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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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琅擔任福建水師提督後蓄意招降納叛,把閩浙沿海乃至兩粵海盜全都網羅一空,換了軍裝招安成為韃子水師官兵,這些海盜殺人放火都是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若是戰場對陣即使麵對十倍敵人也敢衝上,然而卻誰也不願平白無故就被火藥轟得粉碎。
    畢竟海盜也是人,對自家性命不能不珍惜,況且迷信說法若被火藥轟成碎片就成了孤魂野鬼,即使死了也不能投胎重新做人,日夜遊蕩直至消失在天地之間。
    海盜都是祈盼下輩子能夠投胎富貴人家,哪肯甘心就此淪為孤魂野鬼。
    三名士兵都呆若木雞站定不動,哨船上麵的官兵也已瞧黝黑物事竟是軍用火藥,一陣大亂爭先恐後競相逃開,水手急忙扳舵想要遠遠駛開。
    鄭睿舉著火把高叫道:“哪個膽肥駛開,老子馬上把火藥點燃,瞧是火藥轟得快還是你們逃得快!”如此一說兩艘哨船都停在海麵不敢稍動,趙雷臉色鐵青,知道棋輸一著再也占不到便宜,掙紮著坐起向劉俊虎道:“劉都司好算計,趙雷認賭服輸,這就送你去見吳總鎮罷。”劉俊虎嘻嘻一笑,道:“早如此不就啥事沒有,不過現在我信不過你,那個,還有那個,你們都到艇上來。”他隨手指了指哨船上麵四五名低級軍官服色的韃子軍官,那些軍官被劉俊虎挑中都是麵色難看之極,站在甲板不言不動。
    劉俊虎把銃口向趙雷剃得精光的腦門點了點,笑道:“趙總旗,難道你不想多個人陪葬麽?”趙雷一想這話確是不錯,自己無論如何逃脫不得,讓其餘韃子軍官也到艇上受罪,免得日後拿此說嘴嘲諷自己,鼓起眼睛惡狠狠道:“還不快聽劉都司吩咐,老老實實都給老子上艇來。”韃子軍官被逼無奈,肚裏暗罵趙雷不講義氣,焉頭焉腦前後相隨跳上快艇,把窄小快艇擠得滿滿當當,如此一來兩隻哨船群龍無首,再也沒人敢自作主張設法對付劉俊虎,否則僅韃子軍官就能把他活撕了。
    見此情景劉俊虎心中大定,知道單刀赴會已經成功了一半,依舊昂首挺胸按著刀柄站立艇首,鄭睿獨臂持著火把守在火藥旁邊,韃子軍官稍有異動就把火把湊到火藥上麵,駭得人人額頭冒汗麵無人色,老老實實擠在艇上誰也不敢動上一動,生怕一不小心引發誤會,那樂子可就大了。
    至於駕駛快艇的光榮任務,就落到了倒黴的老王身上。快艇劈波斬浪向西北方向急駛,艇尾激起的白浪在湛藍波濤間掀起銀花,偶爾有數尾海魚裹著銀花縱出海麵,在陽光下晃了一晃重新沒入海水不見蹤影。
    空中往來盤旋的海鷗見狀想要下掠覓食,瞟見跟在快艇後麵形若護衛的哨船,雖然鳥雀無識卻也覺得不是好相與,斜斜橫飛消失在遠方。
    快艇在海上駛了約莫盞茶時分,前麵陡地響起轟隆炮響,依稀可以望見無數戰艦正在海麵往來交鋒,雖然隻是操演訓練卻也似模似樣,兵戈森嚴如臨大敵。
    劉俊虎手拱涼篷眺目遠望,見韃子戰艦炮火凶猛進退有速,不由地心裏暗自佩服:爹爹閑暇談兵常說海霹靂精通海戰訓兵有術,若起海戰本領不在爹爹之下,當時自己還以為爹爹誇大其辭,如今瞧來施大漢奸確是難得的海戰人才。
    不知怎地微起沮喪之意,隱隱覺得有施琅為敵反清複明不易成功,片刻之後重新挺起胸膛:大丈夫馬革裹屍有何可懼,敵人越是厲害才越有味道。
    鄭睿瞧著遠處的如山戰艦也是目炫神迷,一時倒忘了手持火把,手指微鬆火把咚的一聲砸掉在船板上麵,咕嚕嚕滾向軍用火藥。
    幸虧擠在旁邊的一名韃子軍官眼明手快,一把撈起火把扔入海裏,方才免了眾人同艇共濟齊赴陰曹。
    失卻火把鄭睿就失去了挾製韃子軍官的強硬手段,不過前麵已經進入操演現場,即使動手綁縛劉俊虎也已無濟於事,因此韃子軍官依舊老老實實擠成一團,誰也沒想趁機暴起發作。
    趙雷卻是麵色慘白癱軟在地,見到韃子戰艦他才想起吳英綽號吳閻羅殺人不眨眼,自己如此丟醜若被吳英曉得難免項上人頭落地,不由地汗如雨下惶恐不安。
    這時操演戰艦也已發現駛將過來的快艇,見後麵跟著自家哨船便沒有理會,隻有一艘戰艦奉令駛將過來查問。
    見到正主劉俊虎當然懶得理會魚蝦,當即高聲向艦上詢問的青年軍官表明來意,青年軍官聽說他竟是劉國軒特地派來的使者,眸光微微現出驚奇,著意打量了劉俊虎幾眼,沉吟片刻方才吩咐放下繩橋引劉俊虎與鄭睿上艦。
    劉俊虎自詡青年才俊,見青年軍官麵目比自己還要年輕許多,鼻直口方眉清目秀,若是卸去軍裝便是文質彬彬的秀才相公,心裏也是微感詫異,拱手道:“大明水師都司劉俊虎見過將軍。”青年軍官聽劉俊虎姓劉眸光微微一凝,拱手還禮問道:“敢問劉將軍與鄭家劉總督如何稱呼?”聽青年軍官言語客氣,劉俊虎不知不覺添了幾分好感,昂起胸膛亢聲道:“劉總督便是家父,敢問將軍尊姓大名?”青年軍官微微一笑,道:“在下賤名施世綸,忝為大清福建水師遊擊。”深深瞧了劉俊虎一眼道:“瞧劉將軍的年紀,應是劉家千裏駒劉俊虎,英雄年少膽略過人,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聞聽此言跟在後頭的鄭睿麵有得色,劉俊虎卻是微微一驚,韃子情報工作好生到位,我不過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都司,青年軍官都能隨意道來如數家珍。
    青年軍官自報姓名,劉俊虎聽是姓施便暗地留了神,腦海風車般轉過有關施琅的機密情報,驀地想起一個人來,微笑道:“原來竟是文賢兄,早就聽說文賢兄文才武略俱是不凡,是施提督著意培養的千裏駒,今日有緣一見果真英挺不凡,真是堂堂滿人好兒郎!”他語存譏諷以施世綸的精明幹練焉能聽不出來,聽劉俊虎諷刺自己為虎作倀假充滿人,英俊麵孔沒來由微紅,暗想劉俊虎不愧是劉家之虎,竟連自己的表字都能說將出來,不由地起了惺惺相惜之感,轉過話頭道:“劉將軍此來麵見吳總鎮,所為何事?”劉俊虎擺起架子冷哼道:“奉家父之命隻能當麵告知吳大腳,請文賢兄見諒。”施世綸見劉俊虎當眾稱呼吳英綽號,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心想眼下且讓你口頭占些便宜,待到平定台灣成為俘虜瞧你小子還能不能狂得起來。
    他奉父命投入吳英手下擔任水師遊擊,事事爭先即使暈船嘔吐也從不退縮,稍有閑暇就苦心鑽研海戰策略,不久之後就成為吳英帳下的得力將領,受命成為主力戰艦虎威號艦長,與手下士兵同甘共苦解衣而食,大公無私極得人心,見劉俊虎故作狂態有意激怒自己,自然不肯輕易上當。
    劉俊虎此語卻觸怒了旁人,站在施世綸身後的一名水師軍官大踏步上前,怒喝道:“你身為使者竟敢肆意出言汙辱大清主帥,俺趙澎福第一個放你不過,有本事真刀實槍與俺幹上一架,賣弄口舌之利算甚麽本事。”劉俊虎冷笑不語,眸光微微向施世綸掃了一掃,施世綸自然明白他是暗笑自己紀律鬆馳不能約束手下,俊臉微沉冷聲道:“趙澎福,下站!”聲音不大語氣森然,趙澎福聞言怔了一怔,糙臉漲得通紅,不敢與施世綸公然頂撞,退後數步瞪大牛眼惡狠狠瞪視劉俊虎,瞧模樣竟是想把他生吞活吃。
    劉俊虎見他如此敵視模樣倒也有些奇怪,忽地覺出趙澎福與垂頭喪氣癱坐快艇的趙雷麵目依稀肖似,悟出兩人必有親族關係,見趙雷吃了悶虧特地出頭找回梁子,微微一笑不再理會,問施世綸道:“不知吳總鎮何時可以接見在下?”施世綸微笑道:“吳總鎮正在指揮戰艦操演,一時無暇接見劉將軍,不若劉將軍在艦上歇息片刻,待到吳總鎮有暇再行接見?”劉俊虎本就有意借機窺探軍機,點頭答應站在甲板望向操演戰艦,施世綸見狀也不阻止,施琅曾與他秘密商談,言道明鄭立國已久根基深厚,對付明鄭必須恩威兼施以戰迫降,劉國軒是明鄭最出名的軍神,如果能夠迫其投降平台戰事就可旦夕而定。
    當時施世綸曾問如果明鄭甘願棄甲歸降,如何處理世仇後裔鄭克塽,施琅沉吟良久,最終言道國恨重於家仇,倘若鄭克塽甘願放棄割據歸降大清,自己必定顧全大局舍棄仇恨放鄭克塽一馬,還要親自前往國姓爺廟宇祭拜,以示胸襟坦蕩絕不報複,借以穩定明鄭人心。
    施世綸是福建水師中極少數知曉施琅以戰迫降戰略的將領,他與那些想要趁著平台戰事用鮮血染紅頂戴的滿清將領誌趣不同,一心想要撫民濟困以疏民厄,亟盼明鄭權貴能夠瞧清形勢自行歸降滿清,因此對劉俊虎假托使者故意窺探軍機毫不阻止,反而希望劉俊虎看到福建水師實力雄厚心生膽怯,回去後勸說劉國軒率領艦隊歸降清廷,免卻刀槍之災以利天下蒼生。
    多年以後施世綸在江南為官,政績卓著清正廉潔,被康熙譽為
    “江南第一清官”,成為評書《施公案》中施青天的原型,江南第一清官果真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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