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夭失業了，一邊找工作，一邊焦慮地閑逛。有一天，她正在外麵溜達，弟弟打來電話，說媽給她捎了一些枸杞，等下午不忙了他給送過去。陶夭夭一看，她離他開店的地方不遠了，就說自己過去拿。

    賈寶玉的包子店開在某城中村村口和主路交界的地方，人流量大，生意挺好。陶夭夭到時，弟弟正忙呢，把一鍋剛包好的包子放進蒸籠的最高層，他站在一個梯子上，轉頭對陶夭夭打個招呼：“姐，你來了！”

    陶夭夭看他站得那麽高，真替他擔心。

    逼仄的空間裏還有一個隔斷，簾子一掀，從裏麵出來一個瘦瘦的年輕女孩，聽到賈寶玉叫“姐”，她也跟著叫“姐”。女孩有一雙細長的丹鳳眼，一笑，有一種狐狸的狡黠和可愛。

    陶夭夭聽到弟弟把那個女孩叫“李月”，他喊：“快幫我把那個濕毛巾拿過來，把這兒要圍住，不然漏氣了。”

    李月就轉身去找毛巾。

    陶夭夭覺得，弟弟也過得挺辛苦的。

    這時，來了個顧客買包子，陶夭夭一時沒反應過來，站在那兒手足無措。弟弟又回頭喊陶夭夭：“姐，你幫他拿一下，在最下麵那一籠，包子上用豆角做記號的，一塊二一個。”

    她遲疑地從底層蒸籠裏拿了兩個包子給顧客。當了一回售貨員，感覺挺奇妙。

    買包子的顧客剛走，一個開三輪車送麵粉的男人把三輪車停到了門口，自顧卸下來四袋麵粉，朝裏麵喊：“四袋，連帶上個月的，把帳一結。”

    賈寶玉還站在梯子上在籠屜旁鼓搗著，一時下不來，就對李月喊：“你給老劉把錢一付。”

    李月和麵去了，探出頭，遲疑了一下：“呀！我這手上有麵，等一下啊！”

    門口的男人有些急躁：“你快點！我還得去送下一家。”

    坐在檔口的陶夭夭不知哪根筋不對了，遲疑了一下，看看弟弟，又看看門口那個男人，說：“要不？我先付了吧？”

    送貨男人急著要走，自然同意，催促道：“行，你快點！”

    弟弟說不用不用，就作勢要從梯子上下來，誰知碰到了一個筐筐，又手忙腳亂去扶，李月洗完手出來，陶夭夭已經付完錢了。

    弟弟怪不好意思，忙說：“謝謝姐，我等會兒還你。”

    陶夭夭就順口客氣了一下：“不用不用。”她本來想說“不急不急”，怎麽說成了“不用不用”？這兩詞的意思可是有千差萬別啊！

    弟弟也就不急了，請姐姐坐，從冰箱裏拿飲料給她喝，說這個是葡萄青檸味的，女孩都喜歡。陶夭夭喝著葡萄青檸味的飲料，又冰涼又甜蜜，真好喝呀！

    小店空間逼仄，多一個人都轉不開身，陶夭夭閑聊了幾句，就要走，弟弟從裏麵的隔斷裏拿出了媽捎給姐姐的枸杞，說：“媽說你工作辛苦，要注意身體，喝點這個。”

    陶夭夭心裏暗笑她這媽瞎操心，她才多大，就喝枸杞？笑過了心裏又湧起一種奇異的感覺，像是感動，扭扭捏捏的感動。

    她收了枸杞，心裏仍惦記著自己那幾百塊錢呢，便和他鄭重地告別：“那我走了啊！那我走了啊！”

    小兩口笑臉相送，弟弟叮囑她：“姐你騎單車慢點。”

    剛走出兩步，弟弟叫她：“等一下。”

    她驚喜回頭，以為他終於想起還她錢了，卻見弟弟拿了一個袋子，一口氣裝了好多個包子：“姐，今天的包子給你帶點兒！”

    陶夭夭很失望，但有包子吃也是好的，她提著一袋包子，一袋枸杞回到她的城中村，繼續找工作。工作不好找，她的簡曆也不好看，還房貸的日子又快近了，愁人。

    隔幾日，芳菲苑三期交房了，陶夭夭去收房。小區裏張燈結彩，鮮花裝點，大門恢弘氣派，一進門是一個噴泉，噴泉正在滋水，燙金的橫幅上寫著“歡迎業主回家”，保安個個一米八的大高個，夾道站了兩排，帥氣精神，陶夭夭走進去，不由自主地也挺直了腰。

    辦完所有手續，她拿到鑰匙。房子在十一層，入戶門上掛了一個大紅花和“歡迎回家”的牌子，打開門，正是中午十一點，屋子裏亮堂堂，雖然還是毛坯房，但在她眼裏，這裏就是金碧輝煌的皇宮一樣。一想到再過不久，她就能離開那個汙水橫流的城中村，搬進這亮堂堂的小區，她就開心得心尖發顫，激動得在房間裏跳舞轉圈。

    她太激動了，拍了好幾個小視頻，本來想發個朋友圈，又覺得不夠低調，但還是按耐不住，發到了小群裏。

    “這樣的好事，不應該吃頓大餐慶祝一下嗎？”借著這個由頭約個飯，楚慧聞覺得正好化解一下陶夭夭離職給兩人帶來的的尷尬。

    陶夭夭還從沒請過這兩位姐們兒吃飯，雖然她現在囊中羞澀，但勒緊褲腰帶，還能撐一撐。她說：“好啊！我們去川味緣吧！”

    那是一家川菜館，物美價廉。

    林琅過了好半天才回複：“好啊！正好我媽今天接了雅雅。”

    到了川味緣，陶夭夭和楚慧聞已經到了，看到林琅來了，招呼她坐，夭夭把菜單遞給林琅。

    楚慧聞拿出手機：“這個地方我來過，我記得有個團購套餐，很劃算，我來看看。”

    陶夭夭頗感意外：“你還用團購？”

    “團購怎麽了？團購很好啊！我上大學的時候，也是省錢小能手呢！錢嘛！該省則省，該花則花。”

    陶夭夭不禁酸酸地感慨：“這就是富人大大方方地摳門，窮人小心翼翼地大方嗎？不管了，我也要大大方方地摳門，服務員，把這個四人團購套餐給我們上一份，我剛才都在團購平台上看了半天了。”

    大家都笑了。

    楚懟懟又忍不住：“你哪次不是大大方方地摳門啊？”

    林琅見狀，悄悄杵了杵她，示意她不要再說什麽話刺痛了夭夭。

    夭夭還是大大咧咧的樣子，自嘲道：“是嗎？我已經提前擁有了有錢人的品質？太好了，看來我有做有錢人的潛質。”

    菜很快上齊了，四人套餐，豐盛精美，令陶夭夭很有麵子。

    三人就一邊吃一邊閑聊。席間，夭夭把媽帶給她的枸杞拿出來分給她們，並讓服務員來為每人泡來一杯。

    “我媽讓我弟弟給我捎過來的。喝水泡兩顆，對身體好。”

    還是楚慧聞留了個心眼，問她：“你那個弟弟，知道你買房子的事嗎？”

    這一下把陶夭夭問得蒙住了——他好像知道，好像是媽在他麵前提起過，他又好像不知道。知不知道又能怎樣？跟他也沒啥關係。

    “不，不知道吧！知不知道又能怎樣？跟他也沒啥關係。”

    慧聞意味深長地笑笑：“想要有關係，搭著梯子也能攀上關係，總之，你長點心。”

    “我那個弟弟，其實人挺好的，給我買水果，送包子，有一次，還幫我換燈泡。”

    楚慧聞警覺地瞥了夭夭一眼，提醒她：“認弟弟行，隻是記住啊，別給他花錢就行。”

    “啊？”陶夭夭夾菜的手停住，她懷疑楚慧聞在她身上裝了監控。

    “你不會真的給他花錢了吧？”

    “沒，沒有，怎麽會？我弟弟開包子店，生意可好了，怎麽會花我的錢？”陶夭夭心虛地解釋。

    “那就好。千萬別給男人花錢，無論這個人是男朋友，還是弟弟。聽我的，‘花男人錢，情比金堅，給男人錢，倒黴三年’。”

    林琅差點噴飯，豎大拇指：“真知灼見。”

    “金玉良言。”楚慧聞自誇。

    “有點道理。”陶夭夭不敢苟同，但細想之下，勉為其難地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

    正說話間，陶夭夭的手機響了一下。最近她找工作心切，對手機信息和電話特別留意，馬上打開手機查看，這一看，馬上心梗——是銀行短信通知，她的銀行卡，顯示剛剛被自動還款扣去兩千多，兩千多，是她的房貸，現在隻剩下八十多了，怎麽辦？一會兒買單怎麽辦？

    接下來的時間，她心不在焉，焦慮難安，怎麽辦？她第一次請她們吃飯，就出這樣的醜，本來就所剩無幾的麵子要往哪兒擱？

    正上火時，陶夭夭的短信又來了，低頭一看，銀行卡裏又入賬一千，下一秒賈寶玉發來消息：“姐，上次你墊付的麵粉錢，忘了給你，我轉給你了。謝謝你啊！”

    她記得替他墊付的麵粉錢不過六百，這多出來的四百算什麽？她回複他：“你多給了。”

    “多給你就拿著花，跟我計較什麽，咱們是姐弟。”這話聽著真叫人暖。

    心頭的焦慮馬上退散，她忍不住嘴角溢笑，心裏慨歎，給楚慧聞的金玉良緣再加兩句：嘿嘿！花弟弟錢，心比蜜甜。

    那邊楚慧聞和林琅說起了悄悄話，神神秘秘的，笑裏藏了一絲媚，附耳悄悄說：“我也有個弟弟。”

    陶夭夭還是聽到了，好奇：“你不是就兩個姐姐一個哥嗎？你還有弟弟？”

    “此弟弟非彼弟弟。”

    林琅馬上心領神會：“啊你……，不會是……，姐弟戀？”

    楚慧聞得意地挑挑眉：“九零後。”

    陶夭夭也聽懂了，故意誇張地露出嫌惡的表情：“噫！辣手摧花，”

    楚慧聞晃了晃杯子裏的枸杞，媚眼巧笑：“根本不用喝枸杞，弟弟就是最好的枸杞，弟弟有勁兒。”

    說完自己先老臉一紅，低頭花癡地笑起來。

    “噫！油膩，淫蕩。”陶夭夭調侃她。

    “純潔的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林琅笑。

    “你不想嗎？回頭我給你介紹一個弟弟，等你談了就知道，弟弟的妙處，比那些油膩雞賊的中年男人強多了，那麽單純，美好，幹淨，簡直是兩個物種。”

    一個“你不想嗎”像一隻貓爪，扯了扯林琅心裏的那根弦兒。她想嗎？當然想，算起來，她已經快兩年沒有性生活了，她的心和皮膚幹涸太久了，就像龜裂的土地。她見過夏天的暴雨侵襲幹旱的土地，激起塵浪，土腥味嗆鼻，那麽大的雨點打在土地上，她想，那塊土地很疼吧！在偶爾難眠的深夜裏，她也期待著這樣一場暴風雨。想到土地，她就想起了郊外那一片長滿植物的土地，想起站在那片土地上的男人，那個英俊的農民，黑黝黝的古天樂，泥土裏的謫仙人，為什麽會想起那個人，嗬！她為什麽誇他“謫仙人”，誰配？呸！

    回去的路上，她點開了那個人的微。信，才忽然發現，對話框裏，那個人不知何時發了一條消息，詢問：“你的過敏，好點兒了嗎？”

    這是兩個星期前發的信息，她當時在幹什麽？或許看到了轉身一忙就忘了，或許她故意選擇了視而不見，或許用意念回複了。現在，那條消息孤零零地躺在對話框裏，讓林琅無所適從。兩個星期沒回的消息，就不用回了吧！<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