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表哥對她越發好了，好到讓她有些不安，可她還是一頭紮了進去。

    後來先帝駕崩，太子繼位，他是個心懷天下勤勉為政的好皇帝，卻不再是她一個人的表哥了。

    他再不喚她嬌嬌，她也不再喚他表哥。

    宮裏除了皇後，還有了淑妃，賢妃，德妃，姚婕妤……皇子一個個出生又一個個無故夭折。

    她記憶最深的是五皇子，李淑妃的孩子。

    她和李淑妃關係很好，李淑妃有了身孕後在她宮裏的時間比她自己宮裏還多。

    李淑妃生產那日一直拉著她的手，她看著她艱難產子，幾乎拚掉半條性命。

    其實，她知道李淑妃為何與她交好，為何生產時要她陪在身邊。

    便是利用又如何，她隻是想庇護她的孩子啊，她有什麽錯。

    那麽可愛的孩子，剛學會走路，那麽多的宮女太監，怎麽會掉進禦花園的蓮花池。

    她趕到的時候，她抱著孩子不肯放，誰勸都沒用，上午還在她懷裏撒嬌的小小孩子，緊閉著雙目，麵色青白，肚子鼓的高高的。

    淑妃一聲沒有哭，一滴淚沒有流，她隻說著，娘知道娘保不住你，娘不該把你帶到這個世上，娘不該……

    她到現在都記得淑妃看她的眼神，絕望，嘲諷，滔天的恨。

    她跌跌撞撞的離開，不敢再看她的眼神。

    那是她進宮以來第一次和姑母大吵，她說她後悔進宮，後悔生在王家。

    姑母被她氣的吐了血，她想上前的，可終是沒有。

    那個時候她不知道姑母已經時日無多了，若是知道，若是知道……

    她閉了閉眼，若是知道她就不會說那些話了嗎？

    還是會的。

    她很愛姑母，很愛很愛，可是她不想看她那樣活著。

    快樂嗎？不，她活的那樣苦，夫妻反目，母子離心，連哭都是一個人默默流眼淚。

    先帝去世那晚，姑母枯坐一夜，一夜白頭，她明明是愛先帝的。

    他們是患難夫妻，姑母曾為先帝擋過箭，姑母被困方城，命懸一線，先帝不顧自己受傷一夜奔襲數百裏不顧一切的營救。

    曾經將性命交付對方的兩人，卻終是走到了相互算計，相互防備。

    權利，果真那麽好嗎？

    那天夜裏，淑妃吞金自殺，陪她的五皇子去了。

    那天之後，宮中隻有太後。她再未喚過她一聲姑母，也再未去看過她一次。

    她是皇後，自稱本宮，可也隻是個身不由己的可憐女人罷了。

    她大病了一場，冷落她許久的表哥終於來看她，情迷時隱約聽到他叫了聲嬌嬌，也許是她的幻覺。

    隻是，都不重要了。

    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和她表哥終究要走到像姑母和先帝那般模樣，因為她是王家的女兒。

    她之前很想有孩子，可後來又不想了，她不想她的孩子成為傀儡，成為工具人，受人擺布。

    沒想到成親多年沒有身孕的她居然懷孕了，姑母知道消息後主動過來看她，撥了身邊兩個的老嬤嬤照顧她，早早的找了產婆和乳母住在宮裏。

    她不知道表哥期不期待這個孩子，可是王家，五姓卻是十分期待。

    五姓各家送來的禮物堆滿了她的長樂宮，聖人看到那些禮物時眼神是冷的。

    五姓富庶，尤勝國庫，她的長樂宮樣樣金貴，便是太極殿也比不過。

    大哥來信說已經給未來太子找好老師，請好伴讀，甚至身邊的小廝，侍衛，玩伴，無一不周，無一不全。

    她該高興的，卻惴惴不安，患得患失，每日都做噩夢，夢到五皇子和淑妃來向她索命，不止她們，還有先太子，那些無故夭折的孩子……

    她每天擔心有人算計她腹中孩子，她越發能體會到淑妃的戰戰兢兢，在惶恐中一日日瘦了下去。

    而太後的病越來越重，她很想她，想去看她，可姑母總是不讓，怕過了病氣給她。

    可便是如此，她隔幾日也要去姑母宮裏坐一坐，哪怕見不到她。

    她不再叫她姑母，可她仍是她最親的人。

    那一日，從姑母宮裏回來的路上她被一個浣衣局的小丫頭衝撞，當時便見了紅。

    她以為自己要小產了，大概宮裏的人都這樣認為，在這宮裏，除了太後和長樂宮，應該沒有人期待這個孩子。

    而且她身體一直不大好。

    她聽說太後打死了那個浣衣局的小宮女。

    她還聽說那個小宮女是受姚婕妤指示，姚婕妤已經被太後拿下了。

    姚婕妤？

    就是那個寵冠後宮的姚婕妤。

    聖人來看她，站在她床邊說，姚婕妤先前有過兩次身孕都小產了。

    隻一句，她就知道聖人的意思了，那是他心愛的女人，他要保她。

    其實，他的言外之意是她便是小產也是報應吧？

    她知道他不期待她腹中的孩兒，卻沒想過他不期待到不想他活。

    是了，沒有他的授意，一個出身承恩侯府的小小婕妤又怎敢動中宮皇後的孩子。

    她讓人傳話給太後，她想給腹中孩兒積福，此事到此為止。

    在床上躺了兩日後，長樂宮傳出了皇後娘娘小產的消息。

    聖人偶爾會去她宮裏看她，隻是再未留宿。

    她稱病，交出鳳印，交出統領六宮之權。

    姚婕妤有孕，晉升貴妃，暫掌六宮諸事。

    大概真的是報應，淑妃成日呆在她宮中保自己孩子，有朝一日，她為了保自己孩子也走了她的老路避而不出。

    有多可笑！

    她是皇後，她懷著中宮嫡子，在這深宮中卻如履薄冰。

    她一直在計劃，如何躲過聖人和王家人的視線將她的孩兒送出宮中，讓他從此天大地大，再不受拘束，自由自在的活。

    沒想到，那個機會竟是姑母薨逝。

    姑母臨死聖人都沒有去見她最後一麵，隻有她在身邊。

    姑母拉著她的手，看著她笑，她像是什麽都知道，後來，她確定，她什麽都知道。

    不然，憑她一人之力，怎麽可能瞞下自己並未小產之事。

    姑母說她很累，不知道先帝願不願見她。

    姑母說她做過的事都不後悔，唯獨後悔讓她進宮。

    她這樣的性子不適合宮中。

    她說，嬌嬌，姑母對不起你！<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