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遊泳這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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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難見真情。經曆了痔瘡手術之後,丁旭順理成章地搬進了慧聞的別墅同居,每天料理她的一日三餐,嚴格要求,葷素搭配,清淡飲食,不許她再放縱任性亂吃東西,有了手術的慘痛記憶,慧聞也不再任性叫囂“永遠作精,永遠誰的話都不聽”了,乖乖吃那些清淡寡味的飯菜。倆人有點煙火夫妻的味道了。
老太太和娘家兄弟的拆遷安置房裝修好了,喬遷之喜闔家歡,慧聞帶丁旭出席。
丁旭刻意穿了深色,想顯成熟一些,也略顯緊張,慧聞嗤之以鼻:“不必在意,就是亮個相而已,在那個家裏,沒有人能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表達意見。”
話雖如此,臨出門的時候,她還是把身上的露臍裝換掉了,並解嘲道:“聽你的話,露肚子對腸胃不好,捂上。”
到了餐廳,丁旭的到來自然引起大家的關注和驚奇,礙於慧聞淫威,大家都客氣克製,沒有表現出動物園看猴子的樣子。老太太也對丁旭熱情友好,還叫他坐在自己身邊,也並沒有問什麽難堪的問題。包間裏有一台電視,正在播一個綜藝節目,一群四十加的女明星在舞台上蹦蹦跳跳。豔光四射,楚清和一個表姐妹議論:“伊能靜已經五十多了,真看不出來。”
“看起來就三十左右,羨慕。”
老太太也盯著看了一會兒,嗤之以鼻,不屑道:“看起來像三十歲有什麽用?自己幾歲心裏沒數嗎?在古代三十歲就叫徐娘半老了。”說罷,還意味深長地看了慧聞一眼。
慧聞聽出來弦外之音,不忿,故意說反話:“可不是嘛!徐娘半老都是好聽的,放古代,這都是半截入土的年齡,黃土都埋到脖子了。”
老太太八十多歲了,最忌諱“死”的年齡,身邊的老夥伴們都漸漸不在人世了,聽到“半截入土”“黃土埋脖子”這種話,馬上臉色變得很難看,還想懟一懟楚慧聞,一時詞窮,火力不足,隻好作罷。
再看丁旭,已經和楚濤的兒子玩到一起了。小男孩已經上五年級了,愛玩遊戲,和丁旭一拍即合,兩人一起低頭打王者,玩到興奮處,小男孩大叫:“哥哥,小哥哥,給我打輔助,快來!”
楚濤老婆糾正他:“這孩子,瞎喊,叫什麽哥哥,叫叔叔。”再一細想,叫叔叔也不對,忙偷眼看了看慧聞,噤聲了。
一局遊戲結束,孩子贏了,開心雀躍,衝慧聞喊道:“老姑,老姑,你帶的這個小哥哥可厲害了。”
大家繃不住哄笑起來,慧聞掩麵,羞憤不已,孩子像是故意似的,還叫著:“老姑,你會打不?咱們一塊兒打吧!”
慧聞無奈,笑吟吟地靠近他,笑裏藏刀,咬牙切齒小聲說:“我不會打遊戲,隻會打孩子,你要是再叫我老姑,我可就不客氣了。”她殺氣騰騰地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孩子一臉無辜:“那到底叫什麽?姑奶,姑婆?媽,叫姑婆對嗎?”
楚濤老婆不敢往慧聞槍口上撞,假裝沒聽到,老太太鼓勵孩子:“對著呢!我娃叫的對著呢!”說罷,老太太挑釁地看了看慧聞。這一回合,老太太勝。
老太太時刻提醒著慧聞的年齡,很明顯,對她和小男友的年齡差頗有微詞,卻沒法說,這個女兒不聽話,說也白說。
好在丁旭頗有眼色,吃飯時禮數周到,對慧聞照顧有加,蝦和蟹都剝好放在麵前,老太太剛才扳回一局,氣焰正盛,又懟她:“自己沒長手啊!”
丁旭護著她,體貼道:“她剛做了指甲,女孩的指甲很重要的。”
慧聞挑挑眉。老太太心裏暗罵,女孩女孩,見過這麽老的女孩嗎?
看著老母親欲言又止的樣子,慧聞暗爽。
飯畢,大家在餐廳門口告別,老太太想說點什麽,又覺得無可奈何,看著慧聞,連連歎氣,擺擺手,上了兒子的車。
慧聞轉頭和丁旭相擁著朝停車的地方走,丁旭安慰她:“不要在意他們的話。女人可被稱道的,可不止年輕和美貌,自信如我的男人,才懂欣賞姐姐的美。”
慧聞對自己的家庭並沒有抱什麽期待,原生家庭多多少少會帶給子女傷害,有難以解開的死結,這一次聚會更讓她明白了,有些痼疾是無法治愈的,偏見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禁錮著老一輩們,她這種愛出風頭的異類,仍顯勢單力薄,也懶怠計較,舊和新摩擦出血,碰得頭破,何苦來,別總想著誰化解誰,誰碾壓誰,也別上趕著原諒,和解,釋懷,不如各行其道,相安無事。
陶夭夭經過那一劫,也想明白了,她命中缺媽,但這事沒法補,越補越傷筋動骨,氣死事大,保命要緊。
麒麟說:“不,你命中缺我。”
他陪著她打掃房子,把她喜歡的綠植重新擺上,把她喜歡的窗簾重新掛上,把平日幫她拍的照片打印出來,裝框,做了一麵照片牆,陶夭夭覺得不可思議,不失真又格外好看。
這次才算她真正喬遷,林琅和慧聞自然吵著要給她烘房子。陶夭夭重新裝飾房子又花了一筆錢,還完房貸,日子又緊張,摳王天使請大家來家裏吃火鍋,好吃,實惠,又溫馨有氣氛。
麒麟煮了一鍋大骨湯,看到陶夭夭空空如也的冰箱,正打算出門去買菜,客人到了,慧聞帶了酒和飲料,林琅又買了肉和菜,齊活了。陶夭夭狡黠地衝麒麟眨眨眼,麒麟撇嘴無語。
“哎呀!帶著嘴來就好了,怎麽買這麽多菜?”陶夭夭“熱情客氣”地訕笑著。
“我拖家帶口的,吃得多。”林琅帶了周重光和雅雅一起來。
慧聞看破不說破,隱晦地笑著,叫丁旭把紅酒醒上。
火鍋煮起來,少了一個碗,慧聞去廚房拿,夭夭正在洗青菜。狹小的廚房再進一個人略顯擁擠,夭夭不好意思:“廚房太小了,等以後有錢了,要換個大點的房子才好。”
“這樣就很好了,很溫馨,小房子住著聚氣,大房子空蕩蕩的,睡得不踏實,還不好打掃,就我那個房子,平時活動範圍主要還是一樓,二樓三樓都很少上去,盡落灰了。”
慧聞說得無比真誠,本意是安撫夭夭,陶夭夭卻白她一眼:“嗬!你是怎麽學會用最低調的話,炫最高調的耀的?”
慧聞嘻嘻笑著,注意到廚房窗戶上貼的大花牡丹的粉色貼紙,噗嗤笑了:“這個很溫馨,很好看啊!”
一提到這個貼紙,陶夭夭就來氣。這個貼紙,是她那個媽貼的,現在他們搬走了,其他痕跡她都已經清除幹淨了,唯獨這個貼紙,粘性十足,她用了許多方法也揭不掉,牢牢地粘在玻璃上,豔俗紮眼。她沒好氣道:“我媽貼的,揭不掉,看到就生氣。”
“留著吧!它的存在也是有意義的。我最近一直在想,其實我們中國式的原生家庭,複雜的婚戀關係,扭曲的親子關係,多少都帶給過我們傷害,許多兒女一生都在和那種傷害對抗,這種傷害,可能沒有動刀動槍,破皮流血,甚至包著溫情的外衣,但就是讓人窒息,擰巴,憋屈,我們都沒有從父母那裏得到過高質量的愛,也不懂怎麽去愛,因此我們跟異性相處也是僵硬的,茫然的,常常把自己搞得一身傷,還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長大後我們一邊想逃離,一邊又想證明些什麽給他們看,一邊推開,一邊又想靠近,最後搞得自己疲憊不堪。你想想,像不像這張貼紙?牢牢地粘著你,如影隨形,你怎麽都甩不脫。”
一席話說到夭夭心坎上了,她撒嬌般叫了聲:“慧聞,我的仙女,你懂。那怎麽辦啊?”
“留著吧!別總想著清除它,對抗它,也別想著和它和解,接受它,無視就好,時間久了,你發現你已經目空一切,包容萬物,它已經和空氣融為一體。”慧聞一語雙關。
陶夭夭似懂非懂,若有所思。
林琅在外麵喊她們,兩人走出去,外麵火鍋已經開了,香味彌散開來。幾個男人們已經稱兄道弟,聊曆史軍事,汽車石油,大家一邊涮菜,一邊熱烈聊天,既是暖居,話題自然回到房子上。陶夭夭炫道:“小區建了一個遊泳館,對業主免費開放的,我打算去學遊泳。”
麒麟馬上表示:“我教你,我遊得很好。”
林琅一聽很感興趣:“我正想暑假給雅雅報個遊泳班呢!看來不用報了。”
“要學遊泳到我這裏報名了。”
雅雅舉手喊道:“神獸叔叔,我報名。”
陶夭夭故意逗雅雅:“報我們家遊泳班,要收費的,把你的壓歲錢都拿來。”
雅雅到底是小孩子,當了真,癟癟嘴,為難道:“不行,我的壓歲錢要給媽媽買生日禮物的。”
慧聞先打趣調侃夭夭:“喲喲喲!這就你們家遊泳班?誰是你們家的啊?”
麒麟羞澀撓頭。
陶夭夭儼然已經是遊泳班女主人了,仍笑嘻嘻地逗雅雅:“咱們關係這麽好,我給你打個折吧!”
雅雅也是有小脾氣,小臉一扭,雙臂一抱:“哼!小氣,我不報你的遊泳班了,我讓周叔叔教我,他什麽都會。”
周重光遲疑了一下,不自然地笑了笑,摸了摸孩子腦袋:“夭夭阿姨跟你開玩笑呢!她肯定收你的。叔叔不會遊泳,教不了你。”
雅雅有點失望,麒麟忙圓場:‘沒關係,神獸叔叔收你為徒,叫周叔叔也來學,我的神獸遊泳班開張了。’
下一秒孩子就歡呼雀躍,開心地攀了攀周重光的手臂:“太好了,我們可以做同學了,神獸叔叔是師父,你是師兄,我是師妹。”
這輩分全亂了套,大家都哄笑起來。林琅沒笑,她低頭喝飲料,抬眼時看到周重光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好像在極力克製著那種不耐煩,麵無表情地夾了一塊肉卷,放到雅雅的碗裏,語氣有些生硬:“乖!好好吃飯。”
林琅心裏咯噔一下,難免敏感。周重光向來脾氣溫和,尤其對雅雅,很少見男人能對小孩這樣耐心細心,還不是親生,就更加難得,今日看來,不是親生,感情裏到底摻雜了水分和偽裝,雖然人性使然,她能理解,心裏還是添了幾分失落。
飯畢人散去,回家路上,雅雅在後座嘰嘰喳喳,還惦記著遊泳的事,興奮地說:“叔叔,到時我們比賽,看誰先學會遊泳。”
他目視前方,淡淡地回答:“雅雅肯定很快就學會了。叔叔老了,就不學了。”
“你真的不會遊泳?看起來不像啊!”林琅說。
他沉默了一下,還不待回答,旁邊突然有一輛車子斜插過來,險些擦上他的車頭,他輕踩了一下刹車,瞬間火大,打開車窗,怒不可遏地爆粗:“x!會開車嗎?”
林琅微微愣怔了一下,堵塞的交通讓人變成暴躁的路怒症,她自己也常常對著那些不好好開車的人心裏暗暗問候過對方祖宗,她想,這樣的他,也許更接近真實吧!雖然心裏有些疙瘩,她仍試圖理解他。
“你如果累了,我來開吧!”她說。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語氣又溫和了:“沒事,我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