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她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這間屋子她認得，米白色的裝飾，簡單大方。屋子一角還是那個梳妝台，她知道上麵有個抽屜，抽屜一拉開，全是她曾經設計過的首飾，全是某人親手製作出來的。

    簡飛揚很累，很想就這麽睡過去，但為什麽又醒過來了呢？

    她的手不由自主探到小腹，那裏微微疼痛，依然平坦。那個小生命是不是已經消失了？

    想到消失，她一下子悲從中來，眼淚滴在枕頭上。

    外麵傳來門把手轉動的聲音，席煜南走進來坐到她身邊，麵容有些憔悴，但那種剛毅冷峻也愈發清晰。

    簡飛揚心口一疼，恨恨看著他。

    “你昏迷了兩天，”他輕聲道，“身體太虛弱了，得好好調養一下。”

    她把臉轉過去。

    他將手裏的紅棗銀耳羹放在床頭櫃，又細心的為她掖了掖被角。

    “孩子保住了，但這已經是第二次出血……醫生建議，接下來的時間你臥床靜養，我會找人好好照顧你。飛揚，不管你對我有多少誤會，但孩子無辜。他在你肚子裏，也是你的骨血，就算為了他，你也好好保重自己。”

    “保重自己？”簡飛揚回頭，含淚看他，“保重好我自己，把孩子生下來，被你當成利用的工具？”

    她猛地坐起身，雙目通紅，“席煜南！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你跟我在一起，根本沒有半點真心！從一開始你就是為了報複，你接近我，跟我結婚，就是為了報複簡氏！現在你說要複婚，要我生下這個孩子……嗬，我竟然傻到以為你是真的想給我一個家！”

    “你不過是為了那些遺產！席煜南，你把我當成什麽，又把你的孩子當成什麽？陸錚說的對，在你心裏隻有錢和權，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了！”

    “飛揚！”他看著她，神情複雜，“其實有些事情，遠沒有必要想成這樣！如果今天陸錚不出現，我們現在不是很幸福嗎？”

    “如果陸錚沒有出現，我還不知道要被蒙在鼓裏多久！”

    “人生有時候適當糊塗一下，不是什麽壞事。”

    “嗬……”簡飛揚笑容苦澀，“我已經被你利用過一次，不想再被你利用第二次了！”

    “你先好好休息，我晚點來看你。”

    “席煜南！”她衝著他背影歇斯底裏的大喊，“你會後悔……我會讓你後悔！你等著瞧！”

    他的腳步停在門口，高大的身影給人一種絕望的壓迫感。

    片刻臥室門嘭的一聲關上，把他和她隔絕在兩個世界。

    簡飛揚就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什麽叫哀莫大於心死。

    心都死了，留著這個孩子還有什麽意義？

    第二天她去了醫院。

    躺在手術台上的時候她想了很多，一閉上眼睛，眼前晃的就是那個男人的身影，還有他們的孩子……她在想，孩子會像誰多一些？她喜歡席煜南的濃眉，喜歡他的高鼻梁，不管男孩女孩，長的像他會很漂亮的。不過他的膚色沒有她的白，孩子要繼承的優秀基因裏，必定要有她的白皮膚。

    孩子聰明嗎？憑他們兩個的才智，孩子應該不會差到哪去。不過這也說不準，有些事還得從小開始打算……如果孩子生下來，她一定會親自帶大他，會陪著他走第一步路，說第一句話，會一口一口喂他吃飯，會看著他笑，會哄著他睡覺，陪著他上早教課……就像她曾經得到過的那些愛，她也會十倍百倍，加注在孩子身上。

    “準備好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簡飛揚驀然睜開眼，手術燈的光晃的她眼睛刺痛。

    她甚至連搖搖頭或者點點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醫生沒再問，簡飛揚聽見器械相碰的叮叮當當聲，兩個護士像是在竊竊私語：“你看過她的B超單嗎？懷孕三個月，能看出孩子的輪廓了。”

    “可不嘛，我看了，是個女孩……胚胎發育的很不錯，就這麽打掉多可惜啊！”

    “看著她像個有文化的人，怎麽也有重男輕女這種思想……”

    簡飛揚心口絞緊，一想到跟那個小胚胎骨肉分離，她就感到前所未有的痛。

    原來是個女兒？席煜南說過想要個男孩子，實際上是偏疼女兒，不忍心女兒長大了受苦。

    可現在，女兒要在她肚子裏受苦了，做手術的時候，女兒會覺得疼嗎？和母體分離的時候，小小的她還沒發育完全，又絕望又無助，還沒睜開眼睛看看世界，就被她這個殘忍的母親拋棄了嗎？

    ……

    簡飛揚走出手術室，孤零零坐在走廊上。好心的護士遞給她一杯熱水，她虛弱的微笑，說聲“謝謝”。

    這種時候任何關心都會變成篝火，照暖她心房。

    走廊那頭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踱到她麵前戛然而止，一雙黑色皮鞋映入她眼簾。

    她抬頭看看，眼前的男人神情肅穆嚴厲，黑襯衣黑西褲，整個人被黑色包裹，有一種肅殺的恐怖感。

    半晌席煜南輕動嘴唇，“打掉了？”

    簡飛揚頭靠在牆上，冷笑著不說話。

    他忽然抬高聲調，“我問你是不是打掉了！”

    “是，”她直直看住他的眼，“又怎樣？”

    席煜南忽然伸出手，像老鷹捉小兔子，拽著她胳膊把她提起來往另一個方向走。簡飛揚驚聲尖叫，奈何掙脫不開，她跟著他來到空寂的醫院走廊，他停住，大手一甩，簡飛揚整個人向前傾，撞到一塊透明玻璃上。

    “這是哪？”她定定神，透過玻璃往裏看。

    房間很大，像是醫院裏的實驗室，一排排的鐵架子，架子上擺放著規格一致的小瓶子。瓶中有水，浸泡著什麽東西。

    席煜南神色清冷，嘴角勾著，似是嘲諷的笑，又有從未有過的狠厲和決絕。

    簡飛揚半晌才看清楚，原來那些小瓶子裏浸泡的是一個個小胚胎。

    “這個地方都是被製作成標本的胎兒。大部分的孩子是在母體內自然停止發育，醫院征得孕婦及其家人同意之後，拿來做標本供醫學研究的。”

    席煜南笑容陰冷，深邃的眼眸掠過某種絕望。他看向簡飛揚：“你說，咱們的孩子……會放在哪個架子、哪個瓶子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