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人好奇怪，我已經跟你說過我不認識你，你說的事情我一概都想不起來，你還是走吧......”奶奶搖頭，目光去找童謠，“姐姐，有客人，你好好招待啊？”

    聽見喊自己，童謠趕緊把頭從譚初豪的懷裏抽出來，抬手擦臉上的淚：“哎——”嘴上應著，卻沒上前。

    舒銅坐著不動，肩膀卻開始微微地抖：“曼妮，你好好想想，你是怎麽出的城，怎麽找到的馮掌櫃？你準時送到了情報，曼妮，我不該讓你去冒險，你那個時候真的太小了......”

    舒桐的語調急促，說話間，把手放在奶奶的手背上，眼神裏是抑製不住的痛苦，渾濁的淚珠縈在眼眶中：“曼妮，我讓你受苦了.......”

    奶奶嚇了一跳，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呼”一聲甩開了舒桐的手，從搖椅裏做起來，衝著童謠喊：“姐姐——姐姐——”

    “奶奶？”童謠趕緊過來，“奶奶，您——”

    “姐姐.......”奶奶拉著童謠的手，避開舒桐，悄悄問，“這個人是誰？”

    “奶奶，他是舒桐啊！”

    “舒桐是誰？為什麽來我們家？”

    奶奶問的很認真，問的嚴肅，問的童謠手忙腳亂，再看舒桐痛苦的雙眼，童謠心一橫：“奶奶，舒桐是我請來的花工。”

    “哈？”

    一屋子錯愕的目光都停在童謠的臉上，譚初豪就差點上來拽童謠，逼迫她解釋了。

    舒桐竟然舒了一口氣。

    童謠如釋重負，指著花園對奶奶說：“奶奶，我上次說自己會修剪花，是騙您的，我哪會，其實他會——”說著，指舒桐。

    舒桐慌忙點頭，附和童謠。

    童謠有了信心，充分發揮了一名作家兼編輯以及製片人的能力，現場發揮：“奶奶，您記得上次我給您說過有人種了漂亮的粉色花嗎，就是這位爺爺家的，我看他種花的技能高超，就想請他回來看管這一片花園。”

    “對、對、對！”舒桐連著點頭，“我可會種花了，我的花園特別漂亮，您放心，我一定盡職盡責。”

    奶奶看看舒桐，再看童謠，輕聲說：“姐姐，這個人.......怕是信不過。”

    “為什麽？”

    “他這人的品行不好，說話都要動手動腳，今天才來，就把手放我手上，你沒看見？”

    童謠趕緊看舒桐老爺爺。

    舒桐當然是聽的到奶奶的話，尷尬又無助，悲楚又可憐，可憐巴巴地遠遠望著奶奶，手足無措。

    譚初豪遠遠站著，不敢答言。

    童謠笑了，抱著奶奶的胳膊，輕聲說：“奶奶，他控製不住自己，那是您魅力太大了，吸引到了他了。”

    奶奶抬手拍了童謠一巴掌：“那是他為老不尊，品行有問題，這樣的人，不能用，給點錢，打發他走吧，那花園我自己能打理，再說了，你看他也那麽大歲數了，能做什麽事？”

    童謠為難，皺著眉頭想計策：“呃.......奶奶，怕是不行。”

    “為什不行？”

    “我......這......跟他簽了合約了呀。”

    “什麽合約？”

    “雇他來種花啊。”

    “那不種了，讓他走不久行了嗎？”

    “不行啊，合約說我要請夠十年，如果現在趕他走，算是我毀約。”

    “毀約了怎麽樣？”

    “那.......不光是要賠錢，要陪很多的錢，那我從此就不能再.......再上班了。”

    “哎呦！這麽嚴重啊？”

    “是啊，這就是合約精神，所以，這個人，我們橫豎都有要留下來用的。”

    “那.......既然是這麽嚴重的，我們就留下來他吧，哎——他會做什麽來著？”

    “花工，種花，修剪花園，陪您聊天。”

    “這.......我不需要人陪。”

    “這.........崗位職責是這樣的啦，如果他不盡職盡責陪您，他也是違約。”

    奶奶沉思一下，點點頭，輕聲：“那.......我們也不為難人家，就讓他留下種花吧。”

    譚初豪原地跳了老高。

    舒桐誠惶誠恐，他小心翼翼看奶奶，也不知道自己這個花工到底符不符合雇主的心意。

    奶奶倒是紮起了架勢：“你過來，我跟你交代幾句。”

    “好、好、好！”舒桐老爺爺連著點頭，卑微的很，“您說，讓我做什麽？”

    “平日裏，我就把花剪放在這個位置........”奶奶指著陽台邊上的雜物室，認真地說，“用完了，就放回原地，年紀大了，亂放下此找不到。”

    “我知道、我知道.......”舒桐老爺爺正式步入崗位。

    奶奶依舊認真：“這幾朵花呢，我前天才施了肥........”奶奶忽然停住，“我不記得了，是不是前天呢？”

    “應該不是.......”舒桐老爺爺指著花根部的土壤說，“曼妮，您看看，這一塊的土壤結塊了，你大概是上個星期的淋的水，淋完水，就一直沒鬆土，沒鬆土，肯定沒有施肥.....”

    “是嗎，我看看......”奶奶彎腰湊過來看。

    一陣淡淡的幽香撲麵襲來，舒桐老爺爺被擾亂的心思，眼睛直勾勾定格在奶奶滿頭的白發上，他的手伸出去，下意識想要捋奶奶雪白的發髻。

    “就是，土結塊.......”奶奶恰好抬頭，碰到了舒桐老爺爺伸出來的手，她下意是避了一下，氣惱地說，“你這是幹什麽？”

    “曼妮，你的頭發全白了。”舒桐語調幽幽。

    奶奶白一眼舒桐老爺爺：“你怕是不知道什麽叫尊重吧？”

    “曼妮？”

    “你要認清楚自己的身份，曼妮這個名字是你叫的嗎？”

    “曼妮？！你記得了？！你記得自己叫曼妮？”舒桐老爺爺雙眼泛光，伸出手臂抱住奶奶的雙臂，“你好好看看，我是舒桐，我是你的小桐哥哥！”

    奶奶驚慌失措，想要掙紮，卻力不從心，她憤怒地吼：“你放開我——姐姐——”

    舒桐嚇的慌忙鬆手。

    奶奶從舒桐的懷裏掙脫，對迎上來的童謠說：“你把這個人趕走——”

    “奶奶——”童謠為難，“奶奶，他是——”

    “我不管他是誰，總之這個人是不能用的。”

    “奶奶，我簽了合約的呀——”童謠使出殺手鐧，痛苦欲哭的樣子，“我才簽了合約就要趕他走，是嚴重違約呀。”

    “什麽合約？”奶奶疑惑地問。

    這麽快就忘？

    童謠詫異，繼而舒一口氣：“合約就是，如果我炒掉，以後就沒工作，賠錢，坐牢。”

    “這麽嚴重？”奶奶有點不信。

    “當然了，遵守合約是一個人基本的道德，您以前說的呀。”

    奶奶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說過這話，既然孫女說的這麽嚴重，那肯定是不能寶貝孫女為難不是，奶奶點頭，對童謠說：“那你得好好跟他說說，不能再妄自輕薄。”

    “好，我一定跟他好好說。”童謠扶著奶奶往客廳走，一邊說，“要不，我們回去吃飯？”

    “走，回去吃飯......”奶奶隨著童謠的腳步往客廳走，一邊說，“我就沒有見過這樣的人，見麵就跟人熟，你說我怎麽會認識他？”

    舒桐老爺爺呆愣愣地站在，眼巴巴望著奶奶的身影進了客廳，他走到石凳上，緩緩坐下，兩手捧住臉，挺拔的背慢慢佝僂下去。

    譚初豪跟上來，輕輕在舒桐老爺爺的身邊，他還不習慣改口，依然叫的“餘爺爺”。

    他把手附在舒桐老爺爺的背上，也不知道怎麽勸。

    舒桐的肩膀在微微的抖，良久之後，他抬頭，把手從臉上拿開，嘴唇哆嗦著說：“我找了她了七十這七十年來我每天都在想她的樣子，我找到她了，她不記得我了......她不記得我了......”

    “起碼.......起碼她很好是吧？”譚初豪終於想到了合適的詞匯，“餘爺爺，您看奶奶生活的多好啊，有那麽愛她的家人，她多幸福。”

    餘爺爺不說話，透過客廳的窗戶，望著在餐桌前坐定的奶奶，她的孫女站在身邊，幫她揉著鬢角，她的眉頭微微蹙著，眼裏確實無盡的溫柔，她多好！

    餘爺爺嘴角哆嗦著，掛上了笑容，他笑了，目光總隨著奶奶的動作移動，那是他的愛人呀！他笑了，癡癡地笑了。

    譚初豪趁機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餘爺爺，您在南營監獄那事情到底怎麽回事？”

    “你知道我在南營監獄？”舒桐開始變得謹慎，他看著譚初豪，一字一頓問，“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譚初豪想想，如果說穿越，會不會讓 餘爺爺懷疑，幹脆撒謊：“前幾天知道的，您睡著，說夢話。”

    “我從不說夢話吧？”

    “嘿嘿........”譚初豪憨笑，繼續編著瞎話，“您說了，真的說的，我偷偷聽了兩句，沒敢打擾您呢.......”

    “也都沒所謂了.......”舒桐揮揮手，盡量把佝僂的背挺直，才對譚初豪說，“當年，我被黃碌連夜帶走，送進李玖辛的新編六營，對抗壓境的解放軍，六營本來都是一些散兵遊勇，很快被全員俘獲。

    我認為這是期待已久的事情，就向當時的負責人講明了我的身份。

    遺憾的是，我的上線是我的先生黎世勳，也就是曼妮的父親，他已經犧牲，再也沒有其他能夠為我證明身份，如此爭取了一年之久，我也就放棄了。

    我服刑十五年，刑滿回到江城也就今日的臨江，我的家早就化成一片灰燼，我的曼妮也不知所蹤。

    從那以後，我就改了名字，去工廠做了一名普通的工人，生活至今，如果不是你來告訴我，有一個叫黎曼妮的老人家就住在我的附近，我怕是這一生，都難得跟她再見了。”

    這確實是奇妙的緣分。(www.101noveL.com)