磨種種對付索薩的惡毒主意,以及得到烈陽神功後該當如何,直到子夜還是難以入眠,正自朦朦朧朧似睡非睡,忽地聽到房外似乎傳來輕微動靜。
    劉廷雲傷勢雖重耳目依舊靈敏,一聽異樣聲音就曉得必有夜行人暗中窺探,吃了一驚剛要起身叫喚,緊閉窗戶已經無風自開,一名豐姿若神的青臒老者輕煙般飄進屋內,目光深邃如同星辰大海,見劉廷雲瞪大眼睛也不驚詫,上下打量了幾眼,沉聲問道:“寒冰功秘籍在哪裏”聲音柔和如有無窮魔力,劉廷雲聽入耳中精神立時恍惚,情不自禁就要開口回答,總算內功深厚饒有定力,定了定神僵笑道:“前輩說啥,晚輩怎麽聽不明白”青臒老者一瞧就知必是功夫極其高明的江湖異人,說不定還是索薩的師門長輩,見自己使出寒冰神掌特地上門索要功法,劉廷雲明白自己即使沒有受傷也遠不是敵手,當下打定主意死不承認,伺機叫喚侍衛前來拿捕。
    馮府侍衛足有二十多人,都是足以揚名立望的一流好手,以多淩寡劉廷雲不相信青臒老者能夠占足便宜。
    見劉廷雲當麵扯謊青臒老者微微冷笑,深邃目光炯炯望將過來,精光逼射懾人心魄。
    劉廷雲目光與青臒老者接觸,頭腦立時微感昏暈,心知不妙想要扭頭避開,目光卻如被磁鐵吸引移動不得,片刻之後頭腦昏沉恍若癡呆,對青臒老者問話有問必答,知無不言。
    他迷迷糊糊仿佛做了場惡夢,直到淩晨時分方才清醒過來,抬頭望見屋內油燈如豆人跡渺渺,青臒老者早就不知去向,若非窗戶敞開涼風襲體,幾疑真地做了場惡夢。
    劉廷雲呆了半晌,腦袋感覺隱隱疼痛,遍體冷汗如漿散發惡臭,勉強伸手摸向懷裏禁不住高聲驚叫,險些就要從床上跳將起來。
    隔壁房間侍衛都被鬼鳴般的驚叫嚇醒,以為來了刺客來不及穿衣,拎著兵器搶將過來,見劉統領木然躺在床上,眼神癡呆胡言亂語,仿佛中了魔怔,環視房內卻無異樣發現,麵麵相覷莫名其妙。
    劉廷雲裝出笑臉聲稱做了噩夢,打發侍衛離開右手緩緩伸進懷裏,麵色陰鬱如同鍋底。
    寒冰功功譜是師門秘藏劉廷雲向來貼身收藏,就連睡覺也是片刻不離身,如今卻已影蹤不見,自是被青臒老者順手牽羊竊而取之。
    雖然劉廷雲的寒冰功已經練到八層,秘籍功法早就牢記在心不虞失傳,然而師門不傳之秘被外人取去總是禍胎,圖謀烈陽神功秘籍之心不由更加急切。
    青臒老者與自己素不相識,自是索薩的師門長輩,瞧見自己使用寒冰神掌特來強取。
    想到索薩年紀輕輕武功居然已在自己之上,劉廷雲不由地心中嫉恨交加,想起青臒老者僅憑目光就能製住自己動彈不得,內心深處又是不寒而栗。
    他跟著冰魔劉魁勝行走江湖多年,武功高手不知見過多少,從來沒有青臒老者如此古怪神秘,思前想後輾轉反側,驚懼交加隱隱還有些許不敢言明的期盼,一時之間哪裏還能睡得著。
    馮德貴跨進門檻劉廷雲正在思索如何設法對付青臒老者,麵色灰白雙眼無神,瞧上去委頓不堪大傷元氣。
    馮德貴見狀眉頭微皺,咳嗽一聲走了過去。聽到咳嗽劉廷雲急忙抬頭,見馮德貴站在床前俯身望向自己,吃了一驚想要起身下床,卻聽馮德貴揚手道:“劉統領不必起床,本官今日過來,想要問明白一件事。”他分明瞧見劉廷雲左掌纏著雪白繃帶,卻沒有開口詢問傷勢。
    明末習氣重文輕武,高貴文官素來瞧不起粗魯武夫,五品禦史就可以對二品總督下令,呼喝斥罵如對奴仆,毛文龍擔任平遼總兵官禦賜尚方劍,也算是威震一方的海外天子,遼東督師袁崇煥借口巡視矯詔殺害,固與敢作敢為不顧後果的強硬性格相關,但袁崇煥進士出身瞧不起以軍功升職的武夫毛文龍,也是膽敢不告而誅的重要因素之一。
    崇禎收到奏章驚怒交加,自此對袁崇煥起了疑忌心思,皇太極設下的離間計極其粗淺,崇禎卻是信之無疑自毀長城,與袁崇禎矯詔殺害毛文龍的舊事不無關係。
    馮德貴自詡位高權重,在他眼裏劉廷雲不過是守宅護院的低賤侍衛,雖有些許功夫始終難登大雅之堂,哪夠資格讓自己噓寒問暖。
    劉廷雲受寵若驚不敢怠慢,掙紮著勉強坐起,道:“多謝大人關懷,卑職知無不言,必讓大人滿意。”馮德貴微微點頭,沉吟問道:“那天你奉命碰瓷詐馬,可曾瞧清黃驃馬臀部可有烙印”聽馮德貴語音有些抖顫,似乎對此十分關切,劉廷雲心中微感奇怪,抬頭望了馮德貴一眼,見他目光閃爍表情複雜,卻是瞧不出端倪,細細回想了一會,搖頭道:“黃驃馬應該沒有烙印。”
    “你敢用性命擔保”馮德貴的呼吸有些急促,目射精光炯炯盯住劉廷雲。
    “確實沒有。”劉廷雲用肯定語氣答道,
    “卑職曾用暗器射馬,事前仔細觀察,確實沒發現印有烙印。”話未說完就聽砰的一掌,馮德貴伸掌重重擊中床沿,麵色鐵青肌肉扭曲,神色極其猙獰。
    劉廷雲搔了搔頭有些莫名其妙,目送馮德貴快步走出房間,不知都事大人為啥平白無故發火。
    事不關己他對此也不太關心,片刻之後又把思緒轉到被青臒老者取去的寒冰功秘籍上麵,麵色變幻陰晴不定,良久漸漸轉化成為貪婪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